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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

2011-02-19 10:49 作者:孤鸟·逸风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1日下,13日也下雪,而12日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早晨的时候还能看到几缕阳光透过云层,静静撒在地面。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范儿是被太阳做足了。母亲说,这是外婆运气好。来来回回就这天天气好点儿,出殡。是呀,任当地有中午“出门”的风俗、任你有停尸数日的习惯,任你天气矫情。外婆似乎是自己定了日子,10日晚上去世,11日招待下宾客,12日就往山中福地去了。不偏不倚、不早不晚、不多不少,就那天了。

2月10日,农历正月初八。当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努力通知8班同学,为初十的聚会做好准备。母亲自节前就有些不舒服,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在当天的日记中学着古人的样子抄写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然早就基本背过了,为求完全,把《西游记》找出来细细抄了一遍。放下笔没多久,母亲到我房间,裹着大衣没头没脑地说:“你和妹妹明天早上来,我们先去。”什么先去,干什么去呀?“外婆死了。”再没有半个字,扭头便往楼下去。未几,父母就往于田盘溪去了。我看着他们忙碌身影,还能说什么呢?在日记中补上些言语,着手安排其他同学继续处理聚会的事情。第二天大早,立即载着妹妹共赴于田。记得天气很冷,我低估了天气的力量。到地方后我们去看了外婆,之后就如雕像,拼尽全力回到老屋,回到外婆那间屋子,漠然看着我原本熟悉的空间。

外婆走得很安详,一如她往常。遗容如此,很多人心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安放遗体那间屋子在她生前我进去过很多次了,只不过每一次进去都痛苦不已,恨不得立即从这个地方出去。去年暑假我从济南回家,还没有回家,直接在龙土下车,然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心中想着老人见到我的样子,路的长短、太阳的温度也就根本不记得了。可是当我真正进了屋子,却发现我那坚强的姥姥述说着无奈与苦痛。记忆中这位勇敢的战士,眼泪留下来,浑浊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流淌。我,却没有勇气再在这个地方待了。不,我不要在这里。疯了一般从房间里走了,傻了一样从于田逃离。现在,她又恢复了慈祥、坚毅样貌,又回到了那个安宁、静默的时空。

《德川家康》中说,人是不会死的,因为人从来都是在一棵树上,只不过具体形态不同罢了。我想外婆的确是回去了吧,看她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在这个世间,现在又升华回去了。我向来不是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我想老人的灵魂可以到一个语花香的地方去,可以重新获得自由,就像是我小说中的人物,她是位来人间游历的仙子,现在功德圆满她要回去了。

脑海中自然深烙下老人的音容笑貌,可如果说具体的事情、具体的画面却没有多少。即使有,那也是通过父母、外婆昔日讲述留下的。我怀疑自己到底还记得多少,是不是脑海中那些都不过是想象的,就像我看书时看到的图景,那些画面也不过是经由前辈讲述形成的。如何能不内疚呢?

在外婆家我看到了五到十岁年龄不等的孩子,小舅的儿子杨普,大舅的孙子杨浩泉、杨承宇、外孙袁骏。这些人从小就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一如当年的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年的我出生没多久就到了外婆家,在她身边长大,在她身边嬉闹。因为我是当时唯一一个小孩子,很自然就成为了“心肝宝贝”式的人,被称为“瑶厦男孩”、“郭宝贝”等等。其实,我鬼得不得了、皮得了不得。

外婆带我上街,当地称为赶圩。我具体做了什么已经忘了,不过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回去的路上,死活要外婆背着。那时候姨妈还没有出嫁,知道外婆上街了就骑了自行车来接。当然主要是处理我这个麻烦鬼,省的添麻烦。果然我够麻烦,姨妈来了,我被架上自行车回了家。当时就恼了,无理取闹要回到上车的地方,一定要外婆再背我回来。外婆没办法,只能再走回去,重走长征路。

回去了也不安生。天要洗澡,可是我就是想玩不想洗。我被按着洗完了,本来是万事大吉了,可是我不!就光着身子在地上打滚,地上都是沙石,我也丝毫不惧。与此同时和来阻拦的外婆打起了游击,小孩子也灵活,外婆抓不住,我就在沙子上滚得不亦乐乎。当我玩累了,外婆又好生帮我洗干净。

静下来的时候会随外婆去放牛、采野菜。这些工作老人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在大前年病倒之前。在草坡上,那时候还没有盖那么多房子,一片宽阔的草坡上常常可以见到我们祖孙二人放牛的身影。水质极佳,虽然当时我还没有学会游泳,但是仍然忍不住下到河里去。外婆就在旁边时时看着我,也给我讲些吓人的故事。在草坡不远处,是几个阶梯样的坡,三级而下,水击迸飞,白光贯空。同外婆一起,将石子打在上面,白浪漫卷,立即吞噬了石子。但是在阶梯上却会有几道水流找到了水道,而它们流动时是雪白色的,白水在绿水中显得格外醒目。后来我去白水仙,江西境内一处不是很有名的的景点,也不过尔尔。牛在边上耍着尾巴,没事打几个响鼻,吓唬吓唬我。天青水绿,草长牛乐,我们祖孙俩也呵呵在草场。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大自然,喜欢上了奔跑。也许我喜欢的只是和外祖母在一起的感觉。

至于采野菜那就更是可以大书特书了,不过对象是外婆。我的工作是给她添麻烦而不是起帮助。那种野菜一般是生长在田径上,我们得小心地一条条找,而且个子不大,隐藏得还深。可是我却可以很快找出一堆,毫不犹疑就丢进了篮子里。等到外婆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老人又得慢慢帮我把那些择出来,又是一番细工夫,现在我想,没准比在田里找更麻烦。有时候我做得太有水平了,连她都择不干净,只好全部倒掉,于是一下午的劳动时间就成了我的娱乐时间。

