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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子拜年

2013-01-23 18:57 作者:丛敏  | 5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丛敏 要过年了。要回老家过年了。要看珠子拜年了。

就像电视剧《闯关东》里描写的那样,据说,我那老家所有的岛子,在我们的太爷爷的爹们没上岛子的时候,那东一个,西一个,长一条,方一块的岛子是没有人烟的。那时候它们是真正的孤岛荒岛。等到我们的太爷爷的爹爹们带着家眷漂泊了来,它就成了住着人家的岛子。第一批到岛子的人,给这些无名的岛起个什么名字,那岛子就叫什么的岛。譬如,獐子岛在没人家的时候,满岛的山上都是虎视眈眈的獐子出没.闯来的第一批山东人,就得驱赶,消灭这些獐子,很费了一番艰辛.于是,为了纪念这个艰辛的过程,就把这个没名字的岛命名为獐子岛了,寓意是不要忘记第一批来岛的人们的创业。大王家岛和小王岛,是一对山东逃荒来的王姓兄弟最早的栖身地,不足五平方公里的大岛归哥哥居住,就叫大王家岛,小的仅有方圆一公里,但极其富有,归弟弟居住,就叫小王岛了,周边更小的岛就叫砣子,为公共的所有。

随着上岛的山东人的增多,岛子就按着姓氏和家族被分割成一个个固定居住的地界.譬如,周姓的一族,占据了岛的西南地界,在那里盖了房子,那西南的一片地就是岛上所有周氏族人的世代繁衍地,就叫周家屯,以此类推,吕姓的居住地就叫吕屯了。也不见的,有的时候,也会把当地最具代表的建筑,或者地貌等特征也给算进去。那片张姓的地盘,本族出了个有钱的大户,盖了一座两层的小楼,这多么令人自豪啊,为了让人们知道这个家族多么地富庶气派,就叫张楼好了;还有就是那姓林的一大家族住在岛的西北,那里有一大片的水洼地,生长着一望无际的芦苇,就叫林潭吧;至于前庙那片地方,虽说都是董姓人家,可是那里是岛唯一的一座海神娘娘庙的正前方,就叫前庙了……

同族同姓蛰居在一处,好的是,一家有难,八家帮忙,大节,小节都凑在一起过,很是热闹.有个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同族的长辈拿主意,腰杆儿也就直直的了。但也受束缚,那就是什么事情都得那几个长辈的说了算,稍有不慎,就家法伺候。最繁琐的就是过年了,子时一到就得忙着给长辈磕头,作揖,问好,请安,而时常错过了看珠子拜年。

每年一过了小年,岛的家家户户都忙碌得跳舞似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忙着做年糕,蒸馒头,熬海鲜冻,煳猪肉,煮海蛎子等年用的吃食,小伙子老爷们则忙着扎做悬挂在家门前高旗杆上的灯笼,飞机,飞船。别看这些灯笼,飞机什么的体积不大也不够气派,但却是必不可少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只有在自家门前那高高的旗杆上悬挂了飞机,飞船,大红灯笼,日子才红红火火,节节地高。忙完飞机,灯笼什么的,男人们还得忙着给小孩子做灯笼呢。过年那天,除了穿新衣服,收压岁钱,放鞭炮,看扭秧歌……小孩子最高兴地是在一个个的年里提着灯笼满岛地串,在哗哗哗的海浪声里,嘻嘻哈哈地比试着谁的灯笼鲜艳明亮。这个时候,会有那感觉自己的灯笼很是漂亮的小孩子说,“我的灯笼最好了,比那拜年的珠子还要亮闪!”“你反了啊,想和拜年的珠子比亮,看不告诉你妈还有长辈们打烂你的嘴。”其他的同伴听了会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反驳训斥。常常是这个说狂话的小孩子恳求得眼泪一双双地流,还是没得到谅解而被告发。因为有规矩说了,知道的孩子若不告发,被海神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不满高兴,一定要迁怒。但妈妈和长辈们知道了,却也不急着打那个狂妄的孩子,说是在年里是不打孩子的,但年过了一定得教训,不然,对不起海神娘娘。尽管是这样,每年还都会有小孩子敢这么说,大概是那珠子拜年的场面确是美丽迷人得不得了了,害得小孩子也抓狂呢。

