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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香之家

2018-03-14 18:11 作者:王国强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人间六月收麦忙,

家家户户格外忙。

田里忙,家里忙,

大人小孩都在忙。

—— 打油诗《忙》

六月,是收麦的季节,你看那黄澄澄的麦田在微风地吹佛下,呼啦啦来回舞动,远看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浪。对于以种田为生的庄家人来说,六月是一年当中最繁忙的季节,也是最珍贵的季节。秋播收,庄稼人眼巴巴盼了一年了,就盼望有个好收成。有了好收成成,一家老小才会吃饱穿暖,不挨饿,不受冻,再有余粮还可变卖,买回些洋布,给大人小孩做身新衣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吃饱穿暖做新衣裳,这是庄家人最大的想,也是麦香的梦想。麦香最初深悟这个道理且心生起这个梦想那年正好八岁。那天,当一脸稚气的麦香恭恭敬敬地站在爷爷面前说:“爷爷,麦香心里最大的梦想就是咱全家人能够吃饱穿暖而且有新衣裳穿。”老泪纵横的爷爷用颤巍巍的手抚摸着麦香地脸颊说:“孙女呀,你懂事了,也长大了,今年就可以跟爷爷下地参加收麦了。”麦香心里一阵喜悦,嘴角边荡起淡淡的微笑,片刻过后,这微笑便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同龄孩子少有的忧悒和沧桑。

从麦香记事起,每逢收麦之季,自己都要央求爷爷参加下地收麦。这时,爷爷总会眯起他那布满皱纹的双眼说:“乖孙女呀,你的心爷爷心里明白,可是你年龄太小了,连镰都拿不稳,又怎么能够割麦呢?”

“爷爷,那我啥时候才能像你一样下地割麦呢?”

等你长大了吧,等你长大了爷爷一定带你下地割麦。”

半年前,村里流行起了霍乱,麦香的娘相继受到了传染,不久便离开了人世。麦香也一下子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每天和年迈的爷爷以及瞎眼的奶奶相依为命。

红彤彤的太阳爬上了树梢,麦香背着一个军用大水壶,手拿一把木镰跟随在爷爷身后出发了。爷爷年过花甲,没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也没出过远门,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爷爷一生吃过很多苦,五岁给富人家放牛,八岁起跟大人一起去山坡割草,十二岁开始正式下地劳动,犁地、磨地、除草、撒种、扬麦、铡草.....农活十二样,爷爷样样精通,样样难不住爷爷。爷爷就这样辛勤劳作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现在。

听村里人说,爷爷年轻时身材魁梧、高大英俊,深深吸引了村里众多姑娘的心。在这些姑娘当中,爷爷最终选择了奶奶。因为奶奶模样俊,性格温和,心底善良,两人成婚之后,很少吵架,几乎都没红过脸。

两年后,麦香的爹出生了 。爹身体虚弱,三天两头患病,使得爷爷跑遍了附近的所有诊所和药铺。为此,有人劝爷爷去老君爷庙上请“符”。老君庙在村南,距村子二里地远,庙里有大殿,大殿上有太上老君的彩泥塑像,里面住着一位老道士。

爷爷背起二 升 糜子 ,又抓起院子里正在下蛋的唯一一只老母鸡走出了家门,这使得屋里的奶奶好一阵心疼,一个劲地抹眼泪。老母鸡是家里的钱串串、银罐罐,家里的油、盐、醋、茶,全指望着老母鸡产下的蛋 卖掉往回换。此后的日子,家里的油、盐、醋、茶 恐怕就再没指望了。

爷爷背着二升糜子,手提一只老母鸡气喘吁吁地来到老君庙,将糜子和老母鸡往供桌上一放,往地上一趴,对着供桌后面的太上老君彩泥塑像,虔诚地说道:“老君大神呀,看在弟子虔诚侍奉您的情分上,您就降下一道|符 来,保佑我儿一世平安,终生健康。” 话音刚落,从泥塑像上空果然瓢下一道“符”来, 这“符” 飘飘悠悠正好落在爷爷的面前。爷爷如获至宝,向塑像连叩三个响头,拿起“符”转身向家里跑去。

回到家后,爷爷在屋内做了一个神龛,将“符”恭恭敬敬的供在神龛内,并在神龛下面供上了香火。从此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爷爷、奶奶,都会对着神龛焚香、叩头,顶礼膜拜,乞求爹一世平安,终生健康。

爷爷将 “符”请回来之后,爹的病依旧没见多大起色,隔三差五依旧要去附近的药房、诊所找郎中,看医生。对此,爷爷没有气馁,他对爹的病充满了信心相信一定会在老君符的保佑之下,慢慢好起来的。说来也灵验,爹五岁之后,病情渐渐有所好转,爷爷去药铺、诊所看病的次数日渐减少,直到十五岁后,基本再很少生病了。爷爷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那是托了老君符的保佑,日后一定会躲灾避难,再不会得大病。然而去年天,村里突然染起了霍乱,而且得霍乱的人看医生、找郎中,吃药全无济于事,后来麦香的娘也染上了霍乱,紧接着爹也被染上了。这让全家的人大为恐惧。奶奶赶紧托人将麦香送进了山里,一个依靠打猎为生的远方亲戚那里。

麦香被送进山后,时隔不久天气突变,降下一场百年不遇的大,大雪连下五天五,没过人的膝盖,同时也阻挡住了连接山里山外的去路。这段时间麦香就一直居住在山上。第二年,气候回暖,冰雪融化,暖花开,麦香终于见到了进山前来接她的爷爷。三个月没见爷爷,爷爷一下苍老了许多,背驼了,洒满泪花的眼眶里隐含着众多的无助和忧伤

“爷爷,我爹和我娘的病好些了吗?”

