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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情缘

2020-08-19 11:27 作者:贵贵201108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泥土情缘

周贵义

那一年隆季节的某一天,半时分,十月怀胎的母亲阵阵腹痛,父亲急忙起身,冒着冷冽的寒风,到离家一里多地的村东头请接生婆,奶奶忙不迭的生火烧水。接生婆还没赶到,我便迫不及待的从母亲的肚子里挤出来,落在地板上。那时,母亲每餐只有二两米的定额,食不果腹,更没油水,白天还要参加地里的劳动,被我一番折腾,不单疼得死去活来,更是精疲力尽。等母亲缓过劲来,缴断了脐带,把我从地上捡起,我早已冻得浑身通红。接生婆恰好赶到,拎起我的小脚,往我后背一巴掌,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生婆将我擦洗干净,用奶奶的破夹袄包个严实,交给我母亲,嘴里说,落地生根,见风长,见水大,长命百岁。老屋每个房间的地板都是泥地——夯得实实在在的黑土。

在我老家,泥和土是没有区别的,泥也是土,土也是泥。

老家的门前屋后空地甚多,都是泥地,起垅了,栽瓜种菜。种得最多的是蕉芋,芋头可以充饥,又不消多少人工打理,天,把年前收藏的已发芽长叶的仔芋种下去,不要多少时日,蕉芋便泼泼辣辣的长了一大片。我从蹒跚学步起,就对厚密的蕉芋林情有独钟,只要大人们一不留神,我便潜入蕉芋林中,玩起润润的黑泥来,等大人们找到时,常常是一脸泥灰,腚和小鸡鸡都埋在泥中,整个人就是一只泥猴子。

收蕉芋时,已是深秋,天气干爽,蕉芋地的泥土也蓬松脆爽,还没发蔫的蕉芋梗,恰好做成短火长枪,蕉芋叶拢成一圈当草帽,一大伙小男孩兵分两派,学电影《奇袭》中侦察兵的模样,在地的两头匍匐前进,攻占地中间的一大堆蕉芋梗,不等接近,泥团像机关枪般扫来,一时间尘土弥漫,火力被压制的一方稍有弱势,得势的一方便蜂拥而上,抢占蕉芋堆,另一方不甘示弱,奋勇向前,义无反顾的深入敌群,捉对厮杀,不把对方摁在泥土上动弹不得,决不罢休。最后的结果常常是谁的母亲举着竹片赶来,大伙立刻作兽散。我的母亲也赶来过几回,我的身子瘦小,被对手虐杀在泥地里是常有的事,母亲赶来时,我来不及起身逃窜,便被逮着,不等母亲的竹片近身,我便大哭求饶,这招很是管用,母亲象征性的挥鞭数下作罢,只是,上初中以前,穿在我身上的不是蓝布就是黑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有女娃在时,场面会温馨很多,过家家,弄了一大堆碎瓦片,权当桌凳,哪怕捉了一只知了,也要在瓦片上烤了,剔出肉来,敬“爷爷奶奶、妈妈”,大家互敬互,其乐融融。捉了一只甲壳虫,死了,不知怎么就成了家里的孩子夭折了,于是泥地里堆起一座坟,把“孩子”埋进去,一家人围着坟墓哭泣,正在兴头上,大人们恼了,“哭丧啊,我还没死哪”,呵斥声中,踢掉坟头,还威胁我们,再这般搞操,就将我们埋了。

