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傻大娘和她的孩子们

2012-05-16 10:19 作者:赤壁淡然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我十一岁的一个晴朗的日,刚吃完中饭,村里突然热闹起来。心想外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我急忙出了门,只见许多人朝后一幢房子奔去。"看看去,多年光棍的王胜娶了一位傻大娘。"

"哪儿的?"

"听说是从很远的大山里逃荒来的。"

有些人一边跑一边在议论。

我听了,有点高兴。王叔已近四十了,身材魁梧,是个很好的劳动力。可因为家里穷,所以人到四十仍光棍一个。他来我们这儿已有四,五年了,每月他都把他工资的大部分寄给他的哥哥嫂子,帮助他们养孩子,可见他的善良。如今他能有一个女人生活中他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可心里又觉得有一点遗憾,王叔竟然娶了一个傻子作媳妇。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王叔家门前,门前已挤满了人。我从人缝里挤进去,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六,七岁的短头发女人正坐在桌前埋头大口地吃饭,不时地抬起头来冲我们笑笑,露出她满口的黄牙。人们发出一阵叹息:"是有点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坐在桌前吃饭的还有二个男孩。大的大约有十二三岁,听人们议论,这个男孩也有一点傻。小的大约有六,七岁,正背对着我们吃饭,一时还看不到他的面容。还有一个更小的被王叔正抱在怀里。

"这么多孩子,王胜可苦了。"有人不无担心地说。

可一看王叔,满脸笑容,正开心地逗着怀里的孩子,好像是他的亲生儿子似的。他们刚刚相会,却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从未分开过似的。有一种暖暖的亲情浸润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人们见他们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渐渐散了开去。

从此,我们经常会看见傻大背着他的三弟,带着他的二弟明娃走在人家屋前,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有时一些调皮的孩子会上前拍打他的三弟,傻大就会近乎哀求地说:"别打我的姥姥啊。"那些小孩就大笑起来,说他们竟然连辈分也不分,把弟弟当奶奶叫。这时明娃就会解释,在他们那儿,弟弟就叫姥姥。一些大人听见了,大赞明娃大方也聪明。

王叔自从有了老婆孩子后,天天高高兴兴的,干活更起劲了,工分往往也是村劳动力中最高的。他每天除了干外面的活外,还要做家里的家务。所以,他白天黑没有停歇的时间。即使这样,王叔还是养不活傻大娘和她的孩子们。王叔找到了队长,要求让傻大给队里放牛,赚一点工分帮衬家里,同时安排老二上学。队长担心傻大放牛会丢牛,王叔保证他会盯紧点。队长考虑到他家的实际情况,也就勉强答应了。

王叔每天让傻大在自己干活田边的田垄上放牛,不准他放开牛绳。尽管如此,半月后的一天中午,傻大放的一条牛在水沟里休息时,不知怎么的竟把自己的头钻进了过水用的水泥管里。那牛的鼻子浸在水里不能呼吸,很难受,拼命地把头往前钻,希望能把头伸出水管,殊不知越往前钻,头在水管里卡得越紧。牛的四腿在水里乱扑腾,搅起一阵阵浑浊的水浪。傻大吓坏了,一边大哭,一边紧紧地拽住绳子往后拉,希望凭自己的力量把牛拉出来。这情景愉好被一位放牛归来的小孩看见了,小孩飞快地跑回村里报信:"傻大的牛出事了,头被水管卡住了。"

"傻大的牛出事,快去救牛啊!"有大人也急呼起来。

男人们放下手里的碗筷,向出事点奔去。

人们到达那儿时,那牛还在作最后的挣扎。几个力大的男人一把抢过傻大的绳子,一齐用力,好不容易才把那头受尽惊吓的牛拽了出来,可那头牛的脑袋沉在水里不抬头。十几个男人下了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头牛从水里挪上了岸,却发现那条牛在水里挣扎时就对自己的生命作了放弃。

这天晚上,家家餐桌上多了一大碗牛肉,小孩子高兴,大人们叹息。

这件事发生后,从不打孩子的王叔打了傻大。并在村大会上主动向村里人作了检讨。责备自己在傻大放牛时没监督好。人们见如此,也不好说什么了。

事也凑巧,十几天后,就在傻大放的那条牛死的老地方,村里的另一个放牛娃的牛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那儿。这回队长发怒了,村里只有二十几条牛,照此下去,村里的田都没法耕了。于是给村里的每一条牛都估了价,规定谁如果在放牛的过程中让牛出了事,定要照价赔偿。如果谁放的牛儿生了小牛,就进行奖励。从此,村里的牛被那些放牛娃养得个个健壮,队里的牛队伍也很快地壮大起来。