“孙女呀,就别再提这档子令人伤心的事了,等回到家,一切你就都全明白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麦香的心头,她没有再言语,低着头跟随着爷爷向山下走去。回到家之后,麦香找不见爹和娘的身影,奶奶的双目也已经失明。“奶奶,我爹呢,我娘呢,我要爹和娘呀!”麦香抱住奶奶的双腿大声哭道。最后,从奶奶的嘴里才知道,爹和娘在年前的那次霍乱中已经去世。那次霍乱,村里死了好多人,好在下了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霍乱疫情才得到有效控制,否则后面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从此,麦香成为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和驼背的爷爷、瞎眼的奶奶相依为命。

麦香跟随爷爷来到麦田,爷爷手把手地教麦香割麦、捆麦。麦香心急,埋怨自己割麦不得法,爷爷“呵呵呵”爽朗的一笑说:“麦香,爷爷八岁时,也只是一个满山满坡跑的放牛娃,还没下过地,割过麦,到长大后照样练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农行好把式,我孙女麦香年龄这么小,麦子便割得这么净这么好,到长大后农活十二行肯定了不得,肯定会超过爷爷。”麦香听爷爷这么一说,不觉自信地点了点头,嘴角边荡起了淡淡的微笑。

日头偏西了,一身臭汗的麦香跟随爷爷回到了家中,这时奶奶已经将午饭做好。饭菜很清淡,几乎没有多少油水,可是祖孙三人吃得都很香,其乐融融,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愉悦和幸福。爷爷一边吃饭一边对奶奶讲述了麦香割麦时的表现,夸麦香很能干,将来长大一定很有出息。奶奶听后抚摸着麦香的脑袋,含着泪说:“麦香呀,看来爷爷和奶奶将来的后事有指望了,就靠我孙女了!”

麦香微微一笑说:“奶奶,别说这丧气话了,我长大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您和爷爷,让你们安享晚年,过幸福生活。”

顿时,清贫的农家小院里传来欢乐的说笑声。也就在这一年秋季,麦香报名进村里的六年制小学上学。

九年后,麦香十七岁了,长成了一个水灵灵、身材高挑的大姑娘了。这一年,麦香初中毕业回家参加生产劳动。也就在这一年,爷爷患上了咳喘病,而且咳喘的厉害,已经无法下地干活。奶奶也在两年前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要依靠别人侍候,再加之失明,完全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劳动能力的废人。

又到了一年的收麦季,麦香利用一月时间,独自一人挥舞着镰刀将自家的麦子收割完毕,再拉回场院里碾尽、晒干、入仓。期间,每天还要定时赶回家里做饭,侍候爷爷、奶奶的起居饮食。干完这一切,麦香像彻底蜕了一层皮,整个身子骨像散了架一般。

一天饭后,麦香把爷爷、奶奶挪到院子里晒太阳。爷爷挥着那颤颤巍巍的手说:“麦香呀,爷爷有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借这个机会,把它讲出来,你看咋样?”

“爷爷,你说吧,麦香听着呢!”

“麦香,爷爷想给你找个婆家。”

“不,麦香不想找婆家,只想一生一世守候在爷爷、奶奶身边,哪里都不去。”

“傻丫头,爷爷、奶奶现在可是快入土的人了,活了今也不知是否有明天。乘现在爷爷、奶奶还有口气,赶快将你的终身大事给办了,否则那天爷爷、奶奶腿一蹬,咽了气,恐怕就难了这桩心愿了,到时候怎么向你十年前就去了阴间的爹娘交代呢?”

“爷爷,您别胡说了,您和奶奶会活一百岁,麦香永远侍候在爷爷、奶奶的身边哪里都不去。”麦香依在爷爷的怀里呜呜啼哭。

爷孙二人 意见不能达成一致,最后麦香做出妥协,答应找婆家,但是不能离开爷爷、奶奶身边。既然是不离开爷爷、奶奶身边,那不就是招上门女婿嘛!对,麦香就是要给自己招一位称心如意的上门女婿。

麦香说婆家、找女婿的事一经传开,村里以及附近村子的适龄小伙都极为心动,因为他们早就听说麦香才貌双全,农活、女红、家务,样样精通,可一听说麦香要招上门女婿时一下又倍感惋惜,打起了退堂鼓。因为十年前闹霍乱,村里及附近村子一下死了好多人,像麦香一般大小的男孩本身就稀缺,有谁愿把自家养活了二十来年活蹦乱跳的儿子送人家当上门女婿呢?

眼看多半年过去了,麦香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这一下急坏了麦香的爷爷,他唉声叹气的说:“麦香,要不你就嫁人吧,别管我和你奶奶了,相比你死去的爹和娘我们老头子、老婆子早已活够本钱了。”

“爷爷,招不了女婿也罢,那我就一辈子单身,守在咱家,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这样的话,你不就成老姑娘了嘛!”

“老姑娘就老姑娘,我愿意。”

一天,麦香家里来了一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子,自称姓文名建生,自愿入赘麦香家当上门女婿。麦香爷爷高兴极了,问建生是哪里人,家中都有什么人。建生说自己籍贯浙江,自幼父母双亡,这几年一直跟随一个做家具的木匠做木工,前段时间他跟师傅在距此三十里外的县城给人做家具,同时听说了麦香在家招女婿这件事。便极为心动,好以此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昨天,县城东家的活刚做完,他便辞别师傅一路打听找到了麦香家。爷爷连连点头,同时征求麦香的意见,看对建生是否满意。麦香瞥了建生一眼,双颊红晕顿起,娇羞地点了点头。七天后,建生和麦香完婚拜了天地。

婚后,小两口感情密笃,对爷爷、奶奶也甚为孝顺,再加之两人你勤我勉,家境也渐为好转。第二年冬天,麦香产下一名女婴取名麦冬,一家人其乐融融,喜不胜收。谁料,就在麦冬过满月不久,奶奶和爷爷相继离开了人世。

在村里人的帮助之下,建生和麦香安葬了奶奶、爷爷。事后,建生对麦香说:“麦香,依靠咱俩勤劳的双手务农种地,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过到人前,也一定会达到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这远远不是我的理想和心愿,更不是我所向往的那种幸福生活。我的好是木工,特长也是做木工、做家具,如果一辈子让我窝在村里务农、种地,我会感到憋闷、不自在的。”

麦香听建生这么一说,误以为他要抛弃她娘俩远走他乡,一股悲伤、心酸之情油然涌上心头,两行晶莹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滚过脸颊,不觉哽咽地说:“建生,你说这话是啥意思,难道你不想要我娘俩了,要做现代版的陈世美不成?”

