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因何烧纸？

不禁要问：应该把“理性”安放在什么位置？我们理性了吗？？

天很黑，阴风咧咧，其时已经很晚，烧纸放烟花的人们已经回到电视机前。四野空旷寂静，酝酿着午夜的狂欢。我裹紧大衣以不叫谢岁的寒气钻进衣领。隔着棉衣臂弯里夹着的一刀黄草纸总有要挣脱束缚滑落的意思，不时得伸手掖一掖。沿着坑洼的边道蹩到街角，循着昏黄的灯影笼罩不到的一块地方。那里早已一片狼藉，几乎无处落脚。碳化的纸屑四散纷飞。霸道的焦草气味灌入我的鼻孔，侵犯着我的呼吸道。用自家扫楼道用的半截旧条帚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从黑暗中摸索到一截别人用过的烧焦的干树枝子，用它在地面画上一轮歪歪扭扭的圆。那个圆呈C形，本意上开口朝向是有点说道的，可我更在乎的是背风，所以每次都会朝向不同方位。把为首的几页黄草纸点着，掷在那个C形的圈子中间，等到火苗蹿起，然后一张两张续进去，燃起一堆熊熊的火，映着我傻呆呆的面孔。一旦不走运，风头转向我这边，一股燎烟扑面而来，涕泪横流在所难免。这是若干年前的除夕夜，吃过年夜饭全家上下都只顾着看电视，没有一个人愿意披衣下楼，完成这个勾当。拖到九点半以后，又是我一个人披衣而起。因为黄草纸是我从路边店买回来的，了结它的义务自然也落在我身上。

“烧化纸钱”给已故的人。每次都认真地完成，如同旅行一项天经地义的使命。没有人知道整件事情最初的起源，没人知道自己的“神圣仪式”究竟有多么可笑。

那件事我不再做了，不代表地面上的C形圆圈会减少。我把它视为一个陋习摒弃了，因为从佛教、基督教、天主教、犹太教、伊斯兰教的经典里找不到支撑它存在的任何理由。找不到道德依据，找不到科学解释。我不再做了，可能随着大量农村人口迁居城市，一段时间以内C形圆圈反而会大增。每逢鬼节依旧狼烟四起。可是我自己已经不再继续几千年农业社会遗留下来的荒唐陋习，据说大兴安岭的那场震惊世界的大火就是上坟的不慎引发的。我无能力去干预那些画C形圆圈的人们。我期盼着每个人都能理性自律，期盼着我的同胞可以达到德国人那样的理性程度。我希望国民远离烟草以及毒品，并将“禁止向青少年提供烟草”写进刑法。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我的要求太高了，但是我会相遇公一样等待，在等待中有所作为。

最后回到那个“得了绝症的北大本科生”的问题上。我认为在死亡与拯救之间缺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理性”。我以为在生死面前丧失理性尤其可怕。既然人生一世难免一死，既然寿禄长短各安天命，与其耗费高额医药费甚至保险金，动用不必要的宝贵的资源，成全一种虚伪的、羞耻的状态。当真不如潇洒地寻个安乐的死法。而当这种纠结的抉择摆在北大学子们的面前，孩子们包括某些教员的感情用事当真令我失望。当被救者耗费高额代价在痛苦中延续时日，施救者所坚守的究竟还算仁慈、还算善念吗？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离世方式的权利，其次这个权利应属于他的父母，再次是他的丈夫，其他人兔死狐悲是多余而且并不应景的。每个人都应为此付出坚强的代价，坚强地目睹别人死去，理智理解死亡的真谛，面对自己也终将有此一死的现实，珍惜自己的有生之年，让人生变得有意义。我猜发生在北大学子之间的那场死亡，肯定会给许多当事人留下阴影。这不好，对死者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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