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小说（5）
倒旗杆晋立书起疑心 移火炮贺麦浪提条件
软硬兼施稳住了田双极的情绪，使他暂时放弃私心杂念，一心一意做好分片验收的各项准备工作，晋立书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又想到女儿面临升初中，还要商量择校问题，晋立书就想回家去。
出了办公室，沿着环形马路西去，来来往往的军人们纷纷向他敬礼问好，晋立书一一还礼，觉得部队礼节礼貌养成确实不错。
“是一支很好的部队啊。”
这样想着，心情越来越好，步子也加快了。
走过干部招待所，前面就是一炮连伙房。听到后边有人喊：“政委！政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回过头来一看，二营营长张梓绗小跑着追上来。
两人碰面，晋立书问：“你不是探家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张梓绗说：“刚刚回来，找您销假。我到您办公室去，公务员说您刚离开一小会儿。估计您是要回家属院，就追过来了。”
两人边说边走。晋立书说：“你应该给团长销假。即便是找我，打个电话也就成了。咋样，你老娘的身体好点吗？”
张梓绗说：“谢谢政委惦记。老娘是吃变质的鱼食物中毒了，住两天院就没啥事了。”
晋立书说：“你们南方人，就爱吃臭鱼烂虾。以后可得注意了。你还有啥事吗？没事的话回去休息吧。”
张梓绗左右瞅了瞅，神神秘秘地说：“有个非常重要的事儿当面向您汇报。要不然我也不会着急忙慌地来追您了。”
晋立书说以为张梓绗听说了带兵试点验收的事情，赶来问个究竟，就说：“你们营没啥汇报演示任务了，正常工作就可以了。”
张梓绗说：“不是不是，这件事情和您有关。能不能找个地方说几句话？”
晋立书问：“你刚回来，啥事还和我有关系啊？”
张梓绗说：“有有有，真的很重要的事情。”
晋立书说：“好吧，你跟我到招待所吧。”
说着，两人转身往招待所走去。
刚刚迈开步，猛听得背后有人喊：“打死它！打死它！”
两人本能地回过身去。也就在这一刹那，张梓绗一个斜步跨过去，把晋立书挡在身后。
原来，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老鼠从一炮连伙房蹿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战士，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煤铲。
这只老鼠斜刺里向晋立书和张梓绗冲过来。张梓绗迎上去用脚踩，几下都没有踩到，这只老鼠就到了晋立书脚下。晋立书也不躲闪，眼看着这只老鼠在自己脚下四蹄朝天，蹬了蹬腿，翻了翻眼，不动弹了。
晋立书茫然说：“我又没怎么着你。”
张梓绗上前用脚踢了踢老鼠说：“死球了。”
炊事员上来，用煤铲把老鼠铲走说：“中午下的老鼠药。这只老鼠可能是吃了药，跑出来了。政委，没吓着您吧？”
张梓绗怒喝：“屁话！堂堂大政委，能让老鼠吓着吗？”
晋立书说：“算了算了，各忙各的吧。走，到招待所去。”
招待所今天没有接待任务，服务员们都在打扫卫生。
晋立书对一名服务员说：“开个房间，说点事。别让人打扰。”
进了屋子，张梓绗就急不可耐地说：“政委，我认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担着被您批评的风险，我也要给您汇报。”
张梓绗刚才的动作，让晋立书很满意，觉得和戏里的“挺身护主”情节差不多。
晋立书坐在床沿上说：“你这个同志，话还没说，咋就知道我要批评你？快说吧，啥事啊？”
张梓绗神神秘秘地说：“我这次回家，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给我爸、妈选坟地。有个风水先生道行了得。选完了坟地，他提出来可以给我超值服务，让我写个字，说是给我测字。您猜怎么着？我顺手在地上写个您的姓，也就是‘晋’字，老先生拈须半日不语然后突然问我，‘为别人还是为自己’？我说为别人。结果，老先生也写了个字，您猜他写个啥字？他写了个‘田’字。我问有啥玄机？老先生说，‘晋者，亚日也，主月，灾星在田’。他还说，因为月光对田地没啥用处，所以易生怨恨。更神奇的是，我问怎样破解？老先生又在‘田’字上加了个草头，变成了‘苗’，还说田里生苗，逢凶化吉啊。再问，人家不说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本来，他这一番神鬼言论，早就让晋立书反感不已，几次想训斥他都忍住了。现在，听张梓绗反复问自己，不由恼火了说：“看来，你上次在营党委会上做检讨，全是糊弄洋鬼子的鬼话，你骨子里根本就没有认错，反而变本加厉是不是？”