建生一把将麦香拥在怀里,深情地说:“麦香,你说哪里话呢,建生我自小父母双亡,是爷爷好心让我入赘咱家,和你喜结连理,使我拥有了媳妇和女儿,拥有了这个幸福、和睦的家。你说让我抛弃你,离开你娘俩,我这可是打死也不愿做的事情呀!我的意思是由你在家带孩子,我在附近的村子找做木工活,农忙时咱俩一起播种、收割,农闲时我就一心一意做我的木工活,这样做工、种地两不误。其收入也会远远超过目前。”

麦香听建生这么一说,一下恍然大悟,转悲为喜,她一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一边说:“既是这样那再好不过,我也就放心了。”

就这样,建生农闲时出门给人做木工,农忙时回到家里,夫妻二人一起播种、收割,侍弄庄家,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在。平淡的日子又如此过去了三年,也就在三年后的秋天,麦香又生下第二个女儿,取名麦秋。后面又相继生下三女儿麦夏。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年长三岁,个个长得肤白、水灵,漂亮。

待到麦冬九岁那年,麦香又怀孕了。看着院子里活蹦乱跳一个比一个高过一截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建生心里不觉犯起了嘀咕:虽说自己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长得水色、漂亮,惹人心疼,可他们毕竟不是男娃呀!建生一心盼望麦香此次怀的是一个男娃,能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麦香似乎看懂了建生的心思,说:“娃她,你得是嫌我没给你生下一个儿子,心里生闷气 ? ”

“没有的事,我哪会有这种心思?”建生连忙说道。

“如果我这次生的还是女儿,那你会咋办?”麦香怔怔地望着建生,希望能从建生的面部表情中读懂他心思。其实麦香心里也盼望自己这次能争口气,生下一个儿子,因为她不愿看到丈夫心存失望的表情。

第二年春暖花开之季,麦香临盆生产,天随人愿果然生下了一个儿子。夫妻二人大为高兴,给儿子取名麦春。

麦春的出生大大消弱了麦冬、麦秋、麦夏,姊妹仨在爸妈心目中的位置。麦春是全家的宝,是担负麦香家传宗接代的宝,其家庭地位远远超过了三个姐姐。虽然建生、麦香夫妇二人也是特别疼爱自己的三个女儿,可相比儿子麦春,那可就逊色多了。

太阳出来了,普照着大地,普照着村里村外,普照着田野地畔,普照着麦香家祥和的小院。吃过早饭后,建生出门做家具去了,麦香坐在一张小凳子做针线活,十三岁的麦冬正带着妹妹、弟弟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此时麦春才两岁半,走路也不稳,所以总追赶不上姐姐们,急得麦春哇哇大哭。麦冬见状,索性让麦春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去捉麦秋和麦夏。不一会儿,麦秋被捉住了,麦夏也被捉住了。麦冬、麦秋、麦夏齐声欢呼:“春得第一名了,春得捉迷藏冠军了!”三姐妹欢快的呼声在小院上空激荡、飘扬,乐得骑在麦冬脖子上的麦春“呵呵呵”笑弯了腰。麦春这一乐使得憋在体内的一股热尿喷涌而出,顺着麦冬的后脖颈一直流过了脊背。麦冬一惊,只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脖颈直往下灌,湿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片刻间便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麦冬急了,驮着麦春就往母亲跟前跑,边跑边大声呼叫:“妈,春撒尿了,一下撒了我一脖颈,连脊背都尿湿了。”麦香赶紧站了起来,接住了“呵呵”笑声不止的儿子,同时要求麦冬赶紧进屋换衣服。一场游戏就这么宣告结束。

晚上,建生做工回到了家中,带回了东家所给的一个桃子。这个桃子红扑扑的,水灵灵的,一看就让人眼馋。麦冬将桃子洗干净,来到爹娘的面前说:“爸,妈这个桃子给谁吃呀!”

麦香嘴一撇,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给春呀,这还用问。”

麦冬低下了头,毫不犹豫地将桃子递给麦春。麦春咬了一大口,流露出满面的自豪和得意,笑嘻嘻地说:“姐,真甜呀!”麦夏望着弟弟的吃相,止不住流下了口水,眼巴巴地说:“春,能不能把桃子给三姐咬一口。”

“不行,这个桃子是我的,凭啥要给你吃。”麦春将桃子往身后一藏,生怕三个姐姐谁会抢走一样。麦冬见状,瞪了一眼麦夏,气呼呼地说道:“夏,你有点骨气吧,没听妈说这个桃子是春的,你还和他抢。”

这时麦秋也开了口,说:“妈,为啥家里又好吃的,你都偏向着春?”

麦香说: “为啥?因为春是弟弟,是家里年龄最小的,还有他是男娃,肩负着咱麦家传宗接代的责任。秋,你也别怕,这个桃子有你的份,等会麦春吃不完了,剩下的全归你仨。”

麦冬白了一眼母亲说:“我才不吃呢!”麦秋也说她不吃。 麦夏则红着脸点了点头。果然麦春将桃子啃了个半拉子,便扔在一边不吃了。最后麦夏将那剩下的半拉子桃子全部吃完。

日子如流水一般奔流不息,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转眼麦冬已经十九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麦秋也考上了师范,将来毕业就会走上讲台,成为一名光荣且令人尊敬的人民教师。一天,麦冬带回来一个男孩。这男孩身形消瘦,皮肤稍黑,一张嘴便会露出那对尖尖的虎牙,他是这一带的邮递员。麦香一眼便认出了邮递员,令她感到吃惊的是麦冬不知何时已和他谈起了对象。麦冬告诉父母,邮递员名叫海军,虽然目前是镇邮电所的一名临时工,父母也都是农民,可亲舅舅却是县邮电局的副局长,这转正的事也是水到渠成,迟早的事。麦冬还说自己这婚事必须得速战速决,抓紧订婚,争取年底就结婚,否则海军一旦转正,成为未婚姑娘心目中的香饽饽,这婚事恐怕就难说了。

