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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长安

2013-04-15 08:56 作者:坏空成住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又路过了这里,这个从小就很熟悉的地方。

那座被被林荫环绕的土丘,与脚下世代陪伴着它的农民一起,孤单的驻守在如今近五百平方公里的西安市的西北方,和不远处拔地而起的楼群显得格格不入。每当风起,这里都会卷起漫漫尘烟,如同被世人冷落了数千年的孤魂,在蒿草间飞扬游荡,再寻不到昔日雄奇瑰丽的——未央宫。

记得小学时班级一起游的那天,曾站在这土丘最高处,轻风下,眺过层层油绿的麦田,与一幕轻摇紫色浪潮的梧桐花林感动的相望。我第一次觉得,春天真的很美。但那时又怎会想到,脚踏的这片暗土下,竟埋藏着远古雄浑而不曾褪色的的荡气回肠,饱含了繁华强盛与烽烟离乱的悲欢兴衰。

遥远的那年,他尚是翩翩少年,锦绣龙纹,环佩叮当,在马蹄疾声中,纵车长驱未央宫前。那一刻,历史的车轮也随之强碾过这里的每一寸青砖石缝间。少年雄视着三千虎贲,挥动起宝剑与令旗。从此,他倚雄才,定北地,击狂胡,镌刻下这个民族永不磨灭的名字——大汉。

三月末的樱花,又开遍了宫殿遗址前这条鲜有人至的林间小路。也曾有一位青年,沿着日落的方向,从这里启程西出阳关。十数年的岁月里,他穿行在风沙旷漠,翻越过葱岭山,探寻着茫茫草原。漫漫长途中,唯有孤烟袅袅,驼铃回荡,他何止过一次的迷惘。是寻觅浪漫的想,令他忘记了旅途的孤苦,最终串起文明间不朽的桥梁。而此时他的身后,斜阳缓缓地掠过汉庭宫阙,北雁不时轻触未央、长乐殿脊上的绿瓦,似在曼舞时代的华章。两千年前,这座城市,正以长安之名,跳动成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心脏。

今天,这里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尘土飞扬的废墟与拆迁工地。未央宫遗址也被工棚圈起,为2014年丝路跨国申遗打造一座规模前所未有的考古公园。对这片连接着西安二环与三环,占地七十平方公里的巨大遗址区,我常常说它是,中国城市中最大的农村。而现在,这块长期被市政禁止修路与开发的落后农业区里,世代居住和劳作的农民们终于被悉数迁出,不用再为西安背负这沉重的历史包袱。其实我心里也一直都明白,没有高耸的写字楼,没有宏大的建筑物,一片田野,一片村庄,零星矗立着数座土丘的,这片西安市辖区最平静落后的土地,才是这座城市的灵魂所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城北,另一处空旷的土地,早已不复数年前的嚣杂和热闹。华灯初上的晚,它与汉长安城遗址一起,成了两块令外地人匪夷所思的城市暗角。这里没有丝毫浮华过往的痕迹,也看不到断壁残垣般的沧桑。千年遗留下的,或许只有夜空中,那轮依旧的明月。如果没有这座近两年刚刚建起的遗址公园,恐怕很少有人会记得,这里就是昔日大唐的权力中心,大明宫。

遥想长安月下,是否也有一树泡桐花开的夜晚,在散落的尘霜下,在美轮美奂的大明宫中,那个天生丽质的女子,霓裳羽衣,一舞倾城...是否就在那一刻,那位豪迈古今,缔造大唐盛世的不世君王,被她温存的目光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终于厌倦了权力,只为一场有关风花雪月,单纯至极的梦想。可惜历史高处的寒意,容不得时代主角的蚀骨风情,容不得他们身边柔情万种的明媚女子。烽烟骤起时,只三尺白绫,便消逝红颜的美好...长安的月,从此冷冷清清...

唐代的长安,是梦想,却不止一个梦想。它是一统江山的英雄之梦,是远寻世外的出塞之梦,是登临殿堂的经世之梦,是包容万千的上邦之梦,是相知缠绵的爱情之梦,是诗词歌赋的文字之梦,是梨园丹青的艺术之梦...日本纪录片《新丝绸之路》的最后一集,《长安,永远之都》中,讲述了即将返回日本的异国青年井真成,在临行前意外病逝,从此长埋在长安城。时隔千年后,记载他的碑文在西安市东郊被发现。和大唐诸多的外国游学旅者一样,他把来到长安求学生活,当做年少时最大的梦想。有时候我会去想象,那座仅与前几年的现代西安市建成区差不多大,居住着十数万外国人的长安,到底是一座怎样海纳百川的城市...

