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新娘
管鹏/文
夏宇今年已经32岁了，因他不善言谈，不善交际，加之家境贫寒，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至今仍未能娶到媳妇。也有好多亲朋好友为夏宇介绍了几个女朋友，但那些女人活得很现实，看看夏宇的家境后，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宇父母也不知所措，他们就指望夏宇这个独生子传宗接代啊。年初，父母下死命令了，要求夏宇一年之内必须结婚，本村找不到就找外地的。他们要求夏宇不要老窝在家里，到大城市里闯闯，说不定还能蹦出个人样来。父母焦急地说：“都30老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两老着想啊，断子绝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夏宇决定走出大山，去浙江找儿时的伙伴二牛，因为二牛在一个服装厂打拼多年，听说还是某部门的主管。夏宇走过弯弯的羊场小道，告别了生他养他的父母，告别了那间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老屋，告别了那些曾经陪他满山转的牛和羊，向一座陌生的城市进发。
走了1个多小时的山路，坐拖拉机到县城，坐大客车到省城，坐火车到杭州，再转班线车到义乌。刚下车，打扮时髦的二牛早已开着服装厂的轿车在车站等候夏宇了。夏宇看着曾经爱哭和流鼻涕的二牛如今混得有模有样的，不禁感叹，我要到何时才能混得像二牛一样。
刚进工厂，二牛对夏宇百般关照，买新衣服给夏宇，带夏宇去理发，带夏宇去喝啤酒，吃夜宵。咱农村人儿时的真情感是水分很少的，夏宇、二牛这对铁杆哥们是倍受村里人称道的。由于夏宇书读的少，但力气大，二牛和厂领导说了之后，让夏宇到仓库车间和其他工人一起负责服装箱的搬运工作。夏宇和二牛两人有钱一起花，有难一起担。夜晚休班时，哥俩偶尔还会到小吃摊上吃夜宵，喝小酒，夏宇一天天开朗起来，话也变多了。
一晚，夏宇说：“二牛，我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远，其实我不想出来打工，是父母逼着我出来的。”二牛不解地说：“大爹大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直对你很好，他们怎么会逼你出来打工？”夏宇说：“唉，我父母一天比一天老，头发变白了，腰变弯了，两老还有病在身。可不争气的我，至今还未能娶上媳妇，愧对两个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啊，怎么这两年找老婆比找钱还要难。”(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两人沉默了半天，背后灯光闪烁，来往车辆川流不息。二牛突然眼睛一亮，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拍了一下桌子道：“夏宇，有了，我们厂里裁缝车间有个女的，像你一样，不爱说话。我都追她半年多了，她就是不理我。再说，我也有自知之明，你虽然憨头憨脑的，但长得一副英俊的躯壳，脸嘛也长得对得起观众，只是比刘德华差点。不像我，长得毛长嘴尖，黄皮寡瘦的，笑比哭难看，没你那么帅。就算我懂点管理有点干本事，但人家只是尊重我，说到谈婚论嫁，我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能有这么个大嫂，也是我的福气。”
夏宇仿佛看到了希望和幸福，热血沸腾了，他一辈子可没谈过恋爱，见到女孩子都会脸红。二牛凭着身居“要职”等便利条件，很合法的“窃取”了那位漂亮女孩的照片、手机号、号、微信号等。那女孩名叫李梦洁，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追她的人络绎不绝，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一样。到厂里半年多，休班时只见她呆在宿舍里看书，从不外出。她和同事相处的很好，做活很认真，很卖力，深受厂领导和职工们的好评。只不过她一直沉默寡言，有时还会看到她悄悄落泪，同事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一天下午，梦洁在车间突然晕倒，二牛马上叫来身强力壮的夏宇把梦洁背到附近的医院抢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对于憨厚的夏宇来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二牛以“领导”的身份，“指示”夏宇不用上班了，全力照顾好梦洁。夏宇几天没有合眼，眼睛一直盯着吊瓶，针水一完，立刻按铃呼叫护士换针水。护士开玩笑说：“病人是你女朋友啊？长的真漂亮。”夏宇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脸红到耳根。