九月,傻大娘的老二明娃上了一年级。听与他同一个班的弟弟说,明娃上课可能闹了。上课不是说话,就是打同桌的同学。我也经常发现明娃奔跑在田野上,河堤上,在他的身上不难发现有一股难训服的野性。老师为此事几次上门家访,王叔却大赞明娃的聪明,可。还举例说,自从傻大放牛出事后,明娃一有空就去帮傻大放牛。也就是从那时起,傻大放牛就再也没出过事。老师见此,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三年级的时候,明娃自动放弃了学业。为此,王叔每天拿着竹条追逐着明娃,直把他赶进教室。可王叔一转身,明娃就溜出教室,帮傻大放牛去了。王叔见此,也就只好作罢。从此,明娃和傻大一起放牛。

听那些大人说,傻大娘刚进王叔家门的时候,每天坐在家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什么活也不干。好在王叔不抽烟,不然家里仅买烟的钱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后来王叔教会了傻大娘洗衣,做饭。说来也怪,自从她会做一些家务事后,她会走出家门,走到一些孩子中间,主动地和孩子们说话。孩子们见她一手夹着烟的样子,满脸露出鄙夷的神情。因为在她没出现之前,我们从没见过女人抽烟的。有时,有哪个小孩不小心摔倒了,她会立即上前扶起他,并安慰他,有时还会开一个玩笑。有几次,我分明看见傻大娘上前向几位正在拉家常的妇人说她的丈夫多么的会体贴人,但那些妇人总会默然地转身,走进自己的家门。留下傻大娘自个儿在那儿发一会儿呆,然会转身回家。

我读初一的一个日,天空中下着细。我倚在门口,看着阴沉沉的天,心中涌起一股无来由的愁绪。只见很久不见的傻大娘走过我家门前,她瘦了不少,看起来有点疲惫。她走到一位正坐在家门口纳鞋底的妇人跟前,笑着说:"我对我家那口子说,如果我哪天死了,你该怎么办?你猜,我家那口子会说什么?"

那妇人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进屋里去。留下傻大娘自个儿在那妇人家门口发愣。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这傻大娘就要死了。因为她每天抽那么多劣质烟,一定对肺有很大的影响,看她的腊黄的脸就可知道,这时的我为她感到一些悲哀了。

第二年的天,我一个人回到了四百里外的老家,在我的姑父的学校读书。由于我长那么大,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所以很想家。当年的秋季,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几天后,妹妹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位傻大娘。我说,印象很深。妹妹说,她死了二个月了。我问她怎么死的,妹妹告诉我,她的肺出了问题,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吐血而死。

"王叔没给她治病吗?"我问。

"发病的时候,王叔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没治了,叫王叔每天给一点好的给她吃。回家没半月,她就去了。"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年秋天傻大娘对那妇人说话的神情,我知道那时的傻大娘其实早已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傻大娘在活着的时候是渴望和那些女人们交流的,渴望着和那些女人们谈谈自己的丈夫,渴望着和她们一起分享做女人的幸福。只是那些女人们耻于和她说话。好像她的生命不是我们人类的。

我求学的学校离我的家越来越远了,一年难得回一次家。参加工作以后,也很少回家。去年回家过春节,听少年时的好友说起就在九八年夏季发洪水的时候,人们打算撤离故土时,有人对傻大开了一个玩笑,说如果在当天下午还不撤离村庄的话,就要把他们全抓起来。傻大听了,吓得哭着赶到汽车站,乘车走了,从此再无音讯。我问起王叔及其他家人的消息.好友告诉我,分田到户后,王叔在第二年建了三间红瓦房,接着给明娃娶了一房漂亮的媳妇.供老三读了中专.老三也争气,毕业后,在深圳一家大公司上班,每月有四千多元的收入.老三也很有心,每年给王叔寄四,伍千元钱.王叔自己也种了几亩田,日子本来可以过得舒适.可明娃长期向王叔借钱不还,父子俩经常为这事发生争吵,2001年的一个冬日,王叔竟喝农药自杀了.明娃和老三把他和自己的母亲葬在了一起.

老三每年清明从深圳赶回家,和明娃一起为王叔和他们的母亲扫墓.我想王叔和傻大娘在黄泉下该是笑着的吧.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436061/

傻大娘和她的孩子们的评论 (共 3 条)

  • 叶落萧萧
  • 农村人
  • 赛飞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