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大桥
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有着百河之城之誉。四周有四条大河环绕，东面是通榆河，西面是蟒蛇河，南面是串场河，北面是新洋河。南面，在由西向东流淌的串场河宽阔的河面上，有一座桥，叫南门大桥。旧时，这个城是有城墙的，南面的城墙就在串场河北岸，串场河成为一道天然的护城河。南门大桥是南面进城的通道，南面的城门就在南门大桥桥北。
1958年我三岁时，随父母来到这个城市，就住在南门大桥桥南的一个机关大院里。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已经没有城墙和城门。桥南是一片农田，我家居住的大院，原是一片乱坟场，是我父亲任地区食品学校副校长时，负责建造起来的。儿时夏天晚上乘凉，还经常看到磷火――我们称作鬼火飘忽闪烁。桥北则是一条很热闹的长街，碎砖铺成的路面，弯弯曲曲，通向城中心。小街两边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和民居，有一家糖烟酒商店，我的母亲在这个商店当主任。我在桥北的城南小学读二、三年级，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将书包放在店里，到附近去玩。
那时的南门大桥，其实只是一座不大的木桥，但很长，桥面年久失修，有许多桥洞，有一年国庆节晚上，我上街看灯，桥上街灯朦胧，看不分明，我掉进了桥洞，卡在胸部，没有掉下去。我们那时常玩的勾当，是在桥洞里往来往的航船上扔砖头泥块，听到船民的叫骂声，我们便快乐得哈哈大笑。夏天，吃过午饭，我们便到桥下游泳，以从桥上跳下河为荣耀，河水很深，从很高的桥上跳下去，还到不了河底。游得累了，就傍着来往的船飘流。有时也想爬上船去，于是便和船家展开了战斗，我们将从河底捞上来的淤泥扔到船上，船家则用竹篙来戳我们，有一年竟被竹篙打中一个小孩的脑袋，沉下水淹死了。夏天的晚上，桥上有很多乘凉的人，那里没有蚊子，近水又凉，也没有汽车经过，有人就在桥上一直睡到天亮。有一个人家，每天下午太阳当空的时候，就让家里一个有点痴呆的孩子，戴着草帽，在被晒得发烫的桥板上坐着占一个地方。
1971年元月，我到部队当兵。部队驻扎在皖西大别山区响洪甸水库旁边的一个山沟里，营区的北边，有一条大河，河上有一座木桥，那桥和我们城里的南门大桥很像，桥的北边，也有一条小街，是响洪甸水电站的家属区。每当我从那里经过，就会想起家乡的南门大桥。后来我退伍回乡，当我经过南门大桥时，就又会想起部队的那座桥。
我退伍回来后，安排在糖烟酒公司仓库当保管员，仓库就在南门大桥桥北往东不远的河岸边。我常常在上下班经过桥上时，遇见一个女子，那女子长得非常漂亮，高高的个儿，亭亭玉立，风情万种，每次遇见，我总要看她几眼。不久，那女子看见我时，也总要看我几眼，我仿佛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睛里闪着燃烧的火花。这样的事总是心有灵犀的，这使我很激动，忽然对她产生了难以扼制的爱恋之情，竟折磨得我常常夜不能寐，如果有一天没有见到她，我就会感到非常失落。我于是就去了解她的情况。她的情况一点也不难打听，城里很多人都认识她，她就是我们城里被林立果选妃的两个中的一个，我早就听说过她，却没有想到我遇到的这个让我梦牵魂萦、丢魂失魄的女子就是她。她后来做了我地一位副专员的儿媳。那位副专员的儿子我也认识，长得可不怎样，虽常摆出一副高干子弟的作派，却显得形容委琐，和她在一起，真很像武大郎和潘金莲。南门大桥是我们上下班时相遇的地方，她就在桥南向东的河岸边的地区外贸公司当会计。知道她的情况后，我打消了对她的非份之想，每天上下班就错开时间，避免和她再见面。但我仍然无法不想她，常独自坐在仓库的河码头上，望着对岸外贸公司那幢临河的两层小楼，下班时在码头上望着她从桥上走过。一个夏天的晚上，天气闷热，我心情愁闷，便到南门大桥上去乘凉，到了桥上，见景生情，更加想念她，谁知竟在桥上与她不期而遇――她和丈夫，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她先看见了我，我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她，正和丈夫笑着说话，月色朦胧中，秋波一样明亮的眼睛正望着我，让我心情一阵激动。以后，我便不再回避她。两个月以后，大约是1976年的秋冬吧，一次，我在桥上遇到她，走过以后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她一眼，她也正回头望着我。当时我没有想到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相遇，此后我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她。听说她随那位副专员全家调到南通去了。
南门大桥于1983年与2001年两次重建，成为一座宽阔的水泥石板大桥，亦易名为解放桥。但当地居民还是叫它南门大桥，我每次在梦中所见到的，也仍是那座年久的木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018年1月25日星期四
《川水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