旅日见闻录（一）
旅日见闻录（一）
王建福
我和老伴选择11月中旬到日本旅游，本来是冲着红叶去看风景的。日本的红叶确实好看：无论是富士山下的河口湖红叶长廊，还是奈良胜尾寺的满山红叶，都无比壮观，恍如仙境。不过我以为本次日本之行有关日本人的几个小见闻，倒比红叶风景更令我印象深刻，值得写下来与朋友们分享。
排队与公平意识
到达东京是下午两点多一点。到酒店安顿下来后，不到五点钟。日本时间与北京时间的时差只有一小时，日本现在的五点，在国内，只是下午四点，吃饭还早。导游问：有没有愿意到银座去逛逛的？团友们的意见非常一致：去！
我们下榻的酒店在东京西葛西。从这里到银座，坐地铁八站路，票价两百日元。在地铁站上电梯前，导游嘱咐，在日本乘坐电梯，大家都是靠左单人排队，给有急事的乘客让出一个通道来。到电梯前一看，果然日本人都是自觉靠左边站，空出了右边。于是大家入乡随俗照此办理。两位身着西装手捧文件夹的日本姑娘从我们身边的快速通道走过，大约看出来我们是中国人，向我们投过来一个带着谢意的微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乘电梯靠左排队，既有秩序又方便他人，这个习惯好。
据说银座与纽约时代广场、巴黎香榭丽榭并称世界三大繁华商圈。到现场一看，觉得与北京上海广州的商圈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国内这些大城市商圈的高层建筑多，大概是日本地震多，不宜建筑太高的楼房。银座逛街的游客并不多，也许是这里昂贵的世界名牌云集，使如我一般口袋并不丰满的游客望而却步。逛了一阵，干过眼瘾，自觉无味，于是在银座四丁目转入银座的背街。所谓“四丁目”，相当于我们所说的“银座四街”，从一丁目到七丁目，银座一共有七条这样的横街，一律街面狭窄、灯光柔和，到处是方形的照明灯笼，到处是白底黑字富有中国书法韵味的招牌幌子，游人也比正街要多一些。听说这里集中了全日本最具特色的会馆、餐馆，因此也集中了全日本最有特色的美食特产。日本的商品一律明码实价，没有还价一说。看一眼门前的价格表，发现即使是背街，这些美到极致小到极致的店铺，同样价格不菲。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便利店，我们两口子便逛了进去，想在这里解决晚餐问题。
日本的便利店的确很“便利”，老百姓日常所需几乎应有尽有。我们找到卖便当的货柜，各种盖浇米饭、面条、米粉、寿司、烤肉、海鲜、炸鸡、甚至还有饺子，品种繁多一应俱全。他们不仅管卖，还管加热，还在角落里摆上两张小桌，供顾客坐在那里吃。我们拿了两碗牛肉米饭，每盒650日元，折合人民币40元左右，与国内高铁上盒饭的价格大致相当，内容却扎实得多，盒盖上的照片广告与盒饭里的内容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夸张！我看见四个收银台一字排开，每个收银台前只有一位客人在结账，便直奔收银台付账。正巧碰见一位打工的中国留学生收银员，小伙子大概看出我是中国人，给我做了一个手势，说：“您恐怕需要排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在最靠边的两排货柜之间，划着一道黄线。黄线的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每结算完一位顾客，收银员便会向排队的顾客举手示意，最前边的那位顾客就可以马上找他结算了。这实际上跟我们在国内银行办业务叫号是一样的，很公平。五六米长的队，只用了几分钟就轮到我了。收银员干事很麻利，连收银带给我的盒饭加热，用了不到三分钟。秩序产生效率，这是活生生的实例。
从便利店出来，逛到离银座正街不到两百米处，看见路边排着近二十米的长队，以为是购物。走到队伍尽头，才知道是排队等公交车。我喜欢看热闹，守在一边要看个究竟。原来日本的规矩跟中国差不多，乘客也是从前门上，从后门下。我羡慕的是上车时的状况。日本人上车，是自觉按排队的顺序一个个上车，没有人插队，更没有人拥挤，因此速度很快。看到车上的乘客满了，便自觉不再有人上车。这样既安全又文明的乘车，真好。
第二天与日本导游聊天，说到前一天遇到的三次排队，导游笑了。导游是中国哈尔滨人，在日本生活了23年。他告诉我，在日本逛街，窝心的事情会很少，因为大家都排队，公平。他说：“排队是日本人很重视的一个公德，先来后到，首相也不例外。我家女儿上幼儿园，学会的第一个日语单词，就是‘排队’。”
小孩子学习的第一个单词是“排队”，反映出这个国家国民的秩序意识、公平意识、法治意识，是从儿童就开始逐步培养建立的。教育是国家的未来，一点都不夸张。
整洁与卫生习惯
日本之整洁，早已耳闻。及到在日本亲眼看见，仍然很惊讶。
在成田机场，出了候机楼，门前的停车场就令我恍惚了一回。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机场停车场？还是汽车制造厂的成品车停车场？停车场里所有的汽车，无论档次无论新旧，一律锃光瓦亮，连轮毂都是明镜一般。黑色的轮胎上，一尘不染，好像没在路上跑过。我就奇了怪了，难道日本没有灰尘？
灰尘也许是有的，比如我们的脚上从中国带过去的泥土。迎接我们的旅游大巴司机，特地在车门台阶上铺上一条厚厚的白毛巾，供我们蹭灰。等我们全部上车了，他会把我们踩过的毛巾收起来，再铺上一条雪白的毛巾。所以我们乘坐的旅游车，地板上也是看不见灰尘的。还有一个并非玩笑的事实：在日本，我家老伴的皮鞋六天未擦，仍然锃光瓦亮。
