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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母亲的牛黄岁月

2018-05-19 21:27 作者:香袭布衣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寒飘黄叶多,一季又蹉跎,不知不觉里又到了一年的暮秋时节。除了田野里那一片片麦田依旧飞扬着少有的绿色,秋特别多的缘故,天空灰蒙蒙的,让人压抑的感觉!天气转冷的日子里不由人又想起了近在十几里外的老屋,想起沉睡在冰冷的泥土里已经一年多了的母亲,还有所有不曾忘却的曾经,点点滴滴,恍如来。

世间之人一经提起母亲,就有数不尽的感恩和赞美之词,我绞尽脑汁,也不知用哪个词来形容苦难的母亲,在她命运多舛的一生里,大家形容最多的两个字竟是‘牛黄‘’’,农村话多为贬义,言外之音,是个偏执的不好与之沟通的角色。令人伤悲的是,我作为儿子,竟半生也默许这样的形容和称谓,何其痛也!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母亲也就十岁的光景 ,她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小弟,最小的舅舅估计也就刚会走路的样子。苦命的母亲就是这样,左手拉一个,右手抱一个,在那个缺衣少食更没有母的环境里长大。加之外公的脾气又不太好,经常打骂孩子们,也许这就是母亲一生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缘由吧。有一次麦收时节,记得外公家的麦场在村子的北边,所有回村的大胶轮重车都得穿过巷道,结果恰巧母亲领着弟弟妹妹挡住了道,也许是不愿意,更也许是来不及,她丝毫不予理会 ,没有避让,最后装满麦子的重车愣是绕道过去的,后来人家就送了她个‘’牛黄‘的称呼。

等到十八岁那年,母亲就嫁给了我的父亲,一个整整大了自己九岁的男人。当然父亲只是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实际是个心灵手巧的能人,加之是个独子,六间一新的厦房都是松木到顶,在那个年代里绝对是十里挑一的好相。幸运的是第二年我就降临了人世,母以子贵,在那个代代单传的家庭这无异于是个天大的喜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看是平淡的生活总是有不尽的心酸,隐喻在每一个阳光的日子里。母亲生性木讷,加之从小缺少母爱熏陶,不善女红,她自己的纳鞋穿衣都是我的祖母多数打理。而祖母却是一个几十里都再也挑不出的人尖,里里外外样样能行,生性要强,又出身大家,规矩礼数甚是讲究,只因儿子多病,娶这样的儿媳妇进门,也不知背地里偷偷地哭了多少回,其中的委屈不便与人诉说。这样两个极端的人物相处,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半岁大的光景,我就被祖母抱离了母亲的身边,说是害怕我吃了母亲的奶水,遗传了‘牛黄‘的基因,而这生生地一隔,我却从未再在母亲的怀里睡过一次,回想起来,祖母以自己的强势和能干硬生生将我母子分开,以至于成长的日子里我竟然漠视了母爱的存在,于可怜的母亲而言,当是多么的残忍和孤寂。少言的母亲却从来都没有说点什么!

艰难成长的日子里,记得每一次父母吵架后,母亲都是一个人待在房子里,门窗关严实,几天不吃也不喝,而我也早已习惯了她的行径,认同祖母的说法,认为这个人太不可理解了,十足的牛黄脾气。更因为家里大小事都是祖母一人操持的缘故,所有也很少有人顾及母亲的感受,时常都是一个人劳作在田地里,想来母亲的一生是多么的孤独和清冷。(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人生百变莫测,命运总是那么的让人猝不提防。体弱多病的父亲在我十八岁高考那年阖然离世,当时我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人生,心疼祖母白发人送黑发的凄凉和悲痛,心里从未想过母亲年仅三十七岁失夫的残忍和辛酸。父亲在我声嘶力竭的呼喊里逝去,母亲一个人发疯一般地在院子里走动,愣是叫不进来看上父亲最后一眼。我当时根本想不通她哪一种异于常人的举动,挺怨恨的,祖母奈何间一声长叹;‘’哎!牛黄,随她去吧。‘’多年后,于每一个清明或是送寒衣的日子,我都会在亲人的坟前,发现母亲先于我烧化的纸钱,于晶莹的泪花里,一份永恒思念化作坟头的葱然,岁岁年年!

母亲不是别人眼里的能干人,但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因为老实的缘故,在那个荒唐的生产队时期,肯定受过无数的委屈,重活脏活累活甚至出外上工地,修水利,没有人替她出头的日子里,都默默的承受着,依旧少与人言。责任制后的日子,她又起早贪黑劳作在儿女们的责任田里,虽然很少过问过他们的衣食穿戴。我有母亲,但我的半生在大家的口中,总是和能干的祖母连在一起,可怜的母亲仿佛只是我的生身。堑教的我却从来没有念及母亲的感受。

经过自己多年的辛苦打拼,穷困的日子逐渐有了起色。当我决定在老屋修建房子的时候,寡居多年的母亲突然提出要去和人搭互助组,每天忙碌的我竟然毫不知情。面对如此的窘状,我不知何去何从。我深知自己的永远无法代替母亲心中的寂寞,可是让不甚能干的母亲去别人家看眉高眼低,自是于心不忍,更何况感觉自己脸上无光。执意的母亲没有理会做儿子的揪心,毅然离开了。我无法理解这个‘ 牛黄’的母亲,她带给儿子不尽的心伤,远比生活的压力大了许多。我默默的承受了,房子盖成后的日子里,郁闷了好久好久。

