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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像任丘人

2012-05-03 15:00 作者:李旭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映像任丘人

(一)

1979年7月23日早6点,整整排队等候了一的我,终于买上了从北京永定门长途汽车站到任丘的汽车票,买不上票的担心虽然没有了,但心中仍然有些忐忑,未来我将置身的这个任丘在哪里?何时到任丘?任丘什么样?对我来说仍是一个迷。那时的我对自己独自外出的能力实在心中没底,毕竟我是在偏僻的农村长大,连县城都没有去过几次,现在要从坝上高原去到华北平原,并且还要在偌大的北京城找到一个有开往任丘汽车的汽车站,说不容易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上车后,我的邻座坐着一位解放军战士,他约有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皮肤白皙,文雅而干练,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携带的物品简单而富有特色,只有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绿军挎包和一把二胡。

临出门时,父母就再三叮咛,到了大地方儿,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找警察或解放军帮忙,俨然这是在我首次出远门时,父母送的一条锦囊妙计。这时,看到一位神采奕奕的解放军战士就坐在我的旁边,立时心中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解放军同志,您在哪里下车?”刚刚坐好,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嗷,在任丘下车,你呢?”

“真巧,我也到任丘。”我高兴地回答道。原来怕坐过了站的担心一扫而空。

“走亲戚还是参加石油会战?”他问。

“到石油技校上学,毕业后就参加会战了。”

“好啊,任丘欢迎你,”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同我握手,至今我还能感觉到他握手时的劲道。

通过与他的交谈,我知道他叫韩冰(也或韩东?)任丘县城人,在北京当文艺兵,这次是到任丘县委宣传部出差并顺便探亲。

一路上韩冰与我亲切交谈,每到一个县城或公社,他都给我介绍一番:“这是大兴县,北京最南的一个县”;“这是固安县,已经进到河北了”;“这是霸县,离任丘还有六十公里”;“这是白马河,那边就是白洋淀,白洋淀是华北最大的淡水湖,非常美丽,将来你一定要去看看,有荷花淀,还有小兵张嘎。我小时候经常去游泳”,说到他的家乡,他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一样天真灿烂的微笑。

记得车到霸县后,停车时间比较长,韩冰下车买了两根奶油冰棍儿和两份煎饼果子,象照顾小弟弟一样塞给我吃,一再强调“吃吧,千万不要客气”。

在我的康保老家当时是没有冰棍儿的,这是我第一次吃,也是第一次见到冰棍儿,并且是奶油的。现在经常吃冰淇淋,但再也没有吃出过韩冰给我买的那支奶油冰棍的味道。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颠簸,中午十二点多才到达任丘,一下车,韩冰就操起了任丘口音,为我打听油田技校的具体位置,他虽然是任丘人,但离家已有几年,并不知道油田单位在那里。韩冰问清了我要去的地方后,从任丘县老汽车站一直把我送到了总部桥头,足足送了三四里,当确认我能够找到技校后他才返回。

这次履行完成了我人生中的几个第一: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到平原,第一次见河流,第一次吃冰棍儿,第一次结识任丘人,这不能不说是我之后三十多年任丘学习生活工作的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开端。

(二)

韩冰虽然是我结识的第一个任丘人,但不是我映像中的第一个任丘人。因为从我记事起,就总听父母讲起一个叫王子明的任丘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字,但发音是不会有太大出入的。王子明,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英雄。我曾经多次到任丘烈士陵园的烈士碑上和《任丘县志》上去查阅王子明的名字,可惜都没有查到。

1945年天,日本鬼子投降不久,父亲经一位朋友介绍,从张家口来到了张北县的公会镇,到福祥盛粮栈当上了三掌柜,并担任斗牙子(斗牙子是收购粮食的技术人员)。公会当时是张北县的县府所在地,建有厚厚的城墙,留有东南两个门,驻有国名党的一个保安团,团长叫刘明。

福祥盛粮栈其实是一家很有背景的粮栈,大掌柜曹步天是八路军冀察军区的干部,这个粮站实际上是冀察军区的一个秘密粮食收购站。

父亲来到公会后,曹步天把他和母亲安排到了一个叫王子明的木匠家里居住,王子明一家住正房,父母住西房。

王子明,四十岁左右,任丘卜子村人,会木匠手艺,妻子双目失明,身体不好,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小根,13岁,女儿稍长,十六七岁。

父亲是不知道这家粮栈的背景的,也不知道曹步天与王子明这一个粮贩子,一个木匠之间的关系。两家人住到了一起后,便开始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王子明对父亲这个房客照顾的非常周到,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送一份给父母,他还制作了一些必备的木家具给父母用,其中有一个柞木小柜子,在我离家的时候,还摆在我家的堂屋里。

1946年7月,地里的小百灵快要出窝的时候,冀察军分区的部队攻打了公会,开始打得很艰苦,后来来了一个团的增援部队,才攻克了公会,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但最终胜利的是冀察军分区,退败的刘明带着残兵败将逃出了公会,这就是当地百姓说的第一次解放。

