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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袼布

2012-12-06 21:34 作者:龙江老赵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打袼布

赵富

现在五十岁往上的人,大都穿过用袼布做的鞋帮、鞋底的布鞋;对于袼布这门传统的手工工艺,虽然在乡下断流了多少年,但凡是穿过这种布鞋的过来人,心底里还是记忆犹新的。

我打小穿的第一双小童鞋,便是母亲用袼布做成的。应该不太夸张地讲,布鞋伴我从屋里走到院子,从院子走上大道,又从上学到放学,从上工到下工,在漫长人生、苦辣酸甜之路上,留下了一串串布鞋印痕。至到老年,布鞋还是我的所,什么皮鞋也改变不了我爱穿布鞋的习惯。虽然不再打袼布直接做鞋了,但老伴还是到商场卖回双北京布鞋,我穿在脚上就是不受委屈,走道来就是舒服的很。

在乡下,我们家那一带通常的方言叫法,是管袼布叫袼褙的。可打开字典解释,袼布是学名,袼褙却是大同方言。而大同方言是什么时间流入我们黑龙江松嫩平原这疙瘩的,不清楚;而大同方言又是什么时间融入家乡方言为一体的,也不知道。但不管叫啥这都不重要,而打袼布确确实实地浓缩了家乡这群家庭妇女的劳动智慧和聪明才知,是她们从长期的生活当中,经过多少代的补充完善,方逐步总结摸索出这一套“护脚”的生活用品,虽是习空见惯的事,但当初可是个了不起的发明“专利”的。

记得母亲在家里打袼布,是我刚记事时起就每年都常见的事之一。在平常日子里,母亲把破旧铺衬,那怕是很小很小的零碎布头,也要一丁点一丁点地积攒起来。然后用烙铁润板正,一罗一罗地放在铺衬箔罗里。等到一段时间,攒到够打几片袼布的数量,便选个好天,开始打几板袼布。打袼布都选在末到秋初这段时间里,天高气爽,风干物燥,袼布干的快。但打出来的袼布晾晒时有个温度环境限制,必须放在背阴阳的地方自个滋润干透,否则爆晒袼布就会翘起,揭下来后也会不平整、不板正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打袼布的底模,有的用面板,有的用饭桌子。用白面打上一盆糨糊,搁刷术头往底模刷上一层,然后把铺衬选好一块一块挨排拼上;之后再搁刷术头往粘好的铺衬上刷上一层糨糊,再之后再把铺衬选好的一块一块挨排拼上;这样反复几次,粘上几层,一般四至五层就够厚了;不过,也得根据需要,是做底还是做帮,做底就厚点,做帮就薄点;最后用糨糊罩一层面,全部工序就完活了。综合起来说,就象建筑工程防水层似的,叫做“四布五涂”或“五布六涂”。

记得法国有位记者,名叫翁。当他第一次见到中国的袼褙,禁不住地惊叹“这就像是毕加索的油画!”这并不夸张。母亲的袼布成型,立放到墙角,让其自然阴干。远远望去,真恰如艺术大师挥毫泼墨完成的多彩油画,个性鲜明的别签在画板上。待几日,待袼布干透,袼布便从面板和桌子上揭下来,成品验收合格“出厂”。如果马上用,就放到炕上或柜盖上,否则,就卷起吊在房芭上,以免泛潮。这前者象是艺术品的展出,后者则又似对艺术珍品的收藏。

小时候,每当看母亲剪袼布,都看见她的手旁放一些剪子、压刀、石笔之类的工具,还有用我的废书皮剪好的大大小小的鞋底样子、鞋帮样子等,象是进行一种浩繁的工程似的。那时的鞋,都是母亲用手工制作的,不是不想买现成的,也明知那是省劲,而是实在是没钱、买不起呀。母亲把鞋样放在袼布上,大大小小的鞋样反复调换比量,有时用压刀压上印,有时用石笔划上印,然后按框上的线条方能用剪刀配套剪裁。母亲说,这样省得单材料,能多出活。

母亲的袼布,一般出两样材料。一是鞋底,二是鞋帮。鞋底要多摞放几层袼布,用糨糊粘摞在一起;然后,周边抹上糨糊,用白宽匹带圈上粘好,有时也用白花旗剪成条代替。而鞋帮则不同,只用一层袼布,外挂一层鞋面,有斜纹布的,有趟子绒的,还有花格布的,根据所需,等等不一。不过,所有的鞋口都要沿上口条,一般都用黑色布条绲边,俗话叫沿鞋口子。

我清楚地记得,针线活是门巧手艺,邻居们都夸母亲的针线活好。每当听到东西院的大婶对母亲的赞誉声时,我就感到非常自豪。母亲纳底子的姿式很美,锥子时不时地划下头皮,后来才知道那是让针透喽。她用锥子先在袼布底子上扎眼,之后大马铁针从针眼上带麻线绳穿过去,手指上的顶针顶着大马铁针。一针、一拽、一顶,纳底绳子“剌剌”地一进一出。一双鞋底需多少锥眼?需多少顶针次数?需多少尺的麻底绳?需多少母亲浸透的心血?母亲纳出的鞋底,线距均匀,针脚整齐,横也成列,竖也成排,象似艺术品样的“千层底”雏型就这样诞生了。母亲欺鞋口的针线活也可见出真功夫,小针线码跟小米粒似的,密集、均匀、瓷实,就跟机器扎的一样。每当我们穿出来,都受到周围人的称赞。为此,我曾经几次常往人堆里挤,紧怕别人看不见母亲的好活似的。还记得那时乡间的鞋口样式,一般有几种:一是方的,一是圆的,一是记带的。还有段时间实行“懒汉鞋”,鞋口前两侧放块松紧布,穿和脱都非常自然省事。母亲当然不甘落后,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兄妹几个做了一茬“懒汉鞋”。

在那年月,要是能穿上新鞋,只能是过年、过节、串门、上街等日子,只有这时母亲才从大柜里翻出几双新鞋,让我们孩子们换上,即能赚回她的脸面,又能增添几分喜庆和吉利的氛围。有一件事让我终生难忘,三十多年前结婚那天,我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袼布鞋,可母亲说啥不肯,非让我脱下,换上我爱人做给我的塑料底“懒汉鞋”。当时我真不明白母亲的用意是什么,直到后来我才逐渐地揣摩透母亲的良苦用心和浓浓亲情

今年春天,我去江西,买双北京布鞋穿上;之后我们在去杭州时,我又把它带上。可巧,西子湖畔连绵,北京布鞋一沾湿,便从脚指间挤出糨糊来。这瞬间,我又想起母亲的袼布,想起儿时穿的千层底鞋,想起结婚时穿的“懒汉鞋”。虽然“袼布”是20世纪80年代之前最为盛行的民间手工工艺,而今已经基本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舞台,但那段袼布的刻苦铭心之记忆,就象西湖的雨丝一样蒙遮我的视线,却遥遥晃晃久久不愿离去。

201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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