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雪
平原雪
连续多日的雾霾让人们好长时间没有看到清澈透明的蓝天了，城市的马路上的路人纷纷带着口罩，拥挤不堪的汽车没日没夜的挪着，走的不快噪音不小，人们急切盼望能净化这令人窒息的环境，这让思念起雪来。而我们这儿连续几年都没有下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了，这该下雪的地方该下雪的季节，因是没有雪下，尽让雾霾龌龊了这透明的世界，让烟尘玷污了这清白的乾坤，而今天天随人愿，早上起来时果然发现夜里下了小雪，但雪下得有些羞涩与诡秘，“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以至于我那窥知下雪过程之邪欲一直未能释泄，而今天的风向和明显温雪的气温，让我感知还有大雪在后面，恰又是假期回老家过春节，兄弟们都闲着在家，他们种地的对天气的变化比我更敏感，个个都说要下雪了，需在下雪前将化肥撒在麦田里，以便让雪将其覆盖。于是我和他们一起到麦田去撒化肥。
果然，不一会雪花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了。开始，这雪下得慢条斯理，文文雅雅，稀稀疏疏，我寻找一片显眼的大雪花用目光去跟踪，这雪花狡猾的路径却因过于缓慢的速度而败于我的眼光，让我的眼光能够一直追踪到这片雪花的落地消失。但要想获得一片雪花，那需要像取人参果一样的小心——不能用手接也不能让他落地，但可以取一片枯叶接着。放在眼前的雪花越看越大，虽是晶莹剔透的六角形花瓣，但每一个瓣上却长了许多的绒毛样晶丝，也许正因为有如此的比雾霾的颗粒大的多的表面积，才有相对较大的吸附力，不管是造成严重雾霾的PM5还是PM2.5，还是有毒的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只要靠近她都会被捕获。你看那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雪花，留下复杂多变的轨迹，或许是专门去追逐那些污染物而留下的吧。
不一会，雪花稠密了起来，飞落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北风撞击阻碍他的各种障碍物时，发出类似不同乐器的响声，像是特为雪花在配乐，整个天空好像是一个没有边际的巨大的舞池，这些雪花开始像一只只小天鹅，时而独立旋转，时而上下弹跳，时而翻转羽翅，时而翘首远望，时而……，怎看怎像一群仙女在跳优美的芭蕾舞。不一会，风声渐渐变大了，雪花的飞落速度和路线都在不停的变化，越来越快，不停的变换着舞姿。眼已经跟不上了，弄不清到底跳的是什么舞，好像是“探戈”，不，是“恰恰”，又像是“斗牛”……。
哥哥催促我快点干活，告诫我，很快雪就会下大。
果然，化肥还没有撒完，风就变得狂躁暴戾，雪也失去了原来的耐心和温柔，变得像脱缰的野马，与北风裹卷在一起惊涛骇浪般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让人站不稳，风雪吹打到脸上，让人呼吸受阻疼痛难忍。田头路边树上的枯枝被摔得细碎零乱，挂在树上的宣传牌也被风掀翻落地，很快，地上被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远处的山不见了，前面的村落也模糊了。好一场大雪，将世界搅浑，让天地模糊，整个天宇变得白茫茫的一片，真是粉妆的世界玉砌的乾坤啊！抬眼远望，城池淹没于粉下，村舍隐匿于月影，山寨的界碑不见了，哪里是高楼哪里是草舍，哪里是河流，哪里是阡陌，哪里是城市哪里是农村，那隐隐绰绰的建筑群像月光下的阴影无序的洒落在茫茫的雪野中，让人弄不清，哪里是城镇化了的山寨哪里是山寨了的城镇，大雪荡平了高高低低凹凹凸凸，浇灭了沸沸扬扬灯红酒绿，抹素了朱门高墙，看不见有寒风中摇曳的茅屋，也看不见风雪中筒袖缩脖的寒士，在风雪的肆掠中一切都逃遁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和兄弟们都躲到田头一处玉米秸秆堆积的草垛下面，避开这暴雪的锋头，也欣赏这平原风雪的彪悍勇猛，在这里我们看不到“独钓寒江雪”的幽静，到像看到“水逐大荒流”的气势，但我们知道，正像将明矾撒与水中，先浑浊过后再看到的清澈透明一样，这横扫天宇，搅浑乾坤的气势之后，必会有一目千里的澄清与万籁俱寂的宁静。当我们看看脚下麦田里的厚厚的积雪，这盖在麦苗上的积雪却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安详，难怪有“寸雪赛床被，盖着麦苗甜甜睡”的谚语。而雪对那些枯枝败叶，就没有这样温存体贴了，路边一抱粗的柳树几乎就剩下树干了，被刮掉在雪地中的标语牌，已被雪埋了大半，还剩下“……莅临……”，“……创建……”，不知道这雪下到何时能够将这些牌子掩埋。