梦洁醒来时，见身边守护她的是一个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男孩。梦洁问：“我怎么了？”夏宇吞吞吐吐地说：“前天下午上班时，你，你突然晕倒了，是，是厂里的领导安排我来照顾你的，你的费用厂里财务室的小张已经垫付了。我，我叫夏宇，和，和二牛是一个村的。”夏宇一边红着脸说，一边不自在地搓着双手。
以后的几天，夏宇一下为梦洁打洗脸水，洗脚水，一下端饭给梦洁，一下上街买水果给梦洁补给营养。梦洁依旧沉默寡言，好像有什么心事。出院后，梦洁依旧干着她的裁缝活，夏宇依旧干他的搬运工。两人很少联系，甚至电话，，微信都不联系。但夏宇心里有了个梦洁，干活劲头十足。一天，夏宇梦见他和梦洁结婚了，梦洁穿着美丽的婚纱，夏宇也西装革履，两人在老家给乡亲们敬酒，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这个梦，夏宇一直都没敢对其他人讲，别人知道一定会嘲笑夏宇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在一个月光明媚的夜晚，正值休班。梦洁来到夏宇和二牛的宿舍门前，月光之下，梦洁更显得楚楚动人。今晚梦洁一反常态，笑声爽朗，她说：“夏宇，谢谢你在我生病时照顾我，今晚我请客，二牛哥，走，我们一起去。”二牛是会看麻衣相的，他连连摆手，镇静地说：“晚上9:00还有厂领导班子的一个会议，你们两个去，玩开心点嘎，回来早点。”梦洁真的大胆的牵着夏宇的手走了。二牛傻乎乎的站在那儿，感叹道：“妈耶，我心中的女神落在夏宇这个憨贼的手里了。”他对着夏宇和梦洁的背影，高歌一曲：“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啊……，也有我的一半。”
夏宇被梦洁挽着手，自己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脸上呼辣呼辣的，好不自在。他们并没有去吃东西，而是到了附近的莲花湖畔，坐在草坪上聊天，聆听夜幕下那些此起彼伏的蛙鼓。梦洁说：“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你，你是我心目中想嫁的男人。”夏宇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人生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感觉。他支支吾吾地说：“别，别开玩笑了，我家是在穷山沟里，你在不惯的。再说，我没什么本事，配不上你。”梦洁似乎铁了心似的：“穷并不可怕，穷是可以改变的，我想好了，今生非你不嫁，结婚越快越好。”
夏宇看看漂亮懂事的梦洁，心里暗自庆幸：“妈耶，这次来出来打拼来对了，积攒了1万多块钱不说，还不费吹灰之力捞得个漂亮老婆，父母知道，不知要高兴到什么程度。”夏宇梦洁恋爱了，因两人都属于传统型的年轻人，恋爱三个月，谁都没有越过雷池半步，他们相互尊重。他们计划年关之前结婚，夏宇把这好消息告诉父母，早就期盼儿媳、期盼抱孙子的父母高兴的睡不着觉。
夏宇和梦洁汽车转火车，火车转汽车，然后翻过几座山，走过几道梁，夕阳西下时来到了夏宇的故乡夹皮沟。夏宇一直愧疚地说：“梦洁，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梦洁却乐呵呵地说：“没事，我就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夏宇说：“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真的还不知道你老家哪儿？”梦洁沉默半响，伤感地说：“夏宇，以后你不要问我是哪儿的了，好不好？我是孤儿，没有亲人。17岁那年就离开家乡，四处打工。”夏宇连说：“以后不问了，我希望看你开心，看你笑的样子。”
到家，夏宇父母已经准备好一桌好饭菜。夏宇父母做梦都没想到夏宇会找到这么漂亮懂事的儿媳，一家人处在前所未有的喜悦之中。
快刀斩乱麻，有些事宜快不宜迟。他们回去第二天就忙着筹办婚事，第三天就向亲友发结婚喜帖，婚礼定在腊月初八。