母亲患病后的日子,人家没有一丝怜悯的把她送出了门,人性有时比动物更甚,猪狗都不如,为人家的日子辛苦了八年的母亲病倒了,也许受伤的更是她那颗善良的心,母亲依旧没有说,我把母亲接回了家。一辈子从未问过儿子一句吃喝的母亲,陡然间管起家事来,而且变得有点急性子。每到收种庄稼的时节,一天都得好几个电话的催我,回去迟了,会常常打发进城的乡邻捎话给我。每每进村的拐弯处,远远地就能看见母亲翘首的身影。祖母去世后多年的日子,我又重拾到那一份焦灼的等待,每一次的触目里都有泪水悄然滑落。人到中年的我才幡然醒悟,这人世间哪有不疼孩子的母亲?!只是祖母的那一份恩情太强大了,以至于掩藏了母亲那一束从未离开过我后背的目光,温暖长存!

母亲再一次犯病后,变得有些言语不清,所幸行动尚能自理。我的心里沉重起来,一生寡言很少与我交流的母亲,而今当我愿意坐下来仔细聆听的时候,她竟只能说出几个含糊的字词,我常常望着母亲孩子般无助的眼神,用自己的聪慧领悟她的所需,尽可能的让她过的舒心。暑假的时候,我们都待在家里,陪着老人。母亲最喜欢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儿子,她最心疼的孙子趴在那里写字,呆呆的一言不发。当她知道孙子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考进县城高中的孩子时,兴奋地在巷道里给人比划着说了个遍,老人的脸上乐开了花。收学的时候,母亲把自己攒的钱给了孩子二百元,懂事的孩子笑着说;‘婆,不用,你自己留着买些好吃的吧!‘’临上车离开的时候,母亲又把钱拿了出来,硬是要塞给孩子,在我的劝阻 下,又默默地装回了兜里。回到县城的第二天,母亲打发人捎来了一本旧书,说是她孙子落下的。我莫名的打开了书本,里面平展展的夹着那二百元钱。抚摸着那尚有母亲体温和气味的钱,心里不由一阵发酸。边上的妻子弱弱的说了一句,母亲如此牛黄,该不会是给孩子想留念想了?!我狠狠地瞅了她一眼,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因为担心母亲的饮食,每个星期里都得两三次回去探看。有一次回家,大门上锁,大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却四下里找不见母亲。无意间转到涝池边那块玉米地里的时候,母亲一个人竟然在地里锄草。一个半身行动不便的人,顶着伏里天的烈日,我无法想象她是怎样把四亩地快锄完了。我喊了一声妈,她居然没有听到,望着她费力的样子,我的泪水喷薄般涌了出来,我上前抱住尚未反应过来的母亲嚎嚎大哭,我责问她为什么要来锄地,几亩烂玉米苗哪有你的身体重要?木讷的母亲只是傻傻的笑了一下,丝毫没有在乎我的责怪和喊叫,默默地随我回了家。我把满腹的委屈发泄在巷道里乘凉的乡邻们身上,责问他们为什么不拦着,好心的人们无奈的笑着说,哎!你妈喔牛黄,不光不听劝,而且一天三晌,大清早就走了,下午老是点灯时才回来。是啊 ,牛黄的母亲心里只有儿子的庄稼,别人是劝不了的!

秋后收获的季节,母亲精心锄过的那块玉米地,单产据说是村里最高的。我在晾晒玉米的时候,一步一步挪着走路的母亲,依旧默默地守护在我的身后,时不时地还想拿起个工具,在我几次的催促下才慢慢离去,走走停停的还回望了好几回。谁曾想,几日后等地里的所有活碌忙完的时候,慈祥的母亲倒下了,住进医院几天后竟然痴呆症并发,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认识了。我日日夜守候在病床前,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多么希望老天爷能照顾照顾这个可怜的老人,我一生苦难的母亲。

用大家的话来说,牛黄的母亲硬是撑着等到她的儿子把地里的活都忙完的时候,倒下了!一生少言的母亲愣是没有给我留下片言只语的叮嘱,即便是一两个字也好,那样至少能减轻我心里些许的悲伤。萧萧的秋日里,我把一生辛劳的母亲安葬在她汗水浸透的土地里,永久的沉睡在屋后百米开外的坟园,那样,或许母亲能更近一点听见儿子的气息。

母亲逝去的日子里,我久久的不能走出那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剧痛。我在四十多年的生活里无视母爱的存在,甚至当年幼稚的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低能的母亲。当我顿悟的刹那,懂得所有儿子的强大和自立恰恰是老天赐予母亲的恩惠和感恩时,当我重新捡拾那一份从未掉色的母爱时,当我静静的享受这一份未曾走远的温暖时,老天夺走了我的一切!再多的泪水终是无法挽回,一个一生没有体会过母亲怀抱为何物的儿子,是终生有憾的!我深陷其中,无法释怀。

我静静地思索着,脑海了倒映着母亲坚韧而又执着的一生,我常常想,自己的半生自诩多才多能,识文断字,却诸事不成,究其缘由,所缺失的何尝不是母亲骨子里的哪一种精神。若有一日,有人言,这小子像他的母亲,牛黄一个,若真如此,于我,于母亲,想来当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香袭布衣2017年11月12日 时值母亲一周年纪念日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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