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与瓜

夏天正如一把利剑悬在我们的头上，昂不得头颅，屋里屋外仿佛到处是聚光镜。虽有空调，白天却舍不得开，不是怕空调累着，而是怕电费高，只好忍受着热空气的包围。 夏的单调让人只想着睡觉，天气虽热，我却能躺在棉沙发上从中午睡到下午五六点，醒来汗水打湿了我的头发。觉睡足了，我就想吃东西。吃肉，太腻；吃鱼，逗苍蝇。再说，女儿在校读书，不放暑假，老公成天在外忙着，我一个人在家吃啥啥也不香。

一天早上出门买菜，发现在校门口停着一辆小拖车，车上有碧绿的滚圆的大西瓜，墨绿的变种瓜，淡绿的，白晰的甜瓜，还有黄灿灿的金瓜。刹那间，儿时家乡碧绿的瓜地一下子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儿时村庄的背后，是一大片菜地，它不为个人所有，而归生产队所有。管理这片菜地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那男的身体有病，队里照顾他为村里的人种菜。忙不过来时，队里还安排壮劳力帮他们夫妇的忙。那片菜地种得很好，一年四季都是绿，一年四季都结果。在那饥饿的年代，那片菜地就是孩子们心中沙漠中的绿洲。特别在夏季，那片菜地里有大片的瓜地。有很多种甜瓜，西瓜是请两个河南男人种的（那时，我们队里的人没一个人会种的）。

每到夏天，那片菜地就会散发着瓜果的香甜味。有繁星的日子，那甜甜的瓜果如天空中的星星诱惑着孩子们的嗅觉，特别是男孩子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他们趁着成年人的酣睡，约上几个好伙伴，到菜地偷瓜。说来好笑，那片菜地的东边是一人高的棉花地，西边是高高的河堤。西边，他们是不会侵袭的，因为那两个河南人搭了一个草棚在河堤上，吃睡都在草棚里。东边就是一个天然的掩蔽地，深夜孩子们从一里外的棉花地进入，猫着腰行进在棉垄里，那两个河南人是不会发觉的。孩子们首先把与棉地搭界的成熟西瓜全摘了，然后他们躲藏在棉地里海吃，吃不完的带回家叫醒正饿着肚子的弟妹吃，然后把瓜皮全扔到村西的小河里。

第二天，那两个河南人发现沿棉花地成熟的西瓜全没有了，就找到队长那儿反应情况。队长带领村干部们实地考察，情况属实。于是派人暗中调查，果真把那几个男孩子纠出来了。那几个男孩子不服气，决心酝酿一次更大的偷瓜行动。

自从孩子们偷瓜后，那两个河南人就养了一条狗帮助他俩照看西瓜。深夜，只要孩子们靠近瓜地，那狗就汪汪地叫起来。孩子们吓得在棉地里乱窜，那棉株在月亮下翻起了波浪。几个孩子恨死了那条狗，在吃不饱饭的年月，他们凑了几分钱到十几里外的街上买了两个肉包子。当天夜晚，有两个孩子从河堤上走进了河南人的草棚，和他俩说起了少林寺，说将来要去那儿学武；有两个孩子用他们手中的肉包子制服了那条狗，那狗从此再也没人见过；有几个孩子从河堤外迅速地进入瓜地摘瓜。第二天一早，那两个河南人看见满瓜地凌乱的瓜藤，心疼地哭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队长根据那两个河南人提供的那两个找他聊天的孩子相貌特征，顺藤摸瓜，很快地破了此案。找到那几个孩子，说他们不肯好好地摘瓜，然后扣了他们几个人父母的一些工分。从此，偷瓜的事虽说偶尔发生，可再也没有如此恶劣的了。

我的母亲对我们兄妹几个很严厉，稍有小错都会让我们几个受到严厉的惩罚。特别不让我们拿人家的东西，因为我家穷，她怕我们看见别人家的好东西会眼红。我的几个要好的女伴，偶尔在割猪草时顺手摘队里的几个甜瓜也是有的，我胆小，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好等待队里分瓜时，母亲再分给我们一人一个甜瓜。剩下的，母亲就会用一个蛇皮袋装着，用绳索系紧口袋，悬挂在矮矮伙房的房梁上。我每天要为一家人做饭，头在装着甜瓜下的蛇皮袋下晃来晃去，哪有不受诱惑的。一次，带着侥幸的心里偷吃了一个，那甜瓜分外的香甜。傍晚，母亲回家数了数袋里的瓜，发现少了一个，极力盘查，原来是我这个“伙夫”作的案，一顿臭打，我浑身就起了几十条血印，从此再也不敢觊觎那些甜瓜了。

每次，队里分甜瓜都是我和妹妹去。我家人口多，分的也多。我俩一人提着一满篮子的甜瓜，崩提有多高兴了。到家了，母亲总要捡出一个大的香瓜来，剖成几分。我手里揣着一瓣，用舌头“亲”了一下那瓜————甜！然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回味无穷。几种甜瓜中，有一种被我们称做‘变种瓜’的最甜。它的皮墨绿色，瓜籽饱满，籽褐色的，瓜肉香甜香甜的。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吃到过那香甜的瓜了。

队里终于分西瓜了，家里分了一箩筐小小的西瓜。母亲分了一个小西瓜给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西瓜。我激动地把那个小西瓜在膝盖上一砸，裂了，露出了粉红的瓜肉。咬上一口，如生吃东瓜——失望！

今早，儿时我时刻期盼的甜瓜五彩纷呈地在我眼前，那过去的香甜又涌上了我的舌尖。我选了一些甜瓜，那甜味儿渗透到了我的手指上。我提着它们，送到父亲那儿，和父亲，侄儿们一起吃，甜！一连几天，那个手拖车都停在学校门口，我总要买上几元钱的瓜，做早餐。

我姐家的西瓜丰收了。那西瓜有着墨绿色的花纹，黑籽，红瓤。西瓜的个头都不大，可甜着呢！听姐说，这是从外地引进的一种瓜，由科技人员指导种的。上市早，可罢园也早。吃了，连嘴巴都成了红色。她托她乡里的客车给我运来了一百多斤，我每天一个，惬意得很！

这个月，我和侄儿都在父亲那儿吃饭。父亲每天给我们熬绿豆粥喝，还要弄几样好菜给我们吃，上午和下午的间歇还要吃一点甜瓜或西瓜，在如此炎热的夏季，我竟然长胖了！

这个夏季，因有瓜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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