麦香本来还想对自己这位准姑爷挑剔一下,嫌他长相有点丑,没想到经麦冬这么一说,这嫌弃的话一下又咽了回去,反而觉得女儿有眼光,谈下的对象是个潜力股。

麦冬的婚事进展得很顺利。不久,麦冬又跟随海军去了一趟他家,海军父母一见麦冬便喜欢得要命,连夸麦冬身材高挑、漂亮,是个十足的好媳妇。当年冬天,两人便举行了婚礼。和麦冬当初的预言一样,婚后不久,海军便正式招进了县邮电局,进县城工作,麦冬也在海军舅舅的帮助下进邮电局下属的劳动服务公司上班。小两口的生活恩爱和睦,着实让人艳羡。

麦秋毕业之后,分配进镇中心小学任教。半年后的一天,县文教局局长带领一干人来到了学校。局长进校办公室后,直接让校长叫麦秋前来谈话。麦秋一走进校办公室大门,局长便开宗明义,直奔主题, 指着身旁一位皮肤白净的小伙说,这是他的侄子,名叫张昊,去年从市财经学校毕业后分配进县人行工作。半年前,张昊去文教局找叔父,在下楼时和正在上楼前来文教局报到的麦秋发生了偶遇,且一见钟情,患上了相思病。后来张昊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令他患上相思病的姑娘名叫麦秋,是应届的师范毕业生,现在在镇中心小学任教。张昊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给了叔父,并央求叔父带着他前去镇中心小学提亲。

局长拗不过侄子的死缠烂打,便坐着局里的小车以出差下乡的名义来到了镇中心小学。 局长说,自己年幼父母双亡,是哥嫂将自己抚养长大成人,且供读完了大学。如果没有哥嫂当年的养育之恩,也就没有自己现在文教局长的官位和声望,所以他对侄儿的婚事非常上心,待侄儿和亲生儿子基本没什么区别。只要麦秋和侄儿的这桩婚事成了,他立马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将麦秋调进城,各个行政事业单位由麦秋选。

麦秋听完局长的叙说,微微一笑说:“张局长,这么说你今天找我是为了提亲?”

“对,是为了提亲。”

“既然是为了提亲,你就应该去我家。虽然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个婚姻自主,可祖辈流传下来的许多礼节却依旧在沿用。你说对吗?”

“对,你说得很对。看来我今天此举确实有些欠妥,在礼节这个问题上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局长话一说完,赶紧起身和校长握手告别,说他还要去其他学校考察考察。时隔一年之后的五一节,麦秋和张昊在县城举行了婚礼,同时她也由镇中心小学调到了县民政局,成为一名国家行政干部。

麦夏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高中,跟着村里的一帮小姐妹进城里面打工。她先到一家建材商店里做营业员,后来又跳槽到一家火锅城做服务员,一年后又当上了领班。恰巧这一年,老板的儿子高中毕业进火锅城跟随父母学做生意,一来二去和麦夏频繁接触,两人竟谈起了恋爱。

时间一久,麦夏和老板儿子谈恋爱的事情一下传到了两个姐姐的耳里。对此,麦冬和麦秋全不同意,认为老板是有钱人,其儿子肯定是纨绔子弟,他对麦夏付出的未必是真感情,让麦夏迷途知返,早日和老板儿子一刀两断,免得将来吃亏上档。一天,麦冬和麦秋相约来到火锅城,劝麦夏和老板儿子分手。麦夏不以为然,完全把两个姐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且嘴一撇说:“你俩当初也是私定终身,自由恋爱,到如今竟然管起了我,请问这是什么道理?”

麦冬急了,说:“夏,我和你二姐虽然是自由恋爱,可我们找的是实实在在,有稳定工作的正经人家,而你却找的是什么人吗?”

“我找的是什么人?说来说去你们就是嫌弃我找的对象没有稳定工作,那你们给我介绍呀,只要你们能给我介绍一个国家干部,我马上和老板儿子分手。”

麦夏的一句话,呛得两个姐姐无言以对,只得无功而返。

一个月后,麦冬和麦秋再次来到了火锅城。这次,她们没有去找麦夏,而是直接找到了老板。麦冬说:“唐老板,我们是麦夏的两个姐姐,我妹妹和你家唐宇谈恋爱这件事你可知晓?”

“当然知晓呀,这在我们火锅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作为男方家长,你们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

“当然是支持呀,百分之百的支持。说句心里话,麦夏这孩子打从一进我们火锅城,我打心眼里就赏识。她待人诚恳,工作积极,责任心强,我们家唐宇能和她走在一起,那是我们老唐家的福分呀!”

麦秋说:“作为家长,既然你们这么支持两个孩子的事,那为何不上我们家去提亲,而让我妹妹和唐宇不明不白在一起,长此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呀!”

“麦夏的两个姐姐你们说的太对了。这件事说来也是我们的错,原因是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的,很少有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不过请你们相信,三天之内我们一定去你家提亲,把婚事定下来。”

听唐老板这么一说,麦冬和麦秋快乐而满意地离开了火锅城。

麦夏的婚事定了下来,一年后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和唐宇喜结连理,坐上了火锅城小老板娘的位置。

说完麦香家三个女儿的婚事,这下当然要说她的宝贝儿子麦春。麦香对儿子那是百般疼爱,万般呵护,真像似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麦春初中毕业后也没能考上高中,但麦香望子成龙不愿让儿子在家闲晃悠,而是让他上了职业中学的林果班。上职中基本不需要什么分数线,只要参加过中考,在志愿表上签上自己的姓名即可被学校录取。

待麦春上职中时,三个姐姐全都已经出嫁,多多少少都收回来一定数目的彩礼钱,再加之建生和麦香两口勤劳持家,做家具本身本身就收入不菲,再加上秋夏两季的农业收入,此时此刻,麦春家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户。

常言说:富必骄,骄必奢。麦香家富裕了,给儿子平时所给的零花钱也就逐渐多了起来。麦春自然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进职中后,开学没几天,麦春便结识了一伙不思进取,视读书如儿戏的同学。他们一起逃学、旷课,看电影、打游戏、打台球、逛舞厅,整个一副有钱公子哥的样子。职中管理松懈,像麦春这种不好好上学的学生不在少数,老师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学生不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便不做过多追究。

一天,麦冬正在上班,同事进来告诉她,说你弟弟在外面找你呢!麦冬放下手中的工作赶紧来到了大门口,见麦春低头耷拉倚在围墙边不说话。

“春,你咋不上学呢?”