我家凉台上的几十盆花草盆景，基本上是老伴在照料。虽然凉台远离马路几百米，每隔个把月，她还是会用喷壶把这些花草盆景叶片上的灰尘冲洗一次。我就搞不清楚叶片上的灰尘是哪里来的？而到了日本，我家老伴最纠结的一个问题却是：日本的灰尘都到哪里去了？只要一上街，她就不住气地赞美街道上的花草树木干净，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尘不染仿佛刚刚洗过。
其实，日本肯定是有灰尘的。只是，人家有办法控制灰尘而已。比如，我们所到之处，无论是风景名胜之地京都、奈良，还是国际大都市东京、大阪，天都是湛蓝湛蓝的，空气透明度之高，在中国少见。在浅草街上，我看见主干道有一座被拆掉的房屋正在重新挖掘地基。隔着不到一人高的彩条布围栏，一辆非常小巧的挖掘机正在施工。由它挖出来的泥土，全部装载到巨大的帆布袋中，再由吊车把帆布袋吊装到封闭的大卡车上运走。除了那块不到二百平方的施工现场，人行道上、大马路上，一尘不染，看不出正在施工。顺便说一下，日本马路上跑的混凝土搅拌车，都是象新车一样，你看不见车上有任何混凝土的痕迹。做到这个分上，太不容易！
天上没有灰尘落下来，地上的尘土没有机会扬上去，这也许就是日本环境干净的原因。我把我的观察意见讲给老伴听，老伴说，你说得不错。不过，你说的只是现象。本质上，是日本人爱整洁、爱干净。
在镰仓，这是一个很小的城镇，相当于我们中国的乡下了。我们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日本的农村。日本农民的住宅，都是一、二层楼的日式建筑。你可以看出富人和穷人的明显区别。富人的房子，建筑材料档次高，色彩艳丽，富丽堂皇，多有比较大的庭院，庭院里有贵重的花草盆景。穷人的房子，虽然也小巧玲珑，但是构造简单得多，建筑材料也只是一般板材，而且多半没有庭院——庭院也是私有土地，是要花钱买的。而我最关注的一点，是无论住房档次高低、有无庭院，房屋和庭院周边都是经过精心绿化，显得干净整洁美观，看不到堆积的垃圾、丛生的杂草、猪粪牛粪、破旧农具之类的东西。
看来这里无论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爱整洁已是习惯。我家老伴说得对！人啊，人！人若是不爱整洁，就不会认真地去关爱环境。只有全体人民都养成爱整洁的习惯，自觉地去关爱环境，国家的环境才会令人羡慕地美好起来。
细节与敬业精神
日本的宾馆酒店没有星级一说。我在日本呆了六天，住了四个宾馆。有一般的商务酒店，也有曾经承担过G20会议接待任务的豪华宾馆。虽然宾馆有规模大小之分，客房的大小、设施、整洁舒适却几乎没有差别。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卫生间。日本酒店宾馆的卫生间，也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日本这个国家。
我住过的这四家酒店，卫生间都很小，大约只有四平方米。面积虽然很小，卫生间该有的硬件设施却一样不少：浴缸、马桶、盥洗台、毛巾架、吹风机、口杯、手纸、洗漱用品，应有尽有。这么多的东西放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紧凑有序，整洁清爽，完全没有拥挤不堪转不开身的感觉，你不能不佩服日本人在设计布局上的聪明。比如马桶。日本的马桶全部是电马桶，座圈、冲洗用水，都是可以调温的，冲洗方式、用水量也是可以选择的。如果卫生间空间足够，马桶的控制面板一般设计在马桶一侧，类似扶手。但是这里的空间太狭窄，他们便把控制面板安装在马桶对面的墙上，坐在马桶上眼睛可以平视，伸手便可以触摸操作，不仅节约了空间，还比原来更顺手！
类似的节约空间、方便客人的设计和细节，在卫生间到处可以看到：始终保持舒适温度的马桶座圈、带电热不会形成水雾的镜子、按盥洗顺序排列的洗发沐浴露、不会堵塞马桶的易溶手纸、浴缸隔水帘下边那条浅浅的排水沟等等等等。仔细观察，看得出这些细节都是由优良的质量和精细的施工来保障的：他们使用的龙头、花洒、管线，全部是非常结实的不锈钢制造，管线的安装横平竖直、中规中矩，既漂亮又便于维护。他们贴在墙上的瓷砖和悬在顶上的吊顶，严丝严缝，一丝不苟。我在职时经常出差，跑遍全国，住过的酒店宾馆不计其数。不客气地说，论整洁方便和设施完好，没有一个宾馆酒店的卫生间比得上日本的这四家酒店。
在日本旅游，到处都可以看到日本人对细节的关注。我们在酒店早餐，入口处的服务人员把你安顿到某一桌后，会在桌面放上一张就餐牌。有了这张就餐牌，在你去拿取食物时，别人就知道这张餐桌上已经有人，不会占用你的位置了。我们若是住进了可以泡温泉的酒店，那么房间里床上的小提篮里，已经放好了泡温泉所需用的浴衣和拖鞋。在进入温泉池前洗澡的地方，每一个卡位里都有一只小马扎，小马扎的四条腿下，还贴着防滑软垫，这是专门为老年人准备的。
我觉得，细节是敬业精神和工匠精神的具体体现。没有敬业精神，就不可能想方设法把工作或产品做得那么细致；没有工匠精神，就不可能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得那么精巧完美。
文章写到这里，我的眼前浮现出在东京银座看到的一幕：一群准备下班的售货员姑娘，走到通向商场内部办公区的门口时，转身一字排开，向灯火辉煌的卖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方才退场。用这种仪式来表达员工对自己的职业、岗位和服务对象的敬畏，这大概是日本人敬业精神的一种体现吧。
（2019年12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