那个吉祥的日子，唢呐震天响，鞭炮声一阵接一阵，夏宇和梦洁都穿上结婚礼服，按当地的习俗举行了结婚仪式：下车马，跨火盆，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夫妻对拜，入洞房……。远在他乡的二牛及昔日工友纷纷打来恭贺电话，转来贺喜红包。乡亲们都说：“夏宇有福气，娶了那么个令人羡慕的老婆。”夏宇美梦成真，他看着穿上婚纱的梦洁，心中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幸福和激动。他们双双举杯给乡亲们敬酒，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
认识相处了几个月，夏宇梦洁第一次同房了，他们都是第一次和异性睡在一起。那晚，梦洁一直一声不吭的流泪，夏宇问梦洁：“你为什么哭？结婚应该高兴才对啊，如果你在不惯，我们可以搬到城里住。”梦洁摇摇头说：“我想家，已经13年没回家了，我的婚礼我父母也不能参加。”夏宇惊讶地问：“你不是说没有父母吗？怎么又想起你的父母？”梦洁摇摇头说：“唉，不说了，睡觉，睡觉。”
一晃结婚大喜三天过去了，远方客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第三天清晨，夏宇醒来时梦洁不见了，还以为梦洁上厕，但1个小时之后依然不见梦洁。房前屋后，村里村外，夏宇找了个遍，还是不见梦洁的身影，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新娘突然消失了，夏宇父母也跟着惊慌起来，母亲说：“听电视里讲，现在有很多女子是骗婚，骗财的，你赶快去看看，礼金还在不在？”
夏宇冲进新婚房间，礼金还在，婚纱还在，他在杭州买给梦洁的结婚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都还在，新婚洞房被梦洁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梳妆台上留下了一封信，夏宇颤抖着手打开信笺……
我的新郎夏宇：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感谢你及父母给予我的疼爱。我想和你们过一辈子，想和你生儿育女，想和你一起为老人养老送终，想和你白头偕老，但我没有这点福气，我不忍心再骗你们了。和善良的你们在一起，我为我的欺骗行为感到无地自容，心如刀绞一样的痛。我是一名在逃的杀人犯，相信网上早已经发布追逃通缉令了。我身份证是假的，我不叫李梦洁，我名叫严冬梅。13年前，我17岁，在我们县的一中读高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班主任多次对我说，如果我高考发挥正常，考个重点大学没问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周末回家，下车之后还要走1个多小时的山路。刚翻过一座山坡，在狭窄的羊肠小道上，遇上了邻村的二流子赖茅四。赖茅四厚颜无耻的挑逗我，我不理他，一个劲朝前走。赖茅四纠缠来纠缠去不让我走，最后竟然连拖带拽的把我拉进树林，把我摁倒在地，兽性大发。情急之中，我手抓住一个石头，朝他的头部猛击，我都不知砸了他几次，最后，他像死猪一样躺在我身上。我掀开他，看到他，头部鲜血直流，一动不动，把我吓坏了。我衣服上沾满鲜血，我换了一件本来提回家换洗的衣服，到山沟里洗了一把脸，不敢回家，直接返回县城。和班主任老师借了300块钱，当天就匆匆忙忙坐车逃往省城。在车上我哭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怎么从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变成了杀人犯。大学梦破灭了，彻底的破灭了。我四处流浪，靠打工维持生计，不敢和家人联系也无法联系，家里没有电话，爹妈又不识字。多少日出和日落，我只能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偷偷哭泣，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有几次差点被人拐卖，看到警车，我就心里发慌。
几年之后，我积攒了些钱，非法购买了一张假身份证，自己取名叫李梦洁。我不论在什么地方打工，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年，因为怕时间在长了，身份会被别人识破。