“这节是自习课,我请假出来的。大姐,你能借我五十元钱吗?学校要交资料费。”

麦冬心生纳闷,暗自思量:母亲平时给麦春给的零花钱够多的了,他怎么会没钱呢?就想问个清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反想:自己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平时给家里接济的并不多,也很少给弟弟钱,今天弟弟第一次问上门要钱,自己便问这问那,这样会伤弟弟自尊心的,这事再传到母亲耳里,她又不知会咋想。想到这里,麦冬迅速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百元大钞递到麦春手里,说:“一百元够吗?”

“够了,大姐,谢谢你!”麦春拿着钱高兴地转身离去。

一周后,麦冬又来借钱,而且直接来到了麦冬的办公室,张口就要一百。麦冬问:“借钱干什么?”

麦春说:“昨天和同学聚餐,欠同学一百。”

麦冬生气了,眼泪同时夺眶而出,她感觉弟弟学坏了,花钱太手大了,长此下去,又该如何是好,于是将钱递到弟弟手里说道:“春,以后千万不能这么乱花钱了,要知道咱爸给人家做一天家具,也只挣四五十元,我上三天班还挣不到一百元。‘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挣个钱不容易呀!”

面对大姐絮絮叨叨地叙说,麦春一句也听不进去,而且一脸的不高兴,脸色阴沉,说道:“大姐,你这钱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如果不愿借,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谁说我给你不借,我是你姐,你的亲姐姐,你问我要钱我能不给吗?”麦冬满含委屈,哽咽地说道,待她回过神来,麦春早已经离开,不见了踪影。

在事后的一周内,麦冬每想到弟弟向自己借钱时所说的话,心里便痛楚难忍,她感觉弟弟变了,随着年龄的渐长,弟弟变得冷漠,变得无情,身上也增加了许多不良的习气。这一切都是麦冬最为担忧的,也是她最为惧怕的。她想抽空找个时间和弟弟好好谈谈。谁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生,时隔一周之后,弟弟又上门要钱了。

那天,麦冬下班刚走出邮电局大门,迎面走上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请问你是麦春的姐姐麦冬吧?”

“是呀,请问你是——”

“我是麦春的同学,你弟弟借了我二百元钱,这是借条。”男孩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麦冬。麦冬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今欠张旭同学二百元,到期如不归还,自愿剁掉一根手指。下面署名麦春。

麦冬心里一惊,只感毛骨悚然,同时想:现在这学校怎么回事,血腥味十足,不就借人二百元嘛,竟然就要剁人手指。正在这时,忽然传来麦春的哭喊声:“姐姐,救我!”麦冬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男孩反扭着弟弟的胳膊正向自己走来。麦冬惊讶极了,大声喊道:“快放开我弟弟,有事冲我来!”两个男孩放开了麦春,来到麦冬面前,和刚才拿借条的男孩站成一排,虎视眈眈地望着麦冬。

“春,告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时?”麦冬急切地问道。

“我借同学钱了,他们问我要账。”麦春低着头,怯懦地说道。

“又是钱,难倒爸妈给你的钱不够花吗?还要问同学借钱,而且借这么多。”

“明对你说吧!你弟弟在宿舍和我们打红桃四,输了二百元,愿赌服输,快拿钱!”三个男孩当中,为首的一个流里流气地说道。

麦冬生气极了,脑袋只感“嗡”的一下,她万万没有想到弟弟在学校竟然染上赌博的恶习。这钱是万万不能给的,否则以后咋教管下他,于是改作一种缓和的口气说道:“这三位同学,赌博是违法,这钱我也不会给你们的。”

“不给,不给就让你弟弟剁他的手指吧!”为首的男孩冷冷一笑说道。

麦春见姐姐不愿掏钱,脸色一下大变,双膝一曲往地下一跪哭着哀求道:“大姐,你难倒见死不救吗?要知道他们都是黑社会,我不给钱,他们确实会剁掉我的一根手指的。”

麦冬无语了,眼泪不由喷涌而出,面对此情此景她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她不能图一时之快,为让弟弟长个记性而断送掉他的一根手指呀!麦冬咬了咬嘴唇,掏出了钱包。

麦春走了,拿着麦冬所给的二百元走了,消失在邮电局大门口,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麦冬握着那张借条精神恍惚,一时不知所措。忽然,她像记起了什么,赶紧返回了邮电局。在门卫值班室,麦冬拨通了麦秋单位民政局的电话,以及麦夏火锅城的电话。她在电话中告诉两个妹妹,让她俩赶紧来邮电局一趟,有要事相商。半个小时之后,麦秋和麦夏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风驰电挚般冲进了邮电局大门。麦冬从麦秋和麦夏口中得知在此之前,麦春已从二姐麦秋、三姐麦夏那里各拿走了六百元和八百元,再加上自己的那四百元,总共是一千八百元。一千八百元那可是普通家庭一年的总收入呀!短短的半学期内,麦春就花掉了这么多钱,他到底把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姐妹仨通过商量之后,一致决定回家一趟,把弟弟的事情告诉爸妈,想办法让他吸取教训,痛改身上所沾染的不良习气。