小学是周屋祠堂改的,屋内是三合土,屋外则是一律的泥地,且不平坦,一场过后,积水的地方很久也不干,滑不溜秋的,稍不留神,就容易摔跤,爱干净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我们则视之为乐园。课后,三三两两一堆,每人从裤袋里捏出一枚铁钉,在泥地上做一种围剿与反围剿的游戏。每人拔草梗,按长短确定出场顺序,以铁钉钉地,钉子不倒,距离没有超出拇指和中指寸出的长度,就可以持续钉地,点点相连,将对方围剿在自己的线段当中,对方若要反杀,必须冲到对手前面,用连接线将对手困住。技术含量不高,却也需要屏气凝神,才能使铁钉不倒,点与点的距离不超出寸出的尺寸,又能达到最大化,所走的路线还能尽量蜿蜒曲折,使对方不易落钉反超。大家都精神抖擞,全神贯注,中午误了饭点,傍晚忘了拔兔草是常有的事。有一回,父亲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追到学校,拧着我的耳朵,我还爆粗口骂人,回头发现是父亲,吓得魂飞魄散,连着几天放学早早回家帮忙母亲做事,将功折罪。

大热的天,日头还有一杆高,溪坝上的清水中早已人声鼎沸,此时我正好放学,魂都被勾了去。只要瞅着空子,我便迅速脱离母亲的视线,往一里多路外的溪坝赶。最享受的是在河里浸得凉丝丝的,又躲进岸上半腰高的稻田里,田水是热的,泥浆是温的,满满的敷在身上,煞是惬意。上了田又下水,下了水又上田,如此五次三番,忘乎所以,夕阳落山还浑然不知,直到人声散尽,夜幕降临才急回家。那一回,却怎么也找不见自己的衣裤,有人笑了,说,刚才见你老妈来过。我第一次领教母亲如此歹毒的手段,很是绝望,只好在稻田里等到完全天黑,往身上抹遍黑泥巴,双手捧着羞涩处,做贼一般躲躲闪闪,蹿过几条巷道,溜回家中。当然,不听警告,屡屡放肆的我,饱餐了一顿母亲早就预备的没盐粉干(用竹须抽打)。

上了初中,身子长高了一些,虽然也就一米五左右,却也有了小大人的模样。父亲在大队做事,每月30元钱,母亲搬柴运火,浆浆洗洗,拾掇拾掇自留地,偶尔出工,也挣不了几个公分,一家七口人,就靠父亲那点工资养活。暑假,父亲说,你去学做瓦片吧。瓦厂我去玩过,一排结实的案桌,桌上堆着用牛踩得瓷实细腻的泥,每人一个瓦盘,从桌上割一大片泥巴,砸在瓦盘上,用脚踩实,用泥弓割去盘面上的土,将瓦盘模子里的泥块倒到瓦墩上,一片瓦就做成了。瓦厂干干净净,四面通风,清清凉凉,是我向往的场所,我立马就答应了。每天早出晚归,中午带饭,饭后只休息半个小时,起先,每天只能做三四百块,后来熟练了,每天做五六百片也是常事,每一百块给三角钱工钱。瓦片入窑的前一周,师傅还特许我们自制风炉、火笼缽子,放进窑中烧熟,出窑后,品相过得去的,圩天送到街上出卖,也能卖个十块八块。一个多月起早贪黑,发工钱时,我居然领到四五十块钱,我将这笔巨款全数交给父亲,父亲高兴得数钱的手都有些发抖,当即奖我两元零花钱,还上街给我扯了块灰色的卡做上衣。能为家里做贡献,能穿上自己挣的衣服,能用上自己挣的零花钱,心里充盈着自豪感。

初中到高中,几个暑假,我都是在瓦厂度过的,我很喜欢那柔韧而不发黏的泥土,它让我这个只会读一点书的小男生成了父亲的帮手,它让我有了私房钱,靠着它,在我参加高考,复习资料极度匮乏的时候,通过“贿赂”,得到了上一届同学珍贵的手抄本,幸运的考上了大专院校,从吃谷子的变成了吃米的。

工作以后,自然不需要再下田,不需要出水两脚泥,但多数时间都在乡下,有空的时候,我特别愿意到乡间地头走一走,踩着田塍上实实在在的泥土,闻着泥土和稻谷、水果、瓜菜混合的香味,能沉淀自己浮躁的心情,悄悄地释放工作、生活中的不快,平复人心的不足,让烦恼、不甘轻轻的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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