直到那次我晕倒之后遇上你，听同事说还是你背我上医院的，我有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亲情的温暖了，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家人。我决定嫁给你，不论你有多傻多穷。我漂泊在外的日子，总想有个温暖的家，总想拥有一次属于我的婚礼，总想拥有一个疼我爱我关心我的人。你及你的父母都做到了，你们对我越好，我心里越不安。我思来想去，我决定回老家投案自首。我一直不敢往家里寄钱，怕我的行踪暴露。我也不敢谈恋爱，怕拖累别人。
13年，我遭受了多少折磨，我都不敢回忆了。我是杀人犯，加上杀人之后还四处逃逸，就算是投案自首也是死罪难逃。我家的地址及父母的姓名我写在信封背面，你毕竟是我3天的丈夫。如果我被判死刑，记得到我坟上看我一眼，记得帮我照看一下我的父母，他们就我这么个女儿。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老婆，我会用我的一切来弥补今生对你的愧疚。抽屉里我放了张银行卡，上面是我打工13年积攒下来的20万元钱，密码是你身份证的最后六位数。你用这点钱把老屋修一下，另外找个老婆，好好的陪伴父母，替我向爸妈道个歉，我爱你们。我走了，多保重！
爱你又没有资格拥有你的：冬梅
夏宇流着泪，看完了信，匆匆收拾了一下行李，紧捏着梦洁留下的信封朝梦洁曾经读高中的那座县城赶去。
赶了三天的车，凌晨时分，终于到了梦洁老家的县城。夏宇想，梦洁是投案自首的，一定会到县公安局。早上7点多，夏宇来不及洗漱就匆匆赶往县公安局。在公安局院心大榕树下的石桌旁，夏宇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两人都一脸的疲惫，相见之后这对命途多舛的新婚夫妻无言地紧紧相拥而泣。梦洁哭着说：“夏宇，你怎么来了？”夏宇说：“因为我是你老公，我陪你一起去自首。不要怕，还有我在。”
刑警队办公室的警察上班了，梦洁和夏宇胆怯地缓缓走进办公室。一位年长的警察问：“你们二位要办什么事？”梦洁说：“我是来投案自首的，我杀人了。”警察吃惊地说：“坐下慢慢说，你杀了谁？”
梦洁说：“13年前，我杀了东山乡冷水沟村的赖茅四。”警察再一次吃惊地问：“你杀了东山乡冷水沟村的赖茅四？”梦洁再次肯定的说：“是的，我来投案自首。”警察更加激动和冲动地说：“你叫严冬梅？”梦洁无奈的点点头。
警察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把茶杯都拍翻了，梦洁和夏宇惊出一身冷汗。警察说：“严冬梅啊严冬梅，终于找到你了，关于你的案子压了我整整13年啊。现在找到你，下个月我就可以安心的退休了。”
梦洁说：“杀人偿命，我愿意接受审判？”警察却不解地笑了：“严冬梅，你哪里杀人？你那是正当防卫。”
警察继续说：“据当时我们审讯赖茅四，我们问严冬梅是不是被你奸杀灭尸的？他矢口否认。只承认企图强奸你，被你用石头砸昏过去了。”梦洁和夏宇听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警察说：“12年前，赖茅四一年之内奸杀了本村及邻村的3位少女，被绳之以法，最后省高院判处了他死刑，早在12年前就被枪毙了。”警察又带有几分伤感地说：“由于你的失踪，你妈眼睛都哭瞎了。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变成了我县的一大悬案。我们专案组办案人员跨越6个省，20多个城市，都无法找到你，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了。现在你出现了，可以结案了。你没罪，赶快回家看你爸妈，都13年了。”
梦洁和夏宇不知是喜还是忧，在公安局院心的大榕树下，两人紧紧的搂着哭了很久很久。
多年以后，几乎与世隔绝的夹皮沟通车了，梦洁和夏宇在夹皮沟大力发展果树种植业和生猪养殖业，还和有关企业联姻开发乡村旅游业，成了远近有名的农民企业家，脱贫致富的领头人。他们把梦洁的父母也接到夹皮沟，两个家庭的老人共同生活在一起。那年春暖花开，夏宇和梦洁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一家人的幸福和快乐，如袅袅炊烟在夹皮沟的山间惬意弥漫，温暖了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
作者通联：云南省丘北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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