当天下午,麦冬买了些糕点,麦秋买了些菜,麦夏买了些肉,姐妹三人一人骑了辆自行车向家里赶去。三人到家之后,恰巧爸妈都在家。老两口看见如花似玉的三个姑娘一起赶回了家,别提心里多高兴了,张罗着赶紧做饭。麦冬说:“爸,妈,我们姐妹仨这么着急地赶回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必须马上解决。”于是,麦冬便把麦春在她姊妹三人跟前借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这花钱都是小事,关键是麦冬现在参与了赌博,如果赌博成性,将来可就把他一生的前程给毁了。

麦香听完大惊,她无论如何也不信心自己的儿子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甚至对大女儿的话产生了质疑。建生的态度是赶紧去学校一趟,了解清麦冬在学校的真实情况,最好在老师的配合下制定出一套挽救麦春的措施。麦香却不这么认为,认为三个女儿是上门讨债的,而且口口声称一千八百元她还得起,让三个女儿赶紧拿钱走人,待周末儿子回家后自己亲自过问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麦秋见母亲如此不讲理,哭着说道:“妈,你说我们姐妹仨是回来问你讨账的吗?小时候,你一直偏爱弟弟,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一个劲全让着他,我们不在乎,可是弟弟他现在赌博了,而且可能还和坏人混在了一起,如果弟弟确实干出了什么违法的事,或者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麦夏也一个劲劝母亲,认为两个姐姐和父亲所说的话都在理。一家人通过一番商量,决定第二天上午九点在职中大门口见面。麦冬、麦秋、麦夏,三人顾不上吃饭,又骑着车赶回了县城。

第二天一大早,建生和麦香搭乘第一趟发往县城的班车于九点准时赶到了职中大门口,在那里见上了等候多时的三个女儿。五人一起走进了学校,说明了来意。接见他们的是政教处一位姓马的主任。马主任听完他们的叙说,态度生硬地说:“这么说来,你们都是林果班麦春同学的家属。”

“对,我们都是。我是他大姐,这两位是我的父母,那两位是他的二姐和三姐。”麦冬陪着笑脸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明说吧!麦春同学违反校级,逃学、旷课、打架、斗殴、赌博,情节恶略,学校早想严肃处理,给予开除处分。今天你们家长既然来了,我劝你们还是将他带回家自行管理,学校就以自动退学论处,这样对麦春同学以后的档案历史也不会留下污点。”马主任说。

麦香听说学校要劝儿子自动退学,一下急了,哭着哀求道:“马主任,求求你,你就留下我麦春吧!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只有十六岁,不懂事。只要你让他继续留在学校,我保证他不再违反校级,行吗?”

马主任站了起来说:“留下也可以,那就是学校开大会,公开开除。”他话一说完扬长而去。

十分钟后,背着书包的麦春在马主任的带领下低头耷拉来到了一家人的面前。麦春一见麦香一下扑在她的怀里哭了:“妈,我不想退学,求求你给老师说说好话,我不想退学。”

麦香抚摸着麦春的脑袋说 “儿呀,你是妈的心头肉,你这一哭,妈的心里就像针剜刀割一般,又像似一点一点的在滴血。妈也不想让你退学呀,也求过你老师了,不起作用呀!”

麦秋和麦夏去麦春宿舍取回了他的铺盖。一家人在街上吃了顿饭,姐妹三人将父母和弟弟送上了回家的班车,然后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

麦春到回家后,每天都是晚上十一二点才睡觉,第二天九十点才起床,有时起来连自己的被子都不愿叠,家务活更是一件也不愿干,每天东家进,西家出,闲转悠,到吃饭时节,还要麦香四处寻找,往回叫。对此,建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有了给儿子寻找工作的想法。

一天周末,麦秋买了些菜和水果回家看父母,建生说:“麦秋,你看你弟弟现在退学在家,一点活也不干,整天吃了睡,睡了玩,长此下去还不把他变成一个废人。你是你姐妹三人中最有学问的,也是正儿八经端国家碗,吃国家饭的人,你可否给你弟弟在县城找一份工作,咱不求他挣多少钱,只要不闲在家就行。”

麦秋说:“你说的这些话都在理,我虽然在民政局上班,可就是一个小小的干事,和各部门的领导从没什么交情。安排工作那需要县长、县委书记那样大的官说话才能算数,我确实是无能为力呀!倒是我妹麦夏家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火锅城,所雇的工人都要二三十,只要麦春愿去那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建生听二女儿这么一说,自感有几分道理,忙叫来麦春问他是否愿去他三姐火锅城上班。麦春一听高兴地连连拍手说愿意去,恨不得马上就动身,但是麦香有几分怜惜,害怕火锅城辛苦,累坏了儿子。麦秋说:“妈,你就这么娇惯着你儿吧!要知道火锅城那是麦夏家开的店,麦夏可是店里正儿八经的老板娘,你说她能让自己的亲弟弟干苦活,累活?”

麦香听二女儿这么一说,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第二天,麦春跟随麦秋搭上班车向县城赶去。

姐弟俩来到火锅城,在一位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一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办公室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经理室。服务员轻轻敲了敲门,迎面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麦夏。麦秋高兴极了,说:“夏,几天没见面,没想到你都成经理了。”麦夏连忙给二姐和弟弟让座、倒水,并说,火锅城刚注册成餐饮公司,家里人一致推选她当经理,她推脱不掉,就上任了。麦秋便向妹妹讲述了让麦春进火锅城打工一事。麦夏说:“二姐,这事没问题,好赖我还是公司的经理嘛!”