自小,每个节要到来之际,我都能听到大人们很是神秘很是喜悦地讲述那珠子拜年的奇丽。 说是很久很久的以前王母娘娘闲情偶发,探头观看凡间美景,只见碧玉盘间,嵌着几粒棋子,棋子间是白帆点点,水光山色,美不胜收,正陶醉着,不料一枚银发簪落入天河,扎穿河底,那五彩斑斓的天河宝珠,便呼啦啦地落入凡间,落入到石城岛和大王家岛海域交接处的正张嘴戏水的贝类们的嘴里……这些小精灵自得了天珠之后,不仅日肥似一日,还通灵通透,庇护富庶着这一方海域。东海龙王敖广得知后,便率领虾兵蟹将前来夺宝,与仙气十足的贝类们打了个天翻地覆。消息传到王母娘娘那儿,她一怒之下,发下一道法旨:责令敖广立即退兵,永不得与贝类争宝,并命令掌管海域的海神娘娘监督着得宝贝类,生生世世,努力繁衍于此,托庇一方百姓的幸福安慰,还要在年除夕浮上海面,赏玩宝珠,与渔人同乐。从此以后,便有了这奇丽的珠子拜年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故事很是让我神往,可是,就是不敢问一问长辈们那前来拜年的珠子是个什么的颜色,海上的规矩多,听这样的故事乱问不得。长辈们只是说那珠子好是亮闪,最大个如渔家人吃饭用的大饭碗一般的大,一涌一跃,一闪一耀,蹦蹦跳跳,久久不肯离去。还说什么哪一年的珠光又大又多,那一年的年景肯定好得很。海里头,山里头定是大丰收,渔人的光景必定闪亮的珠子一样地光艳。但是无论是行驶的渔船,还是看珠子的人们就是不能走近那珠子队伍里,也不能打捞那珠子,不然定是有去无回。

那些拜年的珠子一定像电影里看到的珍珠一个样,是些白亮白耀的圆珠珠了?

可是一想到这样的白珠子,在子夜乌青乌蓝的海里涌动跳跃,清雅高贵多于富丽,更是想不出那是怎样的美丽,怎样地神奇了,就更想看一场珠子拜年。可是这被很多的人亲见,又让很多的人们向往的珠子拜年的奇观只有在除夕夜的子时,也就是十二点才能得见,而这个时候,恰恰是被指定去给本家族的所有长辈磕头拜年的时刻。因为每年的除夕,钟表一到十二点,所有本姓的人家,在统一地燃放鞭炮后,又统一地排着长长的队伍,鱼贯地给长辈们磕头拜年。老太爷,老太奶要拜,大伯,大妈,叔叔,婶婶要拜,哥哥,姐姐,嫂子,姐夫也要拜,左磕一个头,右叩一个首,问了过年好,还要请安,这些礼数都齐全了,也不能拔腿就走,你还要吃下那长辈剥送到嘴边的年糖,嗑几嗑那新炒的香香的瓜籽,花生,回答他们“来年要干什么?”“你妈为你高兴吧?”等的吉利的问话。等到一户户,一门门地走完了,别说是那珠子拜年的场面早已错过,就是那除夕子时的饺子也冰冰凉地弯着笑眼睛取笑你:真是磕头,请安,忘记了吃热乎乎的年夜饭了。这个时候还不觉得委屈,尤其是第二天的一大早,那来找你玩的几个外姓人家,没有在子时拜年义务的伙伴们,一得意地告知你:他们又到后海滩等看珠子拜年了。心里头那因没能去守候珠子拜年的遗憾和不满的火苗就滋滋地开冒了燃了,如果他们说没等到珠子来拜年,还好受些,一说看见了,珠子还和他们招手问好了,那遗憾嫉妒之火更是串得老高,烟熏火燎得整个的人都窒息了,很是想放长声大哭。定会抹着泪,撅着个嘴跑到奶奶妈妈的跟前喊:明年不拜年了,要去看珠子拜年!奶奶和妈妈在责怪了一通你是个不明事理的孩子后,定会把眼睛瞪得大大地说:“珠子真的来拜年了?那么今年定是好年景?今晚上快带孩子们去海边磕头,烧香吧。”

不知是因为一连几年都有人在嚷:看到了大队的珠子来拜年了,还是因为近一两年家族里在海上的收获富庶了,或是觉得不看珠子拜年就不如其他姓氏了。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本家族突然就规定:除夕的子时都必须到后海看珠子拜年,和珠子同乐后,再去拜长辈,说是天为大,海为大。

这年还差半刻才到除夕的时刻,我们家族的大人,孩子,是搀老人,牵幼子,抬着,扛着,抱着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鞭炮,赶集似地来到了后海滩。

