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雅·小雅·白驹》新解/孔祥鲁
白驹
皎皎白驹⑴，食我场苗⑵。絷之维之⑶，以永今朝⑷。所谓伊人⑸，于焉逍遥⑹？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⑺。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⑻。尔公尔侯⑼，逸豫无期⑽？慎尔优游⑾，勉尔遁思⑿。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⒀。生刍一束⒁，其人如玉⒂。毋金玉尔音⒃，而有遐心⒄。［1］
【注释】
⑴皎皎：皎，洁白明亮。《诗经·陈风·月出》月出皎兮。
⑵场：平坦的空地，一般指打轧粮食的场院。《诗经·七月》十月涤场。古时的场院闲时耕种庄稼。
⑶絷（zhí）：用绳子绊住马足。维：拴马的缰绳，此处意为把无拘无束的马驹留在身边。
⑷永：长久。
⑸伊人：那人，指白驹代表的那个人。
⑹于焉：在哪里。
⑺藿（huò）：豆叶。
⑻贲（bēn）然：马放蹄急驰貌。贲，通“奔”。思：语助词。
⑼尔：你，即“伊人”。公、侯：古爵位名，此处皆作动词，为公为侯之意。
⑽逸豫：安乐。无期：没有终期。
⑾慎：慎重。优游：原意是画车上的横档，引申为乘着华丽的车子，游于——其间。
⑿勉：勉励，在此是规劝之意。遁：潜意。此处为沉下心之意。
⒀空谷：深谷。空，“穹”之假借。
⒁生刍（chú）：青草。
⒂其人：亦即“伊人”。如玉：品德美好如玉。
⒃金玉：金玉之声。表示奏乐的全过程，以击钟（金声）开始，以击磐（玉振）结束。
⒄遐心：远、长久之。
【译文】
皎洁的月光下，一匹白驹来吃我场院的豆苗。我多想绊住它的足拴上缰绳，永远伴我欢乐在朝朝暮暮。我心中的那个人啊，你在哪里逍遥。
皎洁的月光下，一匹白驹吃我场院的嫩豆叶。我多想绊住它的足拴上缰绳，永远伴我欢乐在朝朝暮暮。我心中的那个人啊，你在哪里作佳客。
皎洁的月光下，白色的马驹，你咆哮奔腾。你的志向在公在侯，可你喜好游乐的性格使这美好的愿望遥遥无期。你不要游乐过度，你沉下心来好好思索。
皎洁的月光下，我的那白色的小马驹啊，我愿你是那旷世的神驹，饿了吃一束青草，品德似玉无暇。我不要你金玉般的语言，而一颗永远不变的心最重要。
作品鉴赏
《白驹》一诗，《毛诗序》以为是大夫刺宣王不能留用贤者于朝廷。从诗本身看不出有这一层意思。朱熹《诗集传》说：“为此诗者，以贤者之去而不可留。”出语较有回旋之余地。明清以后，有人认为殷人尚白，大夫乘白驹，为武王饯送箕子之诗；有人认为是王者欲留贤者不得，因而放归山林所赐之诗。然而汉魏时期，蔡邕《琴操》就说：“《白驹》者，失朋友之所作也。”曹植《释思赋》也有：“彼朋友之离别，犹求思乎白驹”之句。蔡、曹二人都认为这是一首有关朋友离别的诗。今人余冠英《诗经选》以为是留客惜别的诗，其说上承蔡、曹，较合诗意。我认为：这是一首优美爱情诗。一位少女在皎洁的月光下，遥想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对他有哀怨又有期盼。
全诗四章分为两个层次。前三章为第一层，写客人未去主人挽留。古代留客的方式多种多样。《汉书·陈遵传》载有“投辖于井”的方式，当客人要走的时候，主人将客人车上的辖投于井中，使车不能行走，借此把客人留住。此诗描写的主人则是想方设法地把客人骑的马拴住，留马是为了留人，希望客人能在他家多逍遥一段时间，以延长欢乐时光，字里行间流露了主人殷勤好客的热情和真诚。主人不仅苦心挽留客人，而且还劝他谨慎考虑出游，放弃隐遁山林、独善其身、享乐避世的念头。在第三章里诗人采用间接描写的方法，对客人的形象作了刻画。客人的才能可以为公为侯，但生逢乱世，既不能匡辅朝廷又不肯依违，只好隐居山林。末章为第二层，写客人已去而相忆。主人再三挽留客人，得不到允诺，给主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于是就希望客人能再回来，并和他保持音讯联系，不可因隐居就疏远了朋友。惜别和眷眷思念都溢于言表。
由上文所述可知，此诗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刻画人物手法灵活多变，直接描写和间接描写交相使用，值得玩味。孙鑛评曰：“写依依不忍舍之意，温然可念，风致最有余。”（陈子展《诗经直解》引）诚然。
我认为：以上的解释牵强。既然“以白驹喻贤人，留下贤人朝朝暮暮的逍遥、欢乐；又劝贤人放弃归隐的念头”，这不是矛盾吗？贤人的志向是过逍遥游乐的生活吗？归隐和朝朝暮暮的逍遥、欢乐有什么区别？因此，不是留贤人不住而惜别之诗。是一篇少女思夫的爱情诗，就没有了以上的矛盾。
白驹是一个初涉社会的懵懂少年，有追求又有点纨绔习气，让少女有些哀怨。她的恋人在追求公侯的路上，让她很担心，不知道他是图公侯还是在悠游、在逍遥、在别处做嘉客。她多希望和恋人朝朝暮暮。同时她也希望自己的恋人品德高尚，永不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