麦秋见妹妹嫁到唐家后过得这么好,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同时想起当初大姐对这桩婚事还有些迟疑,不觉摇了摇头说:“看来我和大姐的思想还是太保守了,赶不上我家夏呀!”她话一说完,便起身向麦夏道别。麦夏和麦春将二姐送到了大门外。

麦夏先安排弟弟在前厅当服务员。虽说是当服务员,可多半干的都是些跑跑腿,打打杂的轻松活,因为大家都知道麦春是经理的亲弟弟,谁也不愿意指拨他,使得经理不高兴。他在这里倒也感到悠闲自在。

原先的服务员队伍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小的十六七,大的二十一二,最大的也超不过二十四五。这伙女孩子整天叽叽喳喳,嬉闹不止,说笑个没完。现在队伍当中突然来了个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漂亮大男孩,那热闹劲相比过去更是增加了许多。大家纷纷拿麦春说笑、逗乐子,说麦春是谁的心上人,是某某的白马王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期初,麦春还有点不适应,觉得这伙大姑娘仗着人多势众取笑他,欺侮他,然而时间一久,反而感觉说不出的愉悦和幸福。

麦春和一伙大姑娘整天打打闹闹,经常一块儿逛街、唱歌、跳舞,显然成了众服务员当中的香饽饽。对此,麦夏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一天,麦春前来上班,前厅服务员领班表情严肃地说:“麦春,从今天起,你不用在前厅上班了。”

“那我去哪里上班呀?”麦春莫可名状,一头雾水。

“去操作间,学配菜。”领班说。

“我不去操作间,就要在前厅当服务员,和你们在一起,哪怕一分钱工资都不领。”

领班名叫秋风,年龄比麦春长三岁,平时两人关系就相处得特别要好。秋风听麦春这么一说,眼眶不觉湿润了,哽咽着说:“麦春,你别这么说了,一说我心里就更难过了,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离开前厅。”

众服务员听说麦春要离开前厅去操作间上班,纷纷表示出一副依依惜别之情,同时有人撺掇着麦春去向她三姐求情,不离开前厅。因为火锅城的人员调配全由麦夏一人说了算。

麦春听众人这么一说,眉毛一拧,嘴一撅来到了经理办公室。此时麦夏正和火锅城的会计、出纳在对账。麦夏见弟弟如此表情,心里已猜出了事情原委,微笑着说:“春,有事吗?”

“三姐,我不想去操作间工作,就想留在前台。”麦春边说着,眼角已滚下两股眼泪。

“那好吧,你今天先在前厅上,等今天下午来找三姐,你看我这里还有事。”麦夏双手一摊,表现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好呀!”麦春听麦夏这么一说,感觉自己还有希望留前厅,便满心欢喜出去了。

下午,麦春再次来到经理办公室。这次,麦春极为热情地为弟弟让座、倒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春,调你去操作间工作,那是三姐的注意,可是你要理解三姐的良苦用心呀!因为你是男人,是将来要给咱家干撑门面的大事,而不能老干一辈子服务员呀!你望社会上看,有哪个男人会干一辈子服务员的。三姐调你进操作间,先让你学配菜,然后再学厨师,最后等你能独当一面了,再自己开餐厅,当老板。你看咋样?”

麦春听麦夏这么一说,脑子顿时转过了弯,觉得三姐说得有道理,高兴的答应去操作间学配菜。麦春进操作间上班之后,和众服务员拉开了距离,见面的次数少了,也不再打打闹闹,但却和一人的距离明显地拉近,这人便是前厅领班秋风。

麦春进操作间后,便开始和秋风成双成对地出入火锅城,逛街、吃饭、购物、跳舞、唱歌。时间一久,有人便在背后悄悄议论麦春和秋风在谈恋爱,还有人说他俩彻夜不归,泡在了一起,甚至说出更难听的话。这话传到麦夏的耳朵里,麦夏嗤之以鼻,她压根也不相信弟弟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但作为姐姐,她又不得不为弟弟所操心和焦急。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上班之后,秋风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麦夏告诉秋风,她想让秋风离开火锅城,离开麦春,两人终止交往,同时她愿以一年的工资作为补偿。秋风哭了,泪水涟涟,哭得很伤心。秋风说,她不明白她错在那里,而麦夏却容不下她。麦夏说,不是你的错,而是你所交往的麦春身处在一个传统、守旧的大家庭中。在这个大家庭中,麦春有个一家之主的母亲,还有三个非常强势的姐姐。这四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容许麦春交往一个年长自己三岁的女孩做女朋友的。秋风说,我和麦春只是普通朋友,只有姐弟之情,绝没有男女恋情。麦夏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这件事归根结蒂我是为你好,感情这游戏拖不起,也玩不起,你自己掂量吧!秋风见麦夏把话已说到这种地步,拿起桌上的一沓钞票,毫不犹豫走出了火锅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秋风走了,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麦春四处打听秋风的下落,可是始终没有打听到,只听说去了远方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城市又在哪里,人海茫茫,秋风又不知身居何处。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麦春的情绪一度陷入了低落。他怀疑秋风的离开肯定与三姐有关,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也不好再说什么。从此,火锅城的服务员再也没有人敢和麦春走得那么近乎了,因为秋风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

两年后,麦春报名参军去了新疆,在新疆服兵役三年,退役后在三个姐姐的帮助下在县城农贸市场开了一家水产店。这时麦春的三个姐姐都已有了自己的孩子。麦冬家是个男孩,现在已经十岁,麦秋和麦夏各是一个女孩,分别已经六岁和四岁。麦香见自己和建生的年龄日渐岁老,三个外孙身高“蹭蹭蹭”直往上串,不免着急起儿子麦春的婚事了。麦香四处托人打听给儿子说媳妇,可是说了几年还是没有说成功一个,不是这个姑娘嫌弃麦春,就是麦春看不上那个姑娘,典型的高不就,低不成。眼看麦春已经二十八岁了,步入到典型的剩男青年行列了,可是他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一天,麦夏问弟弟:“春,我问你,把你当年在我公司上班时谈恋爱的那股狠劲都丢哪里去了?”

麦春说:“三姐,这话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当年你从中搅和,恐怕我的孩子此时早都开始上学了。”

一句话呛得麦夏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麦夏确实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从中拆散秋风和麦春了,同时回想起秋风的许多优点和好处,可是这个世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一天,麦春在店里卖货,突然走进一位二十来岁模样俊俏的女孩,女孩在店里转来转去既不愿买东西又磨磨蹭蹭不愿离去,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麦春见状问道:“妹子,你有事吗?”

姑娘连忙答道:“大哥,你们这里招店员吗?”