其实我什么时候不是在娱乐呢?那是个好幻想的年龄,我总是站在高高的门槛上,扶着大门,然后骄傲对外婆说:“看我有这么高了!”外婆一手扶着我,以防我掉下去,一手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有这么高就好了,有这么高就可以读书了。”是呀,读书了。一直期盼我读书的外婆却在我高考那年病倒了,当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我却只能到她病床边告诉他。那时候我同她一样,说不出话来。只能由母亲代为说明。她说不出话是因为中风,我说不出话来却是因为那般?她直直躺在床上,不能言不能动,好在那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应该听到了吧。那么她还记得我在门槛上接下来说的话吗?我说我以后要开汽车、开飞机,然后载着她到处晃悠。

看着袁骏、杨普、杨承宇、杨浩泉这几个人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我当时是怎么样的,看着他们顽劣不堪的样子,别人都说我当年比他们好,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当时我是唯一一个,现在却有那么几个。虽然现在生活条件比以前好,虽然外婆只还要带杨普一个,可是我从来不信我是什么好人。

外婆的一生其实是很苦的。她是外公的第二任妻子,据说好像还是童养媳。看过《呼兰河传》的人会知道什么叫做童养媳,我想即使外婆经历的没有那么恐怖,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外公第一任妻子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女儿早嫁,儿子就是大舅。而外婆为他生了两女一儿,即我母亲、姨妈和小舅。印象中外公就是个“书生”,就是小舅对他也不有什么太好印象。农活是不会干的,或者说极少干,但每每强调自己要求不高:每天中午有二两肉、几碗酒就够了。于是农活就都落在了外婆身上,偏偏又赶上“好时候”,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和总路线的发布。大舅那会儿已经不小了,完全可以充当生产队里的壮劳力了。队上的人看到外婆一家让他一直上学,顿时心里不平衡,骂骂咧咧说:这么大儿子放出去读书,队里活却不干。集体化、读书无用论、外公不干活······外婆没有说什么,起早贪黑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小腿化脓稀松平常,累极苦极司空见惯。

养育了下一代,哪里有空闲着,下下一代又出现了。比如我的横空出世。对于下一代,也许她还是恩威并重,对于下下代,恐怕只剩下怜爱了。最先得到这份爱的应该就是我,后来是小舅的儿子,人称“牛”的杨普。带他可比带那头牛难多了,也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只是这头牛似乎并不领情,或者说有些冥顽不灵。但愿他以后能够明白那个昔日我也叫“婆”(奶奶)的人对他的付出,但愿······

老人走完了一生的道路,是否在弥留之际回想自己这一辈子?我想老人家其实不用那么早走的,当他刚刚发病的时候我们让她住院治疗,可是她向来相信自己的身体,医生给她弄好的点滴一旦清醒就拔掉,然后无论如何不肯住院。儿孙憨直,也就顺了她的意,不自觉中丧失了最佳治疗时间,从此她就失去了言语行动的能力。老人在未发病前,身体十分硬朗,我可以说就我恐怕都比不上她,以前什么病也就扛过去了。经验告诉她不用住院花钱,可是这回,帮过她,也帮过我们这下一代下下代的经验到底没用了。记起萧红《生死场》、《呼兰河传》中描述的那些场景,不由得苦笑。几十年过去了,这样的事情还在一天天上演着。

不过,就算老人健在,我等又如何呢?在舅舅家,她就是个免费保姆,我们敬她爱她却没有时间精力陪她。时常想把老人接到我家来住,可是接来了又如何呢?前几年我的学业负担重,现在我压根就常年不在家。如果我的课业负担不重,我也在家又如何呢?我一样不会有什么表现。这些年来我早就不是那个活泼开朗、自由自在的郭宝贝,日益变得孤僻。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最多憋急了也就是自言自语,按照柏杨传记中记载,我这属于快要疯了的症状,无论是对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朋友,自然也就包括了她。

老人的去世没有引起太多波澜,依旧还是萧红小说中的场景:生就生,死就死。能活就好好活,活不了就不活。人死了,办酒,送葬,哭一场,回家,该干嘛干嘛。清明至烧点钱,心情不爽哭一哭了事。套用鲁迅描述孔乙己的话:有她大家过得挺舒心,没有她日子也就那样过。

我以前在论坛上看到一位律师写的悼文,其中写到他的亲人逝世时用了个“终于”,终于走了。于是惹得许多人讨论,说好像是盼着那亲人过世一样。我忽然有种感觉,似乎能够明白作者用那个词的原因了。

人死如灯灭,忽然一下去世了。家人自然会很震惊很伤心,但是人的终点都是死亡。他或她忽然死了,也就不用受那病魔的折磨、不用给世人留下痛苦。记得古时候有位皇后,好像是唐太宗的长孙皇后,临死前盖住自己面孔决不让身边人靠近,看到她的脸。她说要把美丽留在爱人的脑海,不留丑陋。而现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好多国家和地区开始考虑或已经开始使用“安乐死”,让已经没有生存希望的病人安然死去。或许那位作者就是有鉴于此,才用了终于一词:那位亲人留给大家的是宁静,她也不用再受病痛之苦,可以悠然往生了。

外婆走时,心是安定的。她劳累了一生,最后两年又与病魔斗了那许久。也许她真的是累了,她为杨家、郭家、王家做了那么多,做得那么好,在看到天堂大门的时候定会会心笑起来的。

外婆走了,有人和我说,以后不能再将于田称为“外婆家”了。哈哈,这个我称呼了二十几年的外婆家没有了外婆我还能去几次呢?外婆,谢谢您。

现在人间还是很冷,我不知道生命之树那里天气如何,记得要保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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