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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父亲

2018-03-07 15:35 作者:付应科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回忆我的父亲

付应科

我的父亲于2014年5月10日去世,距今已三年有余了。

我曾数次想写点回忆父亲的文字,但提起笔来,脑袋里总是一片茫然,这令读了十几年书的我非常愧憾。而有时对父亲的片段回忆又让我痛彻心肺,不能自已。

我父亲出生于1937年,那是整个中华大地都风如晦、黑暗如磐的年代。父亲同那时的许多孩童一样不会拥有快乐童年。更令人酸心的是我父亲六岁丧母,所谓祸不单行,本已穷困的家庭从此愈加窘迫。加上我祖父虽读了书,可未进学成才,不能精于稼穑。父亲只上了3年的学,就不得不辍止,在家拾粪放牛,从此在农村劳作一生,至死方休。

怎么来说我的父亲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是一个勤苦的人。由于自幼寒苦,成家后又育有五子一女,父亲生活的负担一直很重。自我记得事起,父亲不但要早出晚归作田弄地,经常还要踩泥巴做大土砖,用麦秸秆做麦苫来盖屋子(我母亲现在住的屋子仍是父亲当年做的土砖垒的墙),来搭建猪圈牛舍。季农忙“双抢”时,收割完大豆父亲要翻豆茬地撒种芝麻,这时往往天旱酷暑,他先犁好地,再用耙一遍又一遍地耙地,晚的时候要耙到月上东山,满天星斗。有时父亲边耙边对我说:天旱只有耙得土块成了粉,转秋凉了,天下雨庄稼就会有好收成。收割完早稻又要翻田栽晚稻。

父亲还到处开荒,靠山的种大豆、芝麻;靠水的种棉花、稻谷,为的是贴补家用。有一次为了到离家十几里的湖滨开荒田,黄昏回来的路上被蛇咬了,父亲扛着梨,赶着牛硬撑着走到家,一进门便差点昏倒在地。就连父亲处于病情晚期,行走都极为困难的时候,他放心不下的还是下半年他的几亩旱地要荒废了。其实这时儿女早都不需要他负担了。父亲那长年累月经风吹日晒、霜打雨淋的满是皱纹的脸,满是老茧的手就像青铜雕塑一样深刻在我的心里。

父亲是个坚韧的人。1982年9月1日是我三哥高一开学的日子,从我家到三哥读书的学校,若坐班车走大路约35里,每人要五角钱一趟的车票。父亲要帮三哥送开学用的米、菜、书箱和一张竹床,坐车不方便;更舍不得两人要花上一元钱的车票。父亲决定用担挑着这些东西赶路。小路约20里,多山。我现在已很难想象父亲挑着那一百余斤重的担子是如何走完这20里崎岖的山路的,我只能想象得到父亲那细流般的汗水顺着他晒成黑褐色的面颊在不停的流下,只能想象得到父亲那穿的草鞋的黑褐色的双脚在山路上踩的噗噗的响……

那时农村兴每年夏收交公粮,收的稻谷要晒得干而又干。父亲清早用板车把谷子拖到乡粮站,验收人员用带着倒钩槽的长钻一钻麻袋,掏出一小把谷子在手中搓一搓,再在口中嚼破两三粒,说:“再晒一个太阳”,父亲拖到马路上再晒了一个太阳,半下午终于验收好了。父亲总是赶回家吃母亲还盖在锅里的饭。那时他只喝完了水壶里的水,舍不得买那时三、五分钱一个的馒头。

这类的事情我想我没法写得完。父亲即使病重倒床的时分也从来不哼一声。到了濒危时期,父亲晚上被我们从躺椅搬上床后自己已经无法翻身动弹,但是一个晚上都不会呻吟半句,只是过了两三个钟头我们问,“,翻一下吧”,他说,“翻一下”……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贫苦农民,一个普通的贫苦男人。由于从小没有娘,更为了这个家,他把这种坚忍融入了像流水一样的日子。

父亲又是一个大事糊涂小事谨慎细致的人。

父亲做大事就糊涂。上世纪八十年代,家里由于我辈兄弟多,家用缺口大,平时养几头猪往往能积攒小钱,应急大用。在我印象中,父亲至少有两次到集市买猪仔时钱被别人偷了,空手而返。那时损失一两百块钱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来说真不啻是一场灾难。母亲气得大骂,父亲总是木讷讷的说,我到了猪市还摸了放在表袋中的钱(我那儿管上衣胸前左边的口袋叫表袋),母亲气得更是不堪忍受:到了猪市,钱还放表袋,你怎不是个死人哪!

