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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农家”

2018-06-15 11:42 作者:和平年代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楼 顶 “农 家”

蒋 立 周

家住八楼,因楼建在高处,左首那栋间距不足十米的十八层高楼之顶,恰在脚前。唯我家离那顶最近,立于阳台,楼顶所为,一清二楚,有人说话,三清四楚。不过,那防水措施处理过的楼顶,不白就黑,大同小异,没引起我多大兴趣。

谁知深秋一天,突然发现推楼顶门而出者,不再是几位常抱衣盆晾衣晒裤的老太,乃一位个不高、背个篾篓的老头,换主人了?我开始注意起来。推开阳台玻窗细看,猛然发现楼顶变了颜色。半人高围墙下排着一溜篾筐旧盆,里面装满褐色泥土;西面靠房墙用残砖断块砌成半尺高土台,十余平方,褐土平整,细而湿亮;之间一条小道,把褐色分成东西两块。何时干的?哪来泥土?如此褐泥,城里难找。我惊讶了。想来,定是随车搬家,远郊捎来,费了多少力用了多少编织袋?那么,养花?种菜?我的兴趣骤起。

是时,“秋老虎”余威未减。这日清晨,老农提桶而出,望望晴空旭日,缓缓走到土台,轻轻朝土洒水,且洒且走,均匀适量,不见砖缝溢水,末了,转身朝篾筐旧盆洒上一阵,再望兰天,眉头一皱。饭后,他戴顶草帽、提几个小塑料袋缓缓出门,站定小道,望下东升烈日,嘴动了动,伸手其中一袋摸出什么,弯腰撒向土台南段,接着,再掏另袋,继撒北段。撒出之物似有重量,没有飘飞,呈颗粒状,不是粉末,不是细沙,不像化肥,莫非撒种?那么,他是种菜?种自食菜?种秋季时令菜?我惊疑良久:如此大都市,巴掌大地皮,能种多少菜?不如养花,农民本性啊。

左楼有位朋友,我一打听,老农果然远郊搬来,里运上楼顶,付了十元电梯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四天后,褐土转绿,细秧覆盖,密密麻麻。何种菜苗?难以分辨。慢慢,嫩苗由绿转青,梗杆长高,叶片伸大。几乎每到早晨,老农都要洒水,拔草松土。有时不用手浇,用只旧碗舀起,再洒成扇形,没有化肥刺鼻气味,不是脏水就是尿了。久之,我亦慢慢辨出,南段叶小缨短呈齿状的乃白萝卜,北段叶大无梗乃腌榨菜之青菜,而篾筐旧盆则是莲花白。全是顺应农时的季菜,味美实惠的“进口货”。想到寒冬之日,从热气腾腾的肉片汤锅,夹起滴着淡油清汤、白嫩无渣的萝卜白菜进嘴,咀嚼之际,浑身热酥爽快,我馋涎欲滴了。

转眼,秋去冬来,菜地愈益喜人。白萝卜慢慢冒出土,裸露白而浑圆的颈脖,一天高于一天,一束绿叶短梗作伞当帽,亭亭玉立,颇像一群少女。只是后来,滚圆胸部露出良久,不变细腰,反倒越圆越大,怀崽一般,直到后来鼓腰慢慢缩小尾根露出,哦,原是无渣“沙罐”萝卜。莲花白不愿与“沙罐”争高挑,喜欢阔绰,四棵占据一个篾筐,东南西北,各霸一方,横向发展。圆盘腰伎,外凸内裹,状似“飞碟”。

此时,寒意料峭,隆冬将至。“萝卜上市,医生无事”之说甚嚣,市场里饭桌上,萝卜莲白大方登堂。一天,“菜农”俩口穿着羽绒厚装,龙钟老态,他背篾篓,老太提刀,姗姗出门。左看右看一阵,老头看准一个半裸的大萝卜,捏住其颈,稍一用力,拔出全身,果然洁白如玉,少泥少须,足有斤半,大如碗口。老太用刀削去梗叶,随手一甩,白光一亮,飞进篾篓。如此这般一阵,选下同样大小十来个,“菜农”开口了,原来中气十足,听来很清楚:“不砍了,够了。”

“十八楼还有七家人呀。够吗?”老太声音也不小。

“萝卜最好当天吃,免得空心,不好吃。一家送一个,想吃再来。”

“商场八角一斤,贱得很,一个你拿得出手?”老太笑笑。

“心意嘛。我们的萝卜没用化肥,放得心。”

哦!原来他们是送给同楼五家邻居,共尝鲜味,厚道,“菜农”!