那天晚上,攻进公会的解放军首长就在王子明住的正房里召开会议,由曹步天和王子明出面,组织公会的男人,装殓牺牲的战士,掩埋国民党兵的尸体,王子明对父亲说:“帮帮忙,这来的八路大多数是我的任丘老乡,找些人帮他们抬抬尸体,这可都是功臣呀!”义无反顾的父亲参加了这次战场清理,后来他回忆,他一个人就从城里背出了三具八路的尸体。

第一次解放不久,共产党就撤退了,当地人把这次撤退叫撤城,刘明的部队重新占领了公会。回乡的刘明第一件事就是搜捕潜伏在城内的共产党和亲共分子,为他死去的弟兄报仇,他认为,不是有城内的奸细配合,就是有一个师的八路也打不进铜墙铁壁的公会城。

那是一个下午,王子明和父亲合住的院子里闯进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他们将王子明五花大绑后押回了乡公所。原因是八路军在他家开过会。

王子明被押走后,父亲一边安慰他的家人,一边打听王子明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王子明被吊在了乡公所伙房的房梁上,一直在唱歌。父亲对王子明的妻子和孩子们说:“老王没事的,他还在唱呢,我去找大掌柜, 他是认识刘团长的,我也认识,我们一起去找刘团长,老王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二天太阳还没露头,曹步天牵着一头黑色的毛驴来到了院里,他急促地拍打着西屋的窗户,低声而有力喊着:“老李,快出来!快出来!”

刚刚起来的父亲急忙来到院外,尚未开口,曹步天就把驴缰绳塞到了他的手中,急切地说道:“你骑上驴赶快跑,刘明把你也列入了共产党名单,马上就要来抓你!”

曹步天虽然急的厉害,父亲却不急,他说:“我也不是共产党,刘团长咱们也都认识,他说抓谁就抓谁呀?咱俩一块儿去找他,让他把老王给放了。”

看着父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曹步天兜出了实底:“老李,实话跟你说吧,福祥盛里除了你这个斗牙子外都是共产党的八路军,王子明也是,刘明杀人不眨眼,你快给我跑!”

这时,父亲才感到了紧张,他那里能够想得到,两年多来,天天都在为共产党办事。

冷静下来的父亲把缰绳塞回了老曹的手里,对他说“你们是真共产党,你先跑吧,我把女人孩子安顿好了再跑。就是跑不了,刘团长也不会把我这个假共产党怎么样。”父亲对刘明寄予希望,他不相信,原来挺熟悉的人会翻脸。

曹步天却瞪起了眼并且骂起了人“你他妈的就是个牲口!不知轻重,女人孩子我会安顿好的,你马上就走,要不走我先弄死你,免得让刘明折磨你!”

这时,父亲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骑上毛驴跑走了。

父亲每讲到此处,脸就会涨红起来,他说“共产党真是太仁义了,不得天下老天爷都不会干”。

曹步天推门进到屋里,搬开靠墙的一个上开门的木柜,对王子明的妻子、孩子以及我的母亲说:“这是个地洞,里边有干粮和水,你们先躲进去,过两天会有人来接你们出去的。”他把柜子重新摆好,又在房门上加了一把锁才离开这个院子。但是,曹步天出院子没多远,就和刘明的部下撞了个正着,他被捕了。

曹步天被捕后,在向乡公所走的时候,一路高歌,声音响彻了整个公会镇。

父亲回忆说:“老曹唱的歌子从来没听过,现在才知道,那叫国际歌,那嗓子才叫个高,我骑着驴出了东门有一里多地了,还能听到”。

后来父亲与二掌柜见了面,二掌柜告诉他,老曹唱国际歌,是通知他们撤退的暗号,他就是听到了老曹的歌声才跑掉的。

曹步天被捕后的第二天,被刘明杀死在了公会南门。王子明再被抓到乡公所后,和曹步天一样,除了喊唱《国际歌》外,一句别的话也没说。刘明和他的部下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折磨他,手指和脚趾全部钉满了铁钉,胸部背部被烙铁烙得体无完肤,因为他高唱不止,在被刘明割掉舌头后壮烈牺牲。他和曹步天的头颅在南门悬挂了好几天。就这样,一个任丘人的热血永远洒在了坝上高原这块土地上。

1947年,公会二次解放,王子明13岁的儿子小根就在公会参加了解放军,王子明的妻子和女儿在父亲和二掌柜护送最后一批粮食到张家口时,一起交给了部队,部队的一号首长亲自接见了二掌柜和父亲,对曹步天和王子明领导的福祥盛粮栈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一号首长说“一定会把烈士遗属送回任丘老家。”

“青山处处埋忠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泥更护花”。在王子明牺牲后的三十三年,我来到任丘并扎根在这里,我的家乡是他的第二故乡,他的家乡今天成了我的第二故乡,人生当有多少惊叹和感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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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像任丘人的评论 (共 6 条)

  • 伊若雪
  • 飘摇
  • 在乎你渴望
  • 明月
  • 红秋叶
    红秋叶 审核通过并说 秋叶问好!
  • 山风耳语
    山风耳语 审核通过并说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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