如今又是春天,柳絮纷飞的季节。千年前,灞水岸边,丝丝垂柳,飞絮如雪。多少断肠人,执手伤别。将要远去的人们,是否会再驻身回望身后的长安,留恋这座承载辉煌与梦想的城市...“翘首望长安,神驰奈良边。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园。”井真成,或许也曾在他最后的岁月里拖起病躯,搀扶在灞桥风雪中,凝望着遥远的东方,思别着故国家乡,哽咽哭泣...

在外上学的那几年,数次在列车上与灞桥擦肩而过。那时对一路的潼关、崤函,并没有多少认知。而如今再东去,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更像是无尽厚重的历史往复...

繁华落尽,往事成烟。当城西大片的村庄正在忙碌拆迁之际,只有附近残存的一些依稀可见汉代城墙砖石纹路的低矮黄土,仍旧安静的沉睡在杂草丛中。当城北的遗址公园建起,唐长安大明宫恢弘的含元殿,也仅存阔地中央一座高大台基。落寞千年里,“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那般的荣耀早已不在,徒留下一段段有心人才会拾读的故事与惆怅...一夜烽烟尽,忆长安,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公元904年,当军阀与叛军毫无悲悯的轮番对这座积累千年的城市进行一次次的烧杀抢掠后,当朱温逼迫唐朝皇室和长安官民举家随军东迁洛阳后,长安,终于风云散尽,不复存在。这座曾经撑起礼周,强秦,大汉与盛唐,数次推动中华乃至世界历史格局的城市,再也无力支起,哪怕一次支起我们的民族与时代。中国的政治、文化、人口、经济中心,从此东移。

“这个曾经包容万千的城市,已经被肢解得支离破碎,不知道秩序和道德为何物了。这个盛名超过了历史上任何政治中心的城市。在历经了千万杀戮后,再也没有成为京都的可能。”史籍记载:“长安居人按籍迁居,撤屋木,自渭浮河而上连甍哭号,月余不息。”如同停止了跳动的心脏,虽家国仍在,长安从此不复为都。被迫东去的长安百姓,用绵延渭水四百余里的悲嚎与哭声,为长安城,留下最后的挽歌...

长安,从此遗留在梦中。尽管明代统治者在这片土地上,为它重新筑起与南北两京同高的城墙并保留至今,但这座曾经拥抱世界,气象万千的城市,再也不复昔日的规模。这座不及长安城十分之一大小的西北重镇,再也只能唤作“安定西疆”...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曲江池畔,已是车水马龙的喧嚣闹市,哪还有伊人徜徉于静水边,再把阑干倚遍。

乐游原上,青龙寺旁,浓重的雾霾下,很难再像大诗人那样俯望脚下布满龙楼凤阁的都城,咏诵那句千古哲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荒芜的阿房尘土,静立的皇陵兵俑,仿佛低诉着这座城市的前世与今生,吟忆着秦人血性豪迈的过往。

慈恩寺雁塔下,征服帕米尔高山,九死一生取回经卷与文明的大乘天玄奘,也不见他在夜窗中秉烛译经的灯影,只留有一座在喧哗的广场上终日与游人合影的雕像。

昔日水运繁忙的广运潭,早已枯竭,如何敢想象这里曾承载庞大的帝国水军,更望不见灞河古桥烟柳画雪的胜景。

对着城墙,耀眼的钢架玻璃高楼争相耸起,它们用现代的光泽映射着一座座古老建筑所透出的岁月流伤。

没有了宫城殿堂,那些苍郁重复,被春林围绕的遗址公园,游玩的人们又有多少会用心去感受它的厚重。

骊山上烟台烽火不再,华清池畔绵绵长恨已消,这里还会有拱手河山只为伊人一笑的爱情吗,还会有骊山语罢清宵半的缠绵与相恋吗?

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遗址区中,沧桑的往事隐在斑驳的树影里,在岁月的喧嚣中宁静的存在,甚至不屑用美丽来衬托自己

当历史的迹象难觅时,只有李白的诗歌中,残留着昔日梦者对长安的眷恋: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清晨,古老的城墙与护城河碧水相映,仿佛沉匿着历史长河里最深重的叹息。城楼上,一曲古老的埙声悠然响起,那是岁月谱写的兴衰之殇。时光飘渺如烟,西安,在闪烁迷离的现代化建设中,如何才能守住这缠绕着繁华与古朴的光复之梦?

西安,这里是我的家乡...我想,如果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前世的我或许是像井真成一样的游子,为了梦想而留在了那座载满千万人生故事的磅礴之城。是前世的眷恋,让我今生仍不愿离开这里,魂牵梦萦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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