过了几日,老两口出现在菜地间时,后跟一位老太,我认识她,左楼住户。

她大声称赞:“哎哟,眼见为实。听说你种菜长得好,我还不信。硬是嘛。”老太指着一棵莲花白,大若脸盆,“这棵好大,怕有四五斤吧?”

“菜农”颇为自得:“差不多。张妈喜欢,就砍去吧。”

“哎哟,啷个要得?你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老太笑眯了眼,手却蠢蠢欲动。

“菜农”从老伴手里拿过刀,左手扳斜莲花白,右手朝露出的粗根飞起一刀,白圆盘倒在“菜农”掌心。他撕去老叶,露出白嫩叶片,削短粗根,递给老太:

“拿回去煮肉片汤锅,包你吃得出汗。”老太笑哈哈接过,一步一点头,进了楼门。

老伴说:“你给儿子打个电话,喊他拿些去吃。这么多,我们吃不赢。”

“他当老板,吃你白菜?进餐厅还忙不过来哩。”

“我是怕烂,”

“菜农”道:“不得烂。留在土里,霜打过的莲白又脆又细又甜,最好吃了。”

“我看你是留下做人情。”老伴笑道。

“我有退休工资,又不打麻将。我是闲不住,找点事做混日子。”

我的心一热。原来是退休老人,多有意思的退休生活

暖花开,楼顶菜地冬菜收罄,重露褐色,平整的如同耙过,“菜农”开始春播。一日饭后,旭阳初露,直照楼顶,红光温柔。“菜农”手执短把锄头,背一兰色塑料大桶,一步一顿,走出楼门。桶里不轻,左右晃荡,显然液体之类。他将背篓缓缓放在半人高的砖混围栏台上,喘口气再端下。他开始在南段土台挖窝,一行一排,笔直均匀。接着掏袋下种。想来,应该是季菜,番茄扁豆茄子苦瓜辣椒之类。播完,他望望四周,慢慢旋开塑料桶盖,赶紧舀水逐个淋窝,动作之快,埋头之低,时而瞟眼身后,做贼一般。果然,晨风送来一股怪味。

我很快闻到馊味尿臭,但没化肥刺鼻,定是残汤剩饭和尿沤成的有机肥料。幸好楼顶,很快散去,若在地面,楼上遭殃矣。可我们楼很近,依然难逃“百味”。

“乓”!我赶紧关闭阳台玻窗。“菜农”听到声响,朝我这边望望,见我盯他,憨厚笑笑,表示歉意。我想笑,脸上笑不出来,心里却笑,你怕是该送点产品,补偿我们哟。

“菜农”很快淋罢,逐窝盖上浅土,臭味少了。他直起腰来,再看看我,发现我还在,点头再笑,深表歉意了。

不出所料,细苗半尺高时,我握镜望去,土台乃番茄南瓜紫茄,箩篼破盆乃丝瓜苦瓜扁豆。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竹棍木桠,插在箩篼四周,让扁豆丝瓜苦瓜苗尖靠住竹棍,任细藤攀爬。砖混围栏西北转角处,横搁几根装修用的方木条于两方围栏上,再让立棍与横木条连接,于是扁豆丝瓜苦瓜苗可攀上横木条,任它北行西走,形成瓜蓬菜架,疏朗透光通风,缘木开花结瓜。此后,“菜农”常常戴草帽着白衫,弓身绿苗蔓藤间,拔野草,锄地皮,浇肥水,理藤芽。烈日下,躲在瓜蓬下乘凉,头碰丝瓜,手提紫茄。一白一绿,白动绿摇,生机相依,颇有意境。

阳光露,汗水耕耘,硕果累累。“菜农”最先摘下紫茄扁豆丝瓜,其次番茄辣椒苦瓜,量虽不多,种类不少。这天早晨,他边摘边朝我看,见我正在,笑了笑。我没细想。刚 吃完早饭,门铃响了,我一开门,“菜农”站在门外,依然声音不小,道:

“老师,对不起,臭倒你们了。菜不多。尝尝新鲜。”

我忙说:“不要,不要。我们买得到。”

“晓得你们买得到。我这是‘放心菜’,莫得化肥农药。”

我动心了,接过塑料袋,原是一袋茄子一袋扁豆几根丝瓜,足有五斤。我下意识摸出十元钱,真诚地说:“谢谢了,老同志,……”

他一见,转身跑了。

我羡慕他的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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