麦春开的是个小店,平时闲了由他一人搭理,忙了再叫来父母帮忙,从没有招聘店员的想法,可是今天一见这姑娘的长相,不由产生起一种让她留下的冲动和想法,于是连忙改口说道:“可以呀,只要妹子不嫌弃我这店小工资低,就留下来给我当个住手吧!”

姑娘微微一笑说:“大哥说的啥话嘛,只要大哥能收留下我,让我有个立足之地,我就感激不尽了,至于工资嘛,那就看大哥的心意了,给多了我喜欢,给少了我不嫌。”

这一席话说得麦春心花怒放,乐开了怀,他仿佛感觉面前这位姑娘就是天底下掉下来的林妹妹,注定给他来做老婆的。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萌生:只要姑娘未婚,自己一定要将她追到手做老婆。麦春于是问道:“妹子,你是哪里人?”

姑娘听麦春这么一问,一下流下了眼泪,同时掏出身份证往桌子上一放,哽咽地说道: “我名叫桃子,甘肃天水人,是逃婚来这里来的。我妈得了大病,我爸为给我妈看病把我许给了村支书的儿子独眼龙,且收了他家的彩礼钱。后来我妈的病也没看好,去世了,我便想悔婚,可是村支书不同意,跑到我家强行拉住我让我和独眼龙成亲。在成亲的当天我偷着跑了出来,一路坐汽车、坐火车,现在来到了贵地,见大哥模样端正、为人诚实,便产生起进店打工的想法。”

麦春听姑娘这么一说,心头不由一热,一股英雄救美的冲动油然涌上心头。他要拯救姑娘于水火,同时照顾她一生一世,好让她幸福。

就这样,桃子在麦春的水产店留了下来,她白天帮麦春卖货,做饭,搭理水产店里的生意,晚上就住在水产店。麦春则住在自己在城郊所租的出租屋里。麦香和建生原先隔三差五都会被儿子叫去到水产店帮忙,这几天总不见儿子啃声,不免感到纳闷。一天,早饭过后,麦香和建生急匆匆赶到水产店,见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正在店里低头干活。麦香忙问儿子究竟,麦春如实回答。麦香甭提多高兴了,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麦春的婚事总算有着落了。伴随着快乐和高兴的同时,一丝不安和担忧同时在麦香的心头萦绕。桃子虽然身带身份证,可没有户口簿呀,将来这结婚证咋办呀!于是麦香问桃子:“你喜欢我家麦春吗?”

“喜欢。”桃子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嫁给他吗?”

“愿意。”桃子粉白的双颊上荡起两朵红晕。

“那你就回你老家将你的户口簿取来,然后你和麦春登记结婚。”

桃子双膝一曲,一下跪在了麦香的面前。含着眼泪说道:“阿姨,如果你不愿收留我,我可以走,但是你千万不能让我回老家,否则我会没命的。”

麦香赶紧扶起跪在地上的桃子说:“苦命的孩呀,你快起来吧!阿姨不让你走,说啥也不会让你走,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桃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半年后,麦春和桃子举行了婚礼仪式。第二年,桃子生下一名男婴,麦香给孩子取名麦望。时间如流水,转眼麦望已经五岁了,已经上幼儿园了。一天,麦春出门订货,刚回到水产店,见三个陌生男人正把桃子往一辆面包承上拽。其中一人面目猥琐,一只眼睛特大,另一只眼眯成一条缝,周围肌肉萎缩成一块,甚是丑陋。麦春突然想起桃子所说的那名强行要与自己成婚的独眼龙。

桃子见麦春回来,急忙连喊救命。麦春赶紧上前解救桃子,可是被另外两名男人挡住了去路。眼看桃子已被独眼龙拽上了面包车。麦春气得浑身打颤,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于是冲进水产店,拿起那把刮鱼鳞的肉刀冲上面包车,大喊一声:“快点还我桃子,否则我便和你们拼命!”那两个阻挡麦春路的男人见麦春挥起了刀,不由一惊,连忙后退几步,躲在了一边。

麦春冲到面包车前,拉开车门把桃子往车下拽,可是被独眼龙挡住了去路。躲在独眼龙身后的桃子使劲推了一把独眼龙,本希望推开独眼龙自己好跳下车逃跑。谁料,独眼龙被桃子一推,脚下一时失控,胸口不偏不斜对住麦春手中的刀尖从车上跌了下来。与此同时,肉刀深深地刺进了独眼龙的心窝。“哎吆!”只听独眼龙惨叫一声倒在车旁的血泊之中。

所有在场的人全部惊呆了。独眼龙浑身抽搐,面目狰狞地蹬着麦春。麦春一下吓得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桃子趁机跳下了车,转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和独眼龙同行的那两人一看出了人命,开上面包车也跑了。

过往的路人见状,立刻报了警。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警察在周围拿起了警戒线,当场控制了麦春并将他带上了警车。救护车上的医生通过现场施救,最后向围观的人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然后用一张白布将污血满身的独眼龙掩盖住,抬上救护车拉走了。现场只留下污浊的血迹、凌乱的脚印,以及大门虚掩,却无人愿靠近的水产店。

麦香赶来了,建生带着麦望赶来了,麦冬、麦秋、麦夏、海军、张昊、唐宇全赶来了。他们面对着大门虚掩的水产店,嘤嘤啼哭,落下无助的泪水。

一月之后,麦春以过失杀人罪获刑二十年发配到邻省的一个监狱执刑。当晚天建生因脑溢血突发离开了人世。

一夜之间,麦香的头发一下花白了许多,深壑的皱纹布满了她黄褐色的双颊。她关闭了水产店,单独租了间民房,过起了专门照管麦望上学的生活。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大街上,行人如织,麦望在如织的行人当中行进着,她要赶到学校去接麦望。她走着走着,猛然一抬头,看见眼前一朵祥云,祥云上正坐着可亲可爱的爷爷。爷爷说:麦香,不要伤心,不要难过,终有一天,麦春会回来的,桃子也会回来的,他们会和你、麦望一起团聚的。

一八年三月八日写于麟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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