张梓绗也不为自己辩解，急急忙忙把话说完：“您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回来的路上，我反复琢磨老先生的话有啥玄机，想了一路，临到下车终于想明白了。您看啊，您姓晋，咱们团还有谁姓田？不说战士了，干部中姓田的，我知道的一共就两个人。一个是工兵连排长，还有一个，您自然明白。还要我说吗？”
晋立书说：“田双极。咋了？你想说什么？”
张梓绗说：“对了。这个田双极，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有才但更有鬼才，有点子但更有歪点子。我们都认为这个人不咋地，至少人品不怎么样……”
晋立书说：“你是二营营长，不把主要心思放在本营，捉摸别的营的干部来了？你还有没有正事儿？胡闹！”
张梓绗不管不顾，仍然滔滔不绝地说：“您看啊，‘田’字上面加个草头，就是苗了。啥意思啊？田双极现在是个连级干部，提拔一级不就是副营职了吗？‘营’字不就是带着草字头吗？所以，我建议，赶紧把田双极调到机关去，给他提一职，当个副营职参谋。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他当了参谋，相当于无职无权，坏不了事儿。关键是用这个办法破灾。”
晋立书脸色阴沉沉的，站起身来说：“你这样的奇谈怪论，趁早收起来，不许你胡说八道坏了部队风气。对了，我已经决定了，明年让你转业，你回家和你的神明师傅学本事害人去吧。扯淡。”
晋立书扭头就走，张梓绗在背后说：“让我转业，求之不得。”
第二天刚一上班，晋立书就找政治处主任贺麦浪说：“上次军营日来咱们团的那个女科长，你记不记得？”
贺麦浪说：“当然记得。怎么了？有啥事啊？”
晋立书说：“走走走，你陪我去一趟，找她办一件事情。”
贺麦浪说：“不就是您宝贝闺女上学的事吗？放心，用不着您亲自出面，群工干事就搞定了。”
晋立书说：“为了显得对人家尊重，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不光是择校，还有个分班的问题。我想去一趟，一次搞定。对了，叫上群工干事，一起去。”
贺麦浪去找王干事了，晋立书走到司令部门前的小广场。他的黑色“雷诺”小车已经发动着，就等人上车了。
贺麦浪带着王干事出来了。三个人上了车，刚刚关上车门，忽然听到车窗外面好几个人大喊：“快快快！旗杆旗杆旗杆！”
车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阴影闪过，“咔嚓”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砸在了汽车上。
车上的人连忙踹开车门下了车，一看眼前，几个人都被惊呆了。
那根旗杆歪斜着倒了下来，正正地砸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引擎盖被砸瘪了，机器还在“轰轰隆隆”地响，还夹杂着刺耳的摩擦声。
军务股长靳方伦在汽车旁边站着，看到晋立书没事，靳方伦蜡黄着脸说“好险啊。要是汽车再走一步，就出大祸了。政委，您没事儿吧？”
听到一声巨响，司令部跑出来十几个人。参谋长武林高跑出来看了看这阵势，也吓得不轻。他看了看晋立书和贺麦浪说：“福大命大，真悬乎。”
晋立书定了定神，走到旗杆跟前看了看说：“旗杆墩子进水了，旗杆根部生锈了。马上找人换旗杆。”
贺麦浪问：“我看您还是别去了，我和王干事去就成了。”
晋立书说：“换车，走！”
换了台“212”接着出发，一路上，晋立书没说一句话，闷着头想心思。
从教育局回来，看见几个人带着工具在刨旗杆根部，晋立书对军务股长说：“这一次，旗杆根部要换成不锈钢的，省得再出事了。”
说完，径自走了。
贺麦浪刚回到办公室，副团长谭军功就来找他，说附近制线厂办公室主任来联系事项，她不知道该找谁，公务员把她领到了值班首长办公室。
谭军功对身旁的女同志说：“你对我们贺主任说吧，他负责群众工作。”
女同志三十多岁，打扮入时且有几分妖艳，米色的筒裙似乎有点透明，贺麦浪很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说：“来讲的话，啥事啊？坐下说。”
来人自我介绍说：“我叫王艳艳，是我们厂办主任。叫我艳艳就行。”
贺麦浪说：“来讲的话，不对呀，你们办公室主任是个男的，他姓申。哦，八成他提升了。”
王艳艳说：“对对对，他现在是副厂长，我是新上任的。”
接下来，王艳艳说明来意，让贺麦浪听了忍俊不止。
王艳艳说：“我们林厂长让我来找你们，商量一件事。能不能把你们的大炮移开？你们的大炮，炮口直对着我们厂办公楼，对我们厂领导不好。”
贺麦浪忍住笑问：“这么来说的话，我们的大炮，距离你们厂还有两里地，咋就妨碍你们了？还妨碍你们厂领导？”
