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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人

2010-06-13 13:49 作者:海船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圩堤两旁的杨树新长出的叶子差不多能够荫住这坑坑洼洼的路面。但阳光还是从树缝中漏下稀稀落落的斑点,路面上的积水也就跟着斑驳起来;一些起眼的黑着脸的牛粪却死死地吸了漏下的光而发酵,以至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牛粪的香味。

女人在这条路上每年都要走上几趟,骑着自行车。不过,今天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开裆裤,光着屁股坐在三脚架上的小儿子。尽管小孩的屁股坐得通红,脸上却有着因为得意所以忘形的神奇的好奇的笑意。鼻涕像龙头在一只鼻孔里不时地探出头,又担心被掐了似地迅速地躲进了它温暖的洞里。

女人用心地骑着,因为路不好,再说儿子重重地压在自行车的笼头上。前方有一座桥,跨过桥就能看见被密密的杨树林挡住的高高的上面布满铁丝网的墙——班房的围墙。时间还早,估计还不到八点半,孩子已经喂好了猪食吧,也许正做着早饭。

妈妈,这围墙比我们村幼儿园的墙高好多呀,上面的铁丝是电线吗?孩子说。

别说话,小心来了公安局……女人说。

自行车走到一扇高大的已经是生满了铁锈的大门前,“哐当”一声,门开了。一行整齐,褴褛,灰暗,呆滞无神的光头男人走出了铁门。这时,铁门横梁上的“劳动改造大学”几个大字更加猩红,赫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么多和尚,小孩笑着说。

是啊,孩子哪知道这些人是思想的和尚呢?

一个戴着公安帽的人走了出来,小孩立马住了嘴,害怕地把头回过来看了一下妈妈就低下了头。

报告队长,七十五号昨病得很重!一个肩上扛着一把大大的太阳伞操着浓重的川音的光头说。

那戴公安帽的队长手指上转着一台多功能的收音机只顾走自己的路,头都不回地汹汹地说了一句,去干你的活,管什么闲事!

小孩的头埋得更低……

“咚”地一声,队长的手上空空的,脸上露出愠色。

报告队长,我会游泳,一定能够帮你捞上来,一个尖瘦的小个子光头说。

女人继续骑着,身后的队伍停了下来……

这里是鄱阳湖边沿,有无边的良田。此时正是稻子分叶的时期,田间也就生出许多稗草,苍蝇草。课堂就在这田间地头,农活无休止,那么他们的学业也就无止境。他们修业的时间长短不一,少则三四年,多则长达几十年,这里的人都戏称这里是“高等学府”,或是“经学院”。

眼前的绿,逼眼。女人想,这禾比自家田里的长势好多了。太阳伞下,桌子上放着一只茶杯和搁着一双穿着军用皮靴的脚,椅子下一把热水壶,壶口冒着热气,淡淡的雾。远方,一块块方形的绿里一排排弯着腰,整齐划一地向前匍匐着,隐约地能够听见熟悉的悦耳的禾叶发出的“嗖嗖”的声音。伞下,一支香烟悠闲地袅袅,比旁边池塘里的鸭子还惬意得多。鸭子们在努力地把屁股竖起来,用嘴在水里摸索着,跟这些“和尚们”差不多一样地忙碌着。

女人无心顾及这些,来到一排低矮的瓦房前把车停下来,立起来,又把三脚架上的小孩抱下来。小孩脚一落地,立马又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颜色来。

脚麻了吧?女人问。

慢慢地,小孩站了起来,看着门说,爹爹就在这里养猪吗?

一个光头男人走了出来,顺手关了门。小孩生生地看着,因为不自然就习惯地用袖子揩起没有意识而探出头来的龙头,湿湿地,一道痕,一些黄黄的污秽物粘在硬硬的袖口上。

孩子叫了一声,爹!

这时里屋传来一声猪叫的声音,硬是把孩子的有些微弱和胆怯的叫声吸进了猪圈。男人用一双似乎变了形的手抚摸着小孩的头,头发脏乱,男人好似发现了什么,分理着小孩的头发,一只虱子被大拇指和食指捉了出来……

低矮的门推开了,小孩突然捏起鼻子来。里面全是躁动的声音,准确的讲是饥饿的声音。女人知道,自己的男人又在省料。这些猪饿得越荒,上面配下来的饲料就越多,男人也就能从中克扣些饲料,趁着夜色到邻村低价出卖;有时,那些养猪的专业户也会在晚上寻上门来,顺便抱走一两只猪仔。第二天早上就会有一两只不同花色的猪仔躺在猪栏里等着队长来验尸,统计。

女人担心地说,以后别这样了,抓住了会加刑的。

没事的,队长的老婆打麻将输了钱老是来向我要,没办法,心知肚明的事。那个养鸭子的不也不时地给她送去一篮子的鸭蛋吗?哦,听说里面昨天死了一个四川的,十多年啦,家里没来过一个人,年底满刑……队长不给治病……听说里面还在病……

西天,厚厚的乌云压了过来。

十五号,你在里面干什么?一个声音在门外吼着。

报告队长,我老婆和孩子来看我了!男人慌忙地跑向门外。女人看见自己的男人笔挺笔挺又瑟缩着立在公安帽的前面。

下次探监的话事先打个报告,鬼知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这没有表情和内容的声音渐行渐远。

约莫一个小时,女人走出了那间低矮的瓦房,脸色有些红润。她用脚踢开后座撑脚的弹簧,推着湿漉漉的自行车和坐在三脚架上还在好奇的儿子走在后一时难于晴朗的阴暗里。身后的男人光光的头上似乎一下子长出了些乌黑的头发,贼亮贼亮地。

杨树圩堤上,坑洼,油滑。

女人更加小心着,心里也想着:九年了,因为挪用了一万多些的公款给父亲治病和弟弟娶媳妇,那年信用社对各村的信贷员调查,无奈之中私造了私章,结果犯案。正好那年碰着严打,一审就是九年。刚才男人说,今年他和那个养鸭子的可能会减刑,是他努力挣来的指标,这样的话明年上就可刑满回家了。

阴霾的天边,露出一线火红,照在女人的脸上,也清扫了眼前的阴暗阳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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