没想到的是,近子时的海是那么地娴静,素雅。那白日里深蓝深青的海,此刻在节日轻风柔涛的熏染抚摸下,在一天宁静的星闪里,灰蓝蓝地泛着平和的潋滟,似乎一个静雅的美少妇在托腮倚窗闲观般地,微微地笑着,美艳,温暖,却矜持,远处那些此刻是黑灰黑灰影象,轮廓却欲发地清晰的岛子,礁石,也感觉是些轻盈的大,要翩然地起飞了。真是过年了,放眼望去竟不见一艘船只。船都上了岸了,和他们的主人一起去生养生息,去热闹地过年了。

“等会儿,就盯着那长砣和团砣子的中间,还有石城岛和小王岛的中间,珠子就是从那里来拜年的。一看见了,立刻跪下磕头,各家负责放鞭炮的,也赶紧地放那鞭炮,然后再多放些带色彩的焰火,越多越好,但谁也不要说话,有什么愿望,就在心里许个愿,在磕头时默默地叨念好了。”我们一到了海上,本家最年长的大爷爷就一一地盯嘱我们的父母,父母又赶紧地盯嘱我们。本来还真想对着平展展的大海嬉笑蹦跳一下,可一听了这盯嘱,是大气也不敢出,一眨也不敢眨眼睛地盯着要出现珠子拜年的地方了。

随着不知是谁的低沉的一声“来了。”只见一条很是模糊的彩带就在那长砣和团砣子的中间涌动了,很是不真切,缥缈如一片彩云在抖动,霞光在笼罩,但自那彩带里透出的光芒却是一耀一闪,真切地闪烁着,虽不如日光般逼着眼睛,可比温厚的月光要炽热,靓丽,若隐若现,浮上掠下地奔涌而来,在灰蓝的海天,沉静的星夜里,姹是好看。“哪里有珠子啊,它是一条闪着珠光的彩带啊?”就在我在心里嘀咕的时候,又听有人更压低嗓子说:“子时到了,发紫了(我们那里把在除夕子时燃放鞭炮称做是发紫)”。话韵儿的尾巴还没来得及刹住,就被劈里啪啦,轰轰隆隆,啾啾呜呜的鞭炮声,斑斓多姿的焰火,礼花给切断了,淹没了。“不要看鞭炮!盯着珠子拜年!”“珠子近了!快跪下磕头!”于是,就赶紧把留了号的眼睛再集中到那长砣和团砣子的中间。天了!此时那一条夺目灿烂的彩带,已逼到眼前了,啊,这哪里是彩带,分明是由一个个跳动的七彩珠子缀连的硕大的项链啊。这项链太大了,链上串连的珠子太密集了,又是在涌动的海水里,就是一条夺目的彩带了,可是它又不是项链,哪里有这么长的项链,把有四五里长的长砣和团砣子中间的空隙都给填满了,哪有这样灵动剔透的项链,会有无数个大大的如碗口大的珠子,在无数无数个,大小不一,如豆,如滴般的小珠子缀连的珠子带子中间,上上下下地翩然涌动,赤橙黄绿青蓝紫,圆滚滚的水晶球似的透射着鬼魅而艳丽的光彩,与那正燃放的焰火交相辉映成了一条海中虹桥?这样的希世奇观,就是喷了彩雨,涂了彩片地滚动在仙界里也不见得会觅得吧。想必那长砣子,团砣子,还有那很是大的石城岛的人们也都来接受珠子拜年了,那焰火放得,空中,地下,海上地飞串,亮了天,燃了海,亮了人,映红了岛。

“今年的珠子大啊,又是个好年景了!哈哈哈……”在看珠子拜年兴高采烈的说笑中,只见一个飘忽间,那长长的,美丽的,亮亮闪闪的珠带子,在一跃一动中就缩成了一条长线,最后是一个圆点地扎到海底里不见了。一场珠子拜年就宣告结束了。我们同族的大队人马,在彼此抱拳,作揖地问一声“过年好!”后,又开始去给那些不能来看珠子拜年的老者拜年了。那些老者在接受了我们一声的“过年好!”,一个真诚的跪拜,一个响响的磕头后,问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今年拜年的珠子大吧?”,我们就扯着最大的嗓门喊:“大啊!”,老者们裂开嘴地笑,我们也跟着裂开嘴地笑。在那笑声里我们又会不约而同地说:“今年定是个好年景,山上,海里定是好收成!”,然后就是再次地笑啊笑,仿佛那好年景就在眼前了。

而今,想起这个看珠子拜年和拜年的场面,尤其是知道了,这珠子拜年的奇观是个至今也无从解释的自然现象,更会觉得:靠天靠海吃饭的渔人,能得到珠子拜年的恩赐,卑微的生命也因此而丰富,亮灿。泪就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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