王艳艳解释说，这两年，五名厂领导中就有两名得了不治之症，有人给指点说，是你们部队的炮口给闹的。林厂长一上任，就想着把这事给解决掉，省得大家疑神疑鬼。
贺麦浪说：“首先来讲，你们厂子，也算是市里的重点企业，党、团、工会组织齐全，不应该有风水的讲究。怎么你们也和台湾人一样迷信啊？其次来讲的话，不瞒你说，我们北大门对着一家台湾人办的食品企业，非得说我们的门头妨碍了他们的风水，硬是出钱给我们把门头换了。”
王艳艳笑了，漏出一口糯米粒般的牙齿说：“我们这事不复杂，只要你们把炮口移开，不要正对着我们就可以了。您看，这事情，能答应下来吗？”
贺麦浪说：“总体来讲，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可能也看见了，我们的炮场是个窄条形状，南北走向，大炮一字摆开，可不就得东西朝向吗。恐怕不好办。”
王艳艳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递给贺麦浪说：“来来来，我给您点上。”
贺麦浪客气地说：“谢谢，我不抽烟的。”
王艳艳把烟放到桌上说：“只要您肯帮忙，这事就不难办。您可以叫他们把大炮调个头，炮口冲西不就成了？”
贺麦浪笑着说：“首先来讲的话，理论上可以。其次来讲的话，西边是标准件厂，比你们厂规模还大。最后来讲的话，我们把炮口对着人家，人家也不干怎么办？”
王艳艳笑容绽放得更加灿烂说：“我都想叫您解放军叔叔了。就怕把您叫老了。我刚刚上任，领导交办的第一件事情就瞎火了，以后还咋混啊？您就当心疼我一回。回头我请您喝酒、唱歌、打保龄球。”
贺麦浪说：“来讲的话，我没有那么高的档次。这样吧，你先回去，给我留个电话。我找其他领导商量一下给你回话。”
王艳艳说：“不嘛。我就在这里等着。您不答应我就不走。”
贺麦浪无奈地说：“这样吧，请你在我们会议室等着，我让值班员给你倒水喝。”
贺麦浪把王艳艳领到会议室，自己到齐宝驹屋子请示去了。
齐宝驹听了贺麦浪的情况介绍，乐不可支地说：“是不是我们部队地址原来是座庙啊，怎么周围全是一帮信徒？我的意思，如果能把炮口冲西，我就同意。要不然，不能答应。”
贺麦浪说：“来讲的话，冲西边，有点难度。标准件厂找麻烦咋办？”
齐宝驹说：“这好办。东边找来你冲西，西边找来你冲东。权当是保养挪动火炮了。”
贺麦浪面带难色说：“来讲的话，标准件厂可是更难对付的。搞不好，会惹出麻烦来的。总体来讲的话，有没有啥一举两得的办法？”
齐宝驹说：“无论炮口朝东还是朝西，都没有问题。唯独不能朝南朝北。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麦浪说：“知道。场地狭窄，摆不开。”
齐宝驹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炮场狭长，两边都是硬化路面，为的是汽车拉火炮时方便。你把炮口朝南或朝北，势必造成火炮首尾相接。这样一来，一旦有事，火炮出来困难。不符合战备要求，懂吗？”
贺麦浪说：“首先来讲的话，我的意见，尽可能答应制线厂要求，我想利用这个机会给他们要几个名额，安排几个随军家属到他们厂子上班。我们随军家属可怜，年龄老大不小，文化又不高，哪儿都不愿意要。最后来讲的话，标准件厂也惹不起，嘿嘿，我老婆在人家那儿上班。”
齐宝驹更乐了说：“怪不得你这么怕标准件厂，原来真实原因是惧内。你说什么？安排随军家属？他们答应吗？你赶紧去问问。如果能答应，我们也答应下来。不过，他们能给咱们几个名额？”
贺麦浪说：“来讲的话，还没商量。”
齐宝驹说：“我给你支个招儿，你朝他们要十八个名额。”
贺麦浪问：“来讲的话，这又不是叠罗汉，干嘛非要十八个？”
齐宝驹说：“我们一共十八门火炮，每一门给我一个指标。嘿嘿，也就一乐。你盘算一下，最应该解决的是谁？再向他们要名额。”
贺麦浪说：“真正应该解决的，一共五个。人家不可能给咱这么多，两个三个还是有可能的。试试看。”
齐宝驹说：“别试试看，给我往实里砸。我给你明说，正考虑把炮场挪到北操场去。南边地势低洼，夏天容易存水，不利于火炮存放。你看着办吧，我全力支持。不过，究竟安排谁的家属，要好好研究一下。我的意思，优先解决军事技术过硬的干部家属就业问题。”
贺麦浪说：“来讲的话，大雁还没射下来，先商量烤着吃还是煮着吃。我走了，找大雁商量去。嘿嘿。”
贺麦浪找到王艳艳，直接说明要求。没想到王艳艳惊喜地说：“没问题，随军家属我们要。多了不好说，两三个还是能办到的。谁让咱们军民一家亲呢。”
贺麦浪说：“来讲的话，你还是回去给你们领导说说吧，没准成不成。”
王艳艳说：“我敢保证，只要我提出来，我们林厂长一定会答应的。”
贺麦浪问：“来讲的话，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把握？”
王艳艳得意地说：“林厂长，我姐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