我父亲买猪不成,相人也不成。我家几个嫂子都是我母亲做主成婚的,父亲只是跑腿而已。有时做事不妥帖,还挨了母亲不少的骂。父亲挨了骂之后那欲辩还休,悻悻不安的样子我至今不能忘记。

可父亲做小事却格外用心。他种芋头,垒梗培土,锄草扶苗,那芋苗真是长得蔚蔚葱葱。等到收芋头时节,翻出的芋头非常均匀水润,个个状如鸭蛋,绝少有枝节横生者。我妻子至今买芋头时,无不感叹买不到父亲种的那种美观匀润的芋头了。

父亲腌的端午鸭蛋也堪称一杰。临近端午了,他到山上挖好红黏土,烧好草木灰,用盐拌水和泥灰,把裹好泥灰的鸡蛋、鸭蛋放到一个坛子里。端午前拿出来使用,那腌出的蛋真可和汪曾祺先生笔下《端午的鸭蛋》媲美:蛋壳有光泽,蛋白嫩而脆,蛋黄红中透黄,油性适中,吃起来既不起粉,也不粘牙。我妻子至今买腌蛋时,无不感叹买不到父亲腌的那种好吃的咸蛋了。还有父亲蒸的饭,父亲种的菜,父亲套好的犁耙,无不清香、秀气、结实。

父亲从小生长在南方河湖边,却不会游泳,我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家中生活贫困时,常年无钱买荤菜改善生活,父亲和大哥二哥经常在夏用竹笼去湖边罩鱼,更多的是去湖里镣鱼,一下一下把长柄弯镣在水中横扫。父亲总是靠岸边镣,两个哥哥在湖里靠深一点的地方镣。我拿个手电筒,在湖岸提个竹篮一路跟着,夏夜蛙声如织,虫声呢喃,晚风如轻绸,徐徐的拂过我的脸庞;湖里波光粼粼,月光如长练,披在爹和两个哥哥身上,在湖面散发一种神奇的白光。看到水天相接处,远山如怪兽长卧,间或一两声夜悲啼。有时我一个人在岸上有点害怕,会时不时叫一声爹或哥哥。哥哥有时回应一声:在这里。有时不满的轻声训斥一下,紧叫什么,鱼都吓跑了!

父亲和哥哥都是镣鱼的好手,伴随着哗哗长镣扫过湖水的声音,我总能时不时兴奋地往竹篮子里丢一两尾活蹦乱跳的鱼。

第二天,家里或多或少便会有一些鲜美之味。

父亲还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

由于父亲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又六岁丧母,从小吃了很多苦,平时吃用非常节俭。记得五年前暑假的一天,我回到家看父母,其时已是半下午了,父母正在吃午饭。桌上有两个菜,其中一盘炒茄子,我看那菜颜色暗淡,而且茄子都透出腐白色。父亲不时拈一两块吃,我说茄子好像馊了。父亲说,还好,中间的可以吃。我端过来闻了闻,一股馊酸味。我赶紧说,馊了,中间的也不能吃。都馊成这样了,吃了对身体很不好,以后蔬菜隔了夜就不要再吃了。我母亲也说,说了有点味道,叫他不要吃,他总是不听。

我知道,父亲从小贫苦,即使后来生活改善了也舍不得浪费食物,像那天吃馊茄子的情形一定还有不少,这也是他后来染上直肠癌的重要原因。

儿女亲的渴求终于阻挡不住父亲离去的脚步,在那年多雨的初夏,父亲最后与亲人永诀,撒手而去。

父亲去世转瞬三年多。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这个他操劳了一生的家。他的背影已经离我愈来愈远,渺入杳不可知的云端了。对于父亲来说,人世间生活的艰辛和酸痛他也永远不再能品尝;对于我来说,人世间父亲的温情和关我也永远不再能品尝。

父亲走完了他辛勤而劳苦的一生,和列祖列宗长眠在了一起。今年三月份按乡俗儿女们用砖石为他垒好了坟墓。周边是茂密的树林,遍地的榛莽,更有家乡世代耕耘的田野和安身立命的村庄。都说人逝如灯灭,古人也有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可为何在一千多个日子里,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父亲的身影,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言行举动都带有父亲的丝丝印记。

是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但他的血脉却在我身上日夜流淌,诉说着人世间最为绵远铭心的思念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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