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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

2018-03-15 14:32 作者:转角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杏花是华北平原最常见的一种花,杏花初开时,颇有红梅的风姿。娉婷曳影扶墙,琼姿粉浅眷恋长,牵挽东风香篱落,果熟透酸伴麦场。农村人不会赏花,却懂实惠和寓意,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家有杏花便是幸福。杏树好成活,埋下粒杏核,一个天便长成粗过筷子的小树。杏树就像农村长成的孩子,健康朴实又不失美丽。

我之所以衷情杏花,不是因为我会赏花和贪吃,而是因为和我同龄的一位女孩——杏花。

同是七几年出生,我生在正月里,她生在杏花开放的时候,也因此长得特别漂亮。没文化便随口给起个名字:林杏花。那时候,大墙上随处可见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标语,也开始实施计划生育,然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顶风上,舍家撇业,东躲西藏生孩子的,比比皆是。因此一家有孩子个,一点不奇怪,不见男孩不罢休。

杏花是老林家第一个孩子,难产,费了好大劲才生出来,杏花娘差点把命搭上。饶是如此,老林一看是个丫头,立即翻脸:“没用的丫头片子,转年给我再生,我要儿子!"本来抽泣的杏花娘,一声没吭,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已经筋疲力尽。

杏花从小很乖,很懂事,只是不讨喜。那个年代,好像女孩都不怎么讨喜。就像皮实的杏树一样,只要不刻意伤害,你管,它长!你不管,它也长! 杏花越长越漂亮,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女。只是上学不行,勉强上完小学便不上了。一是没心思,二是家里不让。娘生她伤了身子,在爹的十多年打骂中结束了忍气吞声的日子,终于给她生出个弟弟,家里总算消停,却夺走了杏花上学的权利,帮娘带弟弟,做家务,打零工挣钱,贴补家用。

那时正值改革初期,没手艺又没脑子的人,再怎么蹦达怎么干,也是个没钱。少数有点钻劲,有点权利,会钻空子的人,倒是富裕了,肚子肥了,脑子更空,名曰空虚!女孩偏多,娶媳妇不难,娶个好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这可不像散养的鸡鸭,越皮实越好,人不光要过日子,还要面子要门面要讲究的。尤其是有钱以后。男女平等的口号这时候管用了,彩礼钱见涨,一年一个价。(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有了儿子,日子更不好过,好吃懒做不争气的杏花爹,打起了闺女的主意。从小就没抱过女儿的刻薄老林,开始用一种欣喜,欣慰的眼光看女儿,和杏花说话变得特柔和。并破天荒领着老婆孩子一起出动,赶了一趟城里集,给杏花买回两套合身的衣裳,一套浅蓝色制服装,一套粉白搭配的夏装。真出血了。一向视为珍宝的儿子,只给买了两根棍棍糖。

那一年,从天到秋天,杏花可是魅力四射,村里村外的大人孩子,姑娘小伙目光都追着她,谁不想把这柔顺漂亮能干,时装模特似的姑娘娶回家做媳妇,儿子光彩,老的有面子。

杏花刚满十七周岁,媒人就纷至沓来,都被老林一句实在话回绝:”不行!我家杏花还小呢!再等等吧!“都以为老林想通了,疼闺女,舍不得。可冷场半月,就传出老林的醉酒话:我家杏花那么漂亮,得嫁有钱人家。一帮穷鬼,能给多少彩礼?!想捡便宜?没门!好花不用夸,买家慕名来。外县一村支书的儿子就相中这朵杏花,非她不娶。

老林一把死拿:必须彩礼拔尖,才能把自己模样拔尖的女儿取走。好一番周折,媒婆把事办成。转年,杏花就嫁了。结婚那天,十八辆红色桑塔纳,油漆锃亮,特别威风。连杏花爹娘穿的喜服都是婆家讨好给买的。结婚没穿传统婚装,依着婆家那小子,杏花穿起婚纱,白长裙曳地,头纱飘飘,鲜花满头,怀抱一大捧猩红的玫瑰,出嫁的林杏花像个下凡的仙女。

都夸这外来的西洋婚纱好看,可是,自杏花以后,七八年的时间,这好看的婚纱楞没在十里八村兴起来。都说结婚穿白晦气。

以后,我们这拨姑娘都大了,嫁人的,上学的,外地打工的,渐渐断 了信息,回娘家拜年也能碰上几个,都是本家的叔伯姐妹,对于远嫁的杏花,却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什么。人们像是有个共同的约定,都不去提那个看起来光彩却被尘封的故事。到是老林家的日子看上去不错:一溜五间红砖大瓦房,红砖套院,朱红漆大铁门,狮子穿鼻的门环,风一刮或淘气孩子跳脚一拍打,啪啪脆响。杏花嫁走以后怎么样,渐渐淡出我的话题。

到了快四十的年纪,偶然一次回娘家看到杏花,却有点认不出:消瘦孱弱的身子,脸色灰白,空洞无神的眼睛,时髦奢华的羊绒大衣,毛领是一只完整的小狐狸,特别显眼,彰显着这件大衣的华贵。左手领个周半左右的孩子,怀里抱个孩子,还有一个抱着大腿的,哇哇直哭,没顾上说几句话,就被一声粗暴的吆喝打断,匆匆别过。

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春风一刮,墙角的杏花树摇落粉白的花瓣,满院飘洒。常年酗酒无度的爹病了,我去看他。跟我那磨叨又里向的娘唠嗑杏花,她却说:”死了!早死了!都死好几年了!“我脑袋一蒙,太突然,也太年轻了!毕竟是同龄人,小时候的伙伴,惋惜又心疼!问了一句:“怎么死的?”娘自顾自唠叨:“生了六个丫头,婆家不待见,挨打挨骂受气,窝囊疯了!说是到最后连自家孩子都不认了,见着哪个都喊儿子!死了干净!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活着受气,没脸了!人家老林都没事人似的,找上门要了笔钱,稀里糊涂埋了。人家那女婿在外边早就有相好,谁还想她呀!听说那钱够老林儿子娶媳妇了,还有养老钱,老林都要出来了。都说老林值了!一个闺女得两回钱,活着得钱,死了还得钱!人家老林就是能耐,换别人,谁谁谁 有这本事呀”

我听烦了,狠狠回瞪着,娘的话便结巴成没声了,又不甘心:“人家都这么说!”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恨恨道:“我是问你杏花怎么死的?谁听你瞎唠叨这个?就爱听这个,就爱传这个!没生儿子就该死呀?一帮糊涂蛋!活该穷!富了也得败家!"娘也急了:“你嚷嚷吗?就你能耐!?就生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就不再要个?在村里没小子能行吗?还不晚,赶紧生个吧!”真是根深蒂固的悲哀呀!懒得说了,也不想知道杏花怎么死的啦,直想走。离开这儿,清静一下沉重的心情

于是简单一收拾,抽身就走:“爹也没大病,我回去了。“”回去干吗?不跟我说会话呀?“”干活呀!光说话,哪来钱呀?我得给我那果树薅花薅果去!“一说有活,娘便不吱声了。

骑行在宽阔的马路上,长长吐出一口闷气。蔬果?花还没开好呢,就要果!那么弱,结那么多果,怎么长好呀?我得赶紧给我那杏树疏疏花去,我要让她好好的成长,好好的活,好好的开花,好好的结果,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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