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理发
闲暇无事，便想起了每月一次的理发。对理发，我很有个积习，那就是“怯潮”，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传统。如此这般，能找一个为我理发的店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没有，只不过大都是些“潮”店而已。譬如什么港派澳派，什么欧派美派，花花绿绿的，看到都目眩。所以我要理发得往不起眼的小街小巷里去。那里，没有新异夺目的门面，没有稀奇古怪的发具。往往是一面不太洁净的壁镜，一张老式的木制转椅，一把特制的毛刷，几件传统的发剪，就可把青丝白发打理得清清爽爽。师傅当然不是那些打扮入时的妙男妙女，而是毛泽东时代理发行业里已为数不多的“遗老”。
费了一番心思，找到了这么一两家。早有顾客静候着，我选定顾客较少的那家，搬了张凳子，静静地等在一边。师傅倒是好性格，无论你事紧性急，只要是来理发，他全然不顾。依旧神情淡定，态度从容，绝不会因你等久了等急了就胡乱地快刀剪乱发。他绝对恪守数十年来养成的行性，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为每一位顾客打理头发，不少一个环节不丢一个步骤。哪像现在众多的时髦店，见顾客光临，便一把将来客按在一张旋转自如的椅子上，顺势把一块光鲜宽大的围布往脖子上一勒，直把人勒得两眼翻白，两脚发颤。尔后，哪管三七二十一，无论用不用得着，就把一任的化工产品往头顶上投放，随即一阵抓挠，一通冲洗。如此这般，早把人搞得晕头晕脑、昏头转向了。惊魂未定之际，头顶上已然有轰鸣声在盘旋，各样的剪刀在理发师手上被耍弄得形影迷离。然而，就是见不到有几根头发被剪落。紧接着操起鼓风机就是一顿猛吹，把个太平世界搅得浑浑噩噩，还美其名曰“爆炸头”。这哪里是什么“爆炸头”，简直就是被战斗机轰炸过的阵地山头。
好不容易轮到了我。老师傅依然如故，慢条斯理取下那张油腻的围布，轻轻把转椅上先前留下的头发拍掉。我一抬臀坐上余温犹存的转椅，企望快点把我解决。可是，他淡定得很，站在一边对着我左看右看。我还以为我头上有口香糖什么的粘在上面，不自然地用手往头上理了理，感觉并没有什么异物，只是有些黏糊。正狐疑间，老师傅走向我身后，用两手的中指轻轻压在我两边太阳穴上的位置，对着正前方的壁镜审视我的头型。我知道他是在为我配发型了，便任由他摆布。于是，操刀弄剪，左右开弓。他的手法很轻柔，很流畅，很节奏，在吱吱声中，我仿佛被催眠，有种恹恹欲睡的感觉。好一会儿，大功告成。此后便是冲洗，便是洁面修须，便是挖耳掏鼻，最后耳目一新。整个过程酣畅淋漓，毫无矫揉造作之嫌，不可不说这就是一种享受。如今的发廊，理发是理发，洗面是洗面，修须是修须，把一个完整的头支离开，钱花了不少，感觉却没了。
我认为，理发不外乎两个目的：一为美观大方，二为精神简洁。再则，理发应是一种享受，可以缓解压力，而不是一种负累。那些硬要把原生态的头发变成人工的，整得像蜡像馆里的蜡像人，着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标新立异也应有个度，如果一味地把东方的变成西方的，把西方的变成东方的，变来变去，搞得异彩纷呈，那就不是东西了。地道的理发师，绝不是靠染和吹，而是靠剪和理的。所谓理发就是理顺头发，顺乎天理，然后再根据不同的头型、气质作个适当调整，这样的理发才是最正宗的。谁都能感觉到，在任何的正式场合内，活动其间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是以庄重大方，大众化的发型出场的。试想，如果哪天，央视的新闻联播出现两个“金毛狮王”来主持节目，我当心地球都会被国人搅翻。
可以说，理发是个细活，理发师傅不仅能审时度势，因地制宜，而且更要耐得住性子。曾经我也给人理过发，也遭遇了“初开剃头铺遇到絡腮胡”的尴尬，并且也有过理发成功后的快感，只是我永远都成不了师，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耐性。记得第一次是给我的小堂弟理发，结果便是，长头发变成短头发，短头发变成了参差的癞痢头，很像是被鹅东啄一口西啄一口后残存的禾苗。最终平头不是平头，光头不像光头，令人啼笑皆非。后来上高中时，给同学理发，一不小心，锋利的夹剪把他的右耳给剪开了一条口子，害得我不得不用透明胶帮他粘贴止血。此后，他再也不要我理发了。
其实，理发除有娴熟的技术外，还要保持良好的习性。因为良好的习性会为你赢得顾客，否则，不仅影响自己的声誉，甚至会伤及顾客，造成不必要的纠纷。早就耳闻这么一个有趣的故事：从前有个小伙子，跟当地最有名的老理发师学习剃头，理发师倾囊相授，只是不拿真人而是借用近似于人头的葫芦瓜做演示。师傅每次在熟稔地把瓜皮上的绒毛剃净之后，都很得意地把剃刀习惯性的剁在葫芦瓜上，小伙子看见师父这动作很派头，便也自然和不自然的把这个动作学到手。一段时间过去，学徒终于出师了。初次给人轻松爽利地剃完头后，如其师，自然并自得地把锋利的剃刀往顾客光溜的脑袋上剁，差点闹出人命案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时候，我一度奇怪师傅们那块挂式的用来磨剃刀的长方形布条。布也能把金属的刀磨利，而且是在为每一位顾客理发前都会不厌其烦地磨几下。其作用到底有多大？我不止一次见到过，甚而亲身经历过那被没有磨过的剃刀剃须净面的痛苦状：唏牙咧齿，面部抽搐，泪眼迷离。怪不得小孩子大都不愿理发，我想，跟此不无瓜葛。不少小孩在理发时，简直就像杀猪一般嚎叫，尿都哭出来了，洒得理发师傅满腿满脚都是尿水。可那师傅就是不明白，仍然拿着那把已然不够利索的剃刀，在痛苦万状的孩子头上脸上脖子上刮来刮去。如此这般，小孩子被弄得声嘶力竭，不畏惧理发那才怪了。所以有经验的理发师傅，他们至始至终保持一个好习性，无论客多客少，一样的按部就班，恪尽职守。认真完成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该磨的磨，该净的净，该剪的剪，该修的修，不马虎不草率，对待任何顾客都一视同仁，就连冲洗头发时的水温都认真调试好，绝对让顾客感觉舒爽。
我想，各行各业里，理发这一行，恐怕是最不能显示顾客身份和地位的了。位尊也好，位卑也罢；富贵也好，贫贱也罢，师傅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或低眉或俯首，或端坐或仰躺，身不由己，任其摆弄。有句古话说“男人头女人腰”，意思是通常情况下，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其他人是不能随意可以摸的，但理发师傅就另当别论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在你头上大动干戈，为所欲为。可以这么说，理发与如厕同样是没有尊卑可言的。
理发是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无论为何种目的。有发不理，那是疯子，没发可理，却又是一大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