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距离

文/余巧翔

一直没深刻体会距离这个词，总觉得它是一个很空洞的描述，约莫是作家们失意时用来低吟浅唱的台词罢了。就字面意思来看，距离是指（两物体）在空间或时间上相隔或相隔的长度。仔细剖析其深层，才发现距离是一个很有内涵的词语。它不仅可以表现事物的外在，也能够传达人的内心，更可以涵盖现实和虚拟这两个相距甚远的层面。

在迈往而立之年的康庄大道上细数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竟发现每一个印象深刻的经历无不与距离相关。

虽说我是出生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但家庭中仍残留着三代单传、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打记忆的指针转动起，似乎爷爷奶奶就没抱过我，而父母也常年“云游”在外以便实行他们的“生子”大计。也正因为如此，小小年纪的我便已学会自理，做家务。但总有失误的时候，每次一犯错，奶奶就会把我叫到跟前一阵数落，然后我就看着面前的这张嘴一张一合、一闭一启。心想，嘴真是个神奇的事物，硬是可以变化出那么多的形状来，至少奶奶的嘴是很神奇的。待他们骂够之后，就会叫我走开，讪讪地摇头：“这点事都做不好，女娃还真是没用啊！”那时候的我太单纯，天真的以为真的是因为自己是女的，没用帮不了爷爷奶奶，他们才不喜欢我。殊不知我和他们的距离打我出生那天起就已经尘埃落定了，这些阴影也一直笼罩着我的心，挥散不去。

许是幸运女神眷顾，又或许是内心不满的韧劲，我虽然身为女娃，但是在学习上，却有着好强不服输的性格。成绩对我来说是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我都是在镇里重点学校的重点班。老师的赞许让我开始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可惜，幸运女神没能一直对我展开双手。记得初三中考前那段日子很阴霾，在外地生子的父母终于不负众望，抱回来一个七斤八两的男孩。家里人都忙着逗子为乐，好不容易因为优异成绩受到大家一点重视的我又被打回原型。由于心里不平衡，我在中考时因一分之距与重点高中擦肩而过。也许对别人来说，这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挫折。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无法弥补的过错。因为以我们家的经济而言，父母是不可能拿出两万块钱让我去重点高中读书的，何况现在又有了弟弟，钱更是变得尤为重要。因此我打心底里讨厌这个冒出来的弟弟，因为他，我的独生子女证成为无稽之谈，一本可以给我中考加五分的证件、一本可以使我受到重视的证件、一本可以改变我命运的证件……我第一次认识到了距离的概念：距离就是一分分数、两万块钱、一本独生子女证、家人的重男轻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最后我进入了一所很普通的高中，学习渐渐紧张起来，我不再理会家中的一切。对我而言，家已经成为一个只是用来提供衣、食、住的地方。而埋头苦读才是我实现梦想、得到重视的唯一途径。不知是父母感觉到了我的淡漠还是出于愧疚跟补偿心理，在我高三的时候，妈妈在学校对面租了一间房子，为我做饭、洗衣服、打点我生活上的一切，以便我专心读书。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得到我的半点宽容跟理解，特别是爸爸在周六的时候带着弟弟一起来住，更让我觉得厌恶。几乎每个周末的晚上都要演上一出生离死别的催泪戏码。台词亘古不变，无非是“我要妈妈，让我在这里嘛。”“小宝听话，妈妈要陪姐姐，再哭下次就不让你来了啊。”然后父亲出场，扮演一个狠心的角色，硬是将情深的两母子拆开。一成不变的剧情，让我的态度从开始的歉疚到最后的无视并且反感。终于有一天，我没能克制住自己，伤人的重话一字字脱口而出：“我可没有三跪九叩、哭天抢地地要你来陪我，来就来吧，但请你们不要每个星期重复给我上演这种母子离别戏，是要我自责自己没能考进重点高中，还需要你们来监督我学习吗？你们根本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跟爷爷奶奶一样，都是那么地重男轻女……”话没讲完，爸爸就作势要打我，但被妈妈拦住了。我就站在他们前面看着爸爸面色乌青、脸上不断抽搐的样子。最终爸爸带着弟弟走了，临走前叮嘱了一句：读书用功点，不要跟我一样当农民。我不认为这句话能带给我多少读书的动力，所以当他讲完的时候我就当耳旁风差不多丢光了。我用功读书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实力和早点摆脱这个重男轻女的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唯一不同的是爸爸不再带着弟弟过来了，妈妈成了我的全职保姆。那天与一般的晴天无异，傍晚却下起大雨来，走出自习室时，我拉高了领子，裹紧了围巾，做好了狂奔回家的准备，跑到校门口时看到了妈妈，微弱的灯光下，她就那么一人一伞地站在雨中，不时地把怀里的东西抱紧些。本是唯美的一个场景，此时在我眼里却显得那么苍凉。鼻子一酸，我快步走了过去，妈妈忙把它披在我的身上，这才发现原来是件外套。回到家换好衣服上床睡觉，却发现对面床上的人一直不安稳，时不时的有悉悉索索的响声，最终按捺不住打开了电灯。妈妈立刻就坐直了，笑着说是冻疮复发了，痒得厉害，披上件衣服，就往厨房走去（租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妈妈走去厨房，她到底在雨里站了多久。这才醒悟，其实父母是爱我的。从小到大的吃的、穿的、用的从来没有少过我的；对我的无理，他们也并没有真正打过我；感冒发烧哪一次不是他们第一时间送我去医院的；衣柜里的衣服到了哪个季节，这个季节该穿的衣服就会摆在外面一层……为什么我竟能眼见而心不见，总把心头的疙瘩拧在哪里呢！为什么我就不能释怀呢！宽容和理解才是拉近距离的良方，一如他们对我。躺下，用被子将自己满头满脑地盖住，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我如愿地被台州学院录取了，父母欣喜万分。毕竟在我们这个落后的村子，考上大学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享受阳光打在身上的温暖，微笑地看着从远处向我跑来的弟弟，张开拥抱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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