我们轻轻将麦田上的积雪扒开，路出绿油油的麦苗，我们看到了雪的伟大，她像母亲用自己的身体将幼小的孩子庇护着，当雪后的寒冷来袭时，她及时给孩子补充体温，不惜将自己冻得僵硬，当温暖的春风来临时，她将自己的身体融化成甘甜的乳汁，哺育着孩子健康成长。
我们互相拥挤着取暖，哥哥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下雪，大晴天的，常让哥哥背着我去找雪。是啊，那是一个充满浮夸和浑浊的年代，农民一年到头没有休息的时间，即使是大年初一，生产队长也会天不亮就吹响了哨子，催促大人们下地干活，壮劳力到外地扒河，一两个月都不一定回家一次，妇女就在村庄附近挖一些田埂小沟，只有大雪能够给燥热的社会降温，一场暴雪后，许多人发现，人有时还真胜不了天，实在无法干活，母亲才有机会和孩子们在一起，也就不用哥哥背着我出去乱跑了，而平时是我们还没睡醒母亲就已经走了，晚上等我们熟睡后才回家，因此，一到冬天，我们就盼着下大雪，当然，下大雪天还会有暖暖的炉火，运气好时还会有炉火上的香香的干鱼头，或者关于雪的神话故事。
我们说笑着，边远望这美丽的雪中平原，远处还隐约可见一条银白色河堤，又让我想起小时哥哥给我们讲的关于这条河的故事 。说这条河叫银河，河的那边有很多仙女，河这边有一个牛郎，仙女看上了牛郎的诚实与善良，而牛郎看上了仙女的聪明和漂亮，但他们被这条河阻挡了，仙女的母亲不让他们过这条河，只有到下大雪时，那雪落到了银河里，会变成银子，在银河里垫上一条路，那仙女的母亲看到用银子铺的路，才允许女儿过来和牛郎见面，当然，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条银路，当时有很多小伙伴都笑了，说哥哥瞎编，该不是想娶河那边的仙女做媳妇吧，其实谁又不想呢?长到稍微大一点，才知道，这条河是前面电站的引河，河的那边叫市区，那边的人把我们这些人叫乡下人。那边的人确实长得又白又嫩，那边的姑娘苗条水灵，远远看去真像故事中的仙女，今天的这场大雪，早将那条河铺平，看不清哪是市区哪是乡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小了，我们也趁此机会往回走，村头的打谷场上，变得异常的热闹，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在雪地里堆起雪人、打雪仗，你追我赶大呼小叫。哥哥的孙子也在那堆雪人的孩子群里，看到我们忙跑过来，我问他堆的雪人叫什么名字？他反问我看不出来吗？我们都笑着摇头，孩子们说是灰太狼。这让我们想起我们那个年代，有好多东西好玩，让我们记忆深的是打猎，那时每到下大雪后，村上就会有人外出打猎，主要是打野鸡野兔，因为下雪天野兔会在雪地里留下清晰的脚印，顺着脚印很容易找到野兔，野鸡被惊飞后找不到隐蔽的地方降落，会很快被我们追踪到，当我们离猎物较近时，会看到在茫茫的雪地里有一两个黑点在上下抖动，这东西要么是野兔的耳朵要么是野鸡的头，一声枪响后，孩子和狗会一起向前奔去，抓住血淋淋的猎物高呼着把猎物举起。看看眼前的孩子，比我们那个年代要文明得多，现在好多野兽已经被列为保护动物而被禁猎了。
草垛边邻家从城市打工刚回家过年的年轻小夫妻带着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起在雪地上教着孩子什么，或许在告诉这美丽的雪花来自遥远的天国吧，远处马路边一对对恋人在嬉笑拍照，虽然雪并没有完全停下来，但在雪地里忙来忙去的人们似乎早已忘记了飘落满身的雪和寒冷，到有些热火朝天的。
这热闹中各有所为，幼儿们瞪大眼睛认雪，他们急切要弄清楚这来自于天国里的精灵是什么，这带着神仙的芳香充满着神话充满着幻想的六角花瓣隐藏着多少秘密，雪花能够带个他们带来多少幻想；少年们在尽情的玩雪，在雪地里，他们忘记了家庭作业，放弃了网上虚拟的世界，他们青春积聚的能量通过雪花能够得到痛快的传递，他们平时被压抑的青春好斗的冲动在这里可以尽情的释放；情侣们动情的赏雪，他们双双对对的在雪中懈诟，也许，他们曾嬉戏于夏日炎炎的沙滩，但沙滩上的爱情过于激烈；也许他们曾偎依于春天温暖的花下，但花下的爱情过于娇柔，只有这雪中的爱情，才更纯洁更真实更可靠。心在雪花中激荡，雪花留给他们永久幸福的记忆。老人们在思雪，他们思念雪中流失的岁月，思念雪中曾经的故事；他们思考雪对人类怎样的贡献，有了雪，就有了来年的丰收，就有了未来的希望；思考雪对于人们怎样的期待。人们期待这场雪能够吸尽凡尘的噪音，能够澄清浑浊，能够消化狂热，能够荡涤浮躁，……。厚厚的雪能将这世界抹平，垫平沟壑峰岭，均衡富贵贫贱，连接天上人间……。
继续下吧，庇护绿色生命的母亲，下吧，纯洁乾坤的仙女，下吧，抚慰苍生的精灵！
2013.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