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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间老屋

2013-02-21 21:52 作者:方舟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虽然早已年过花甲,虽然离开故乡已达五十余年之久,可是多年来我还是做着一个同样的:还是在那个少年时代,还是在那座老屋,母亲煮好一锅红薯,一根一根地散给我们兄妹四个;我们吃着又软又甜的红薯,看着母亲慈祥的笑脸,心里乐滋滋的。这是我幼年时期镌刻在记忆中的最幸福的一页,任凭我走到天涯海角,总也忘不了,抹不去。

可是不久前,小弟来信说,省上要搞农村城市化,要求撤村建大社区,修建现代化的排房,我们住过的那座老屋要拆掉改为耕地了。啊!新时代的“沧海桑田”,在我的不经意中,兀然出现了。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像燃放了一只炮仗,身子也随之拔地而起,飘荡在空中。

那座始建于解放初期的老屋一共三间,坐落在我们村老城墙的西墙根儿,原来为茅草缮顶,后几经翻修改为砖瓦结构。在这座老屋里,父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兄妹就像在父母构筑的老巢中长大的雏,一个个告别了父母飞向远方,分别修建了自己的新巢。而我们的父母仍然留在这里,先是父亲不在了,留下母亲一个,她还是留恋着这座老屋,她说有她守着这个家,就是留住儿女们的心,儿女们走得再远,每年或者隔几年都会回来看看的。母亲七十岁时在这里生了病,暂时离开这里分别在儿女家养病几年,最后归天时又回到这座屋里。她是要把我们的心永远留在这里呀!

这座老屋在这数十年的岁月沧桑中,犹如老母亲握在手中的一个线轮,线轮上四根无形的金线紧紧地牵连着四个飘在空中的风筝,这四个风筝就是我、妹妹、二弟和小弟四人。现在这座老屋要拆了,线轮也就不复存在,我们心何所依,情何以堪!历史总是在前进,事物总是在发展。我们无意阻挡历史前进的脚步,不愿与摧树拔木的改革飓风相抗衡,但我们怀念故土、留恋祖居的情感闸门,却不得不由此而打开。也许在无尽的感情洪流奔泻之后,我们的心才能平静下来,寻找一个新的归宿。

少年时期读晋代诗人陶渊明《归园田居》诗,其中有两句至今留在我的心中:“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时时刻刻都没有离开过生我养我的那座老屋。在我求学的那些年,每逢寒暑假我都要回到这里住几天几十天。后来工作了,就是再忙,隔两年也要回来住些时。每当看到这座老屋,我在外学习工作时忙乱的心立时就会安定下来,当我再踏上异乡征途时,浑身上下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记得在上大学的第二年节,我回来了。那天下午,当我跨进家门时,一眼就看见老屋的门敞开着,妹妹和二弟、小弟簇拥着母亲,站在老屋的门中间笑着迎接我。当时我身穿着母亲为我做的那件黑粗布大衣,一路走得满头大汗。母亲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件大氅四年啦,旧了,掉色了!”我说:“不旧,穿上暖和。”妹妹弟弟上来接过我的书包,问长问短,说个没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最先发现的是妹妹身上的那件花棉袄,黑底红花,雅致而靓丽,衬着她那白皙细腻的肤色,真像一位美丽的公主。我笑着说:“妹妹穿上这件衣服好漂亮!”妹妹羞涩地躲在了母亲身后,母亲说:“长这么大了,没穿过一件好衣服,这是腊月里从商店扯了一块布新做的。”我看看二弟和小弟还是穿着母亲做的粗布衣服,说:“还是妈妈做的粗布衣服看着顺眼,‘论穿还是粗布衣’么!”母亲摸着两个弟弟的头说:“我家的破小子,穿什么衣服都能长大,只要暖和就行。”

不一会父亲也从地里回来了,看见我说了声:“大老远的,搭车冷不冷呀?”我说:“不冷,人多挤得还出汗哪。”说话间母亲已经摆放好桌子,端上了饭,还是我所熟悉的大锅红薯汤,花卷就萝卜菜。我们全家人吃着说着,满屋里洋溢着乐呵呵笑声。这种融洽和谐的气氛,是我在异乡从来没有体验到过的。

以后,我工作了、结婚了,大女儿还由父母亲抚养。每到一年一度的探亲假时,我都要回到这座老屋看望父母和女儿。有一年,家里来信说父亲病重,我急忙赶回。经医院诊断,父亲患的是食道癌,已到晚期。我心情极为沉重,可父亲从我口里得知,他患的只是一般胃炎,对痊愈充满着信心。回到家里,他用自制的童车,推着我的大女儿和妹妹的大儿子在老屋门里悠游嬉戏。我说:“爸,你歇歇,让他们自己玩吧!”父亲却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你知道吗?这是我们家的一龙一凤啊!常言说‘茅草窝里出凤凰’,我还指望他们日后从这座屋里飞出去干成大事,为我们家光耀门庭哪!”一时我觉得,父亲对儿孙们的殷殷期望,惊天动地,感人至深。可是又过了一年,父亲还是走了,只留下了他在老屋里说的那句“惊天动地”的话,让我镌刻于心。

在父亲去世后的十多年间,母亲就在这座屋里,先后帮我们兄妹抚养过五个儿女,夙辛劳,积劳成疾,在一个日的晚上,瘫倒在厨房的灶台前,身边还带着我小弟的儿子---她最小的孙子。我的一个堂哥夜晚浇地回来,发现情况异常,立即电话告诉了小弟,才及时送医院抢救,挽回了性命。当我和二弟赶回去,伺候母亲病情有所好转时,她又要回到老屋里去独自生活,并担心着老屋里她那副棺材是不是被淋了。在我们弟兄的坚持下,她才先后在我们几家生活了十个年头,其间还经常喊着要回到老屋,不愿死了把老骨头扔在外边。

母亲去世时,恰在数九寒天。当我们兄妹从山南海北奔回家乡时,母亲的遗体已经静静地躺在了那座老屋里。母亲已经八十岁,是在经过千辛万苦、岁月沧桑之后老去的;她的儿孙均已长大成才,一个个都走上了工作岗位,她是带着满意的表情走的。老了回到这座老屋,是她的遗愿,她仍然是要把我们兄弟姐妹的心留在这里呀!当我们披麻戴把母亲送进祖坟时,我们已经深深地领悟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可是现在这座老屋要被拆掉了,我们感到了一种揪心的疼,一种拔去根基、切断血脉的疼。我们将在何处寄托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在何处回忆青少年时代那一段难以忘怀的日子?有人说,老屋拆了还有祖坟,那也是法天敬祖的一条根呀!可是,一个平坟复耕的飓风正在席卷中原大地,我们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小村,能够阻挡得住吗?一个又一个“沧海桑田”之风袭来,搅得我们心烦意乱。看来,到那时我们这颗怀念“旧林”和“故渊”之心,只有化作一片白云,在故乡那块天空中飘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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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间老屋的评论 (共 14 条)

  • 听雨轩儿
  • 性淡如菊
  • 浅笔抒写
  • 雪儿
  • 今生依梦
  • 晓梦芳菲
  • 那转身后的落寞
  • 王鹏
  • 吉祥如意
  • 八廉
  • 忘忧草
  • 有缘
  • 幽谷梅朵
  • 着墨
    着墨 审核通过并说 那老屋要拆掉了,那是承载记忆的地方。我们只剩一颗念旧的心来回忆。颇具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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