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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槐情

2013-03-06 10:33 作者:方舟  | 1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五月将到,我又想起了洋槐花。

去年“五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正要举杯畅饮时,我突然发现餐桌上比往年多了一道菜:粉蒸洋槐花。浅黄色的花瓣,和着一层白白的面粉,搅拌着油盐蒜汁,散发出阵阵清香。我夹了一口,哈!芬香之中还带着丝丝甜味。女儿说,这是她住在郊区的婆婆送来的。

一道菜,勾起了我长达数十年的洋槐情。

洋槐,又名刺槐,原产于北美,19世纪末引入中国。由于其速生又耐酸碱的特性,在我的家乡豫东一带盐碱地上种植尤盛。我家背后的城墙上就生长了许多,其生命力极为顽强,不论旱涝,年年照样华秋实,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我第一次吃洋槐花,是在解放前夕我十岁的那一年。当时正是兵荒马乱时候,春荒未尽,树上的榆叶之类的可吃东西都已净尽。此时恰值洋槐花盛开,母亲就捋了一篮,撒上一点高粱面蒸了蒸,用盐和蒜汁拌了拌,全家人吃起来还觉得津津有味。从此传开,穷人又多了一种度过饥荒的口粮。直到三年困难时期,洋槐花依然是人们主粮之外的副食品。

记得公社化时候,我们村发生了一件村民偷捋洋槐花被罚款的事。由于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把原本属于各村队的大片沙荒地和洋槐林都归了国家,成立了一个国有林场统一管理,村民们再想吃洋槐花可就难了。林场有护林员,看得很严,谁捋洋槐花是要罚款的。要吃就得偷。于是,偷捋洋槐花的事件屡屡发生。有一次,一个村民天不明就溜进林场,偷捋了整整一麻袋洋槐花,正待回时,被护林员发现,扭送到大队部。经审问,这位村民说,他粮食不够吃,要用洋槐花充饥。问他为什么捋这么多,他说准备晒干以后吃。问他知不知道捋槐花会影响树的生长,他说:不会的,合作化以前,我们年年捋,洋槐树不是照样长吗!大队长说:跟他说不清,反正他违反了规定,照林场的规定,罚款10元。可他家里穷的叮当响,哪里有钱?于是大队决定:没收洋槐花,罚他护林一个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件事,曾经传遍了三村五里,一些人愤愤不平地说:“我们的地,不明不白地被公家占了去,挘一点槐花还要受罚。”实际上,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想挘一点洋槐花,以补充自己的口粮啊!

洋槐花败去,就会结出一串串的洋槐荚,待成熟后剥开看,一个荚中会爆出三五粒比绿豆略小的黑色颗粒来,这就是洋槐籽。由于豫东大片的沙荒盐碱地急需种植洋槐,所以这种洋槐籽一时成了俏销货,各林业部门都在敞开收购。那时,我家由于家境贫寒,每到秋,母亲就会拿上一个长长的竹竿,拐上一个竹篮,到处寻打洋槐籽,为我筹集学费。

记得有一年初冬,郑州市政府组织高中学生为新开发的省府路植树。下午回校时,天下着小,在北郊正遇上来这里寻打洋槐籽的母亲。母亲穿着一件大襟棉袄,头上包着一条自织的灰色条巾,迎着呼呼作响的西北风,艰难地向北走着。这时母亲还不到四十岁,可是脸上已经爬上暗灰色的皱纹,好像五十岁的老妇。从她走路的姿势中,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我的母亲。我跑到跟前,叫了一声:“妈!”她看到我,喜出望外,从大襟里摸出5块钱,塞到我的手里说:“这是今儿晌午卖槐籽的钱,够你吃一个月的伙食了。”我接过钱,就匆匆赶班上的队伍去了。已经走了好远,我回头看时,母亲还伫立在风雪中注视着我。

这一年放寒假时,我问母亲:“怎么跑到上百里外的郑州打槐籽呢?”母亲说:“附近的林场,哪怕槐籽烂在树上,也不让打。咱只好到城里找那些居民区的洋槐树打了。”我说:“天那么冷,吃什么,在哪住啊?”母亲说:“带点干馍,求住家户喝点凉水;晚上就在人家的屋檐下窝窝呗!”听了这些话,我不禁长叹:“洋槐啊!你给我上学带来了希望,也给我的母亲带来了苦难啊!”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可母亲还在老家务农。有一年春节,母亲写信要我探亲时捎回一辆架子车下盘,我买好后连扛带提乘火车回到家。我说:“车架怎么打?有木料么?”母亲笑着说:“你看屋后边儿那么多洋槐树,砍两棵就能做车辕,家里还有一些烂木板可以做车箱。”于是我拿起父亲生前留下的斧头和锯,嘁哩喀喳伐了两颗洋槐树,叫来了做木匠的二伯父,用了不到一天,一个崭新的架子车就做成了。母亲拉上架子车,高兴地说:“还是这洋槐树解了咱们的急,这洋槐木的车辕,又结实,又硬扎。”

上世纪末,八十老母因病去世,可是和母亲相连的那些洋槐花、洋槐籽和洋槐车辕的往事,却依然历历在目。它使我时时记起母亲辛劳的一生,记起那个难以忘怀的艰难与痛苦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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