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赶年集

清晨天刚亮,娘就催促我起来赶年集：“崽，起床，随娘一起去赶年集，今天是过年前最后一次集市，赶年集的人肯定很多，去晚了好的新鲜的年货了就难挑选上了”。“嗯，我就起床”，我懒懒地答道。

我真不想起床，南方腊月的早上，尤其是清早，屋里冷嗖嗖，如果赶上雨雪天，屋里更冷，从床上起来，需要一定的勇气。生活在南方的人都深有感触，晚上不愿钻冷冰冰的被子里睡觉，早上不想从暖和和的被子里面起床。

我鼓起勇气起床，如厕洗漱完毕后，准备随着母亲出发。这时天不知何时又落起了毛毛细雨，细雨中还夹杂着雪花，让人感到更加寒冷。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我穿上黄胶鞋，戴着斗笠，背上背篓随母亲出发。我们走在乡村的土路上，这时在我们前面与后面已有不少行人也正往集市赶路。有的挑着畚箕，畚箕里装有萝卜、白菜、菠菜、菜心、大葱、大蒜；有的挑着箩筐，箩筐里摆有新捞的草鱼、鲢鱼、雄鱼、鲫鱼、鳊鱼；有推拉着独轮车，独轮车上堆放着红薯、莲藕、芋头、饽荠；有推拉着两轮板车，板车里摆放着新杀的猪肉、牛肉、羊肉；有的用背篓背着野兔、野鸡；有的用自行车托着鸡、鸭、鹅；有的用肩扛着袋子，袋子里装着红薯干，萝卜干；有的挎着竹篮，竹篮里装有鸡蛋、鸭蛋、鹅蛋；有的用水桶挑着泥鳅、黄鳝、田螺、河蚌；有的用扁担挑着腊肉、腊肠；有的不挑、不推、不背、不扛、不提，打着空手。

这些赶年集的行人，有的同我一样穿着胶鞋，戴着斗笠；有的穿着雨靴，戴着黄军帽；有的穿着皮鞋，打着雨伞；还有的光着脑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来自附近的乡村，为了相同的目的——赶年集，向共同的目的地——集市前行。

天越来越亮，路上赶年集的行人越来越多。一路上虽说不上浩浩荡荡，但是谈得上热热闹闹。说话声、走路声、喘气声；独轮车、板车车轱辘 “吱呀吱呀” 转动声；自行车“叮当叮当”铃声；野兔、野鸡和鸡、鸭、鹅的叫声；扁担、箩筐、畚箕“吱嘎吱嘎”声；袋子在肩上发出“欻拉欻拉”声；独轮车、板车上坡或陷入泥泞时推拉人员的喊叫声；山林和路上小鸟的叫声；风声、毛毛细雨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真是好不热闹！

山林中间赶年集的土路上，人嘴里呼出的白色哈气和头上、肩上、身上冒出的白色热气在烟雨中升腾飘散，好一幅美丽迷人乡村画卷。

这一路，我和母亲不时刮着鞋底沾的黄泥巴，经过一个多小时走走停停，我们终于来到了集市场。

镇上的集市，位置在不高不陡树木茂密的山林脚下，山林濒着滔滔不绝的湘水。集市的主街直通湘江，集市上各条街道的路由一块块青石铺成，青石因为年深日久已变成了青黑色。街道有的路面因为没人管理维护，现如今已凹凸不平。

集市上的民房和商铺，除主街上有几幢是红砖房外，其余都是木制结构的木房。多数商铺门上挂有牌匾，有的牌匾从颜色古老和提字人的年岁，可看出有一定年代了。“百年商铺、王家豆油（豆油：酿造的一种调料油，有酱油的功效，比酱油稠）、谭家米铺、刘家作坊、李家裁缝”这几块牌匾，年代相对更久远些。

走进镇上的集市，虽不能象凤凰古城那样给人以历史的文化的如痴如醉的古城印象，但也会让人感到有一种古韵气息。

平时，十里八村甚至更远的乡民，走旱路和走水路聚集到集市上进行贸易。赶集的日子，来集市上进行贸易的人更多。今天赶年集，旱路上来赶集的行人来来往往，湘江里来集市贸易的船只络绎不绝。

集市十分热闹嘈杂，还没进集市就远远已感受到了那种气氛。倘若外地的人在远远的地方听着，那种喧嚣的起伏，他会疑心到是吵架的声音。

集市的入口，是几家卖对联的商铺，商铺门口放着录音机，录音机磁带正放着流行的歌曲。有一家商铺里一位老者正伏在桌子上书写着对联。这商铺的四壁挂满了手写的对联，大幅的，小幅的、中幅的任意挑选，楷体的、行书的、隶书的幅幅让人赞叹不绝，真是高手在民间。

往里走，紧挨着是几家卖瓜子花生、干果、糖块、水果、油炸食品、糖酒烟茶的商铺。瓜子花生糖果和面炸食品用箱子装着有序地摆放在商铺门口的架子上，糖酒烟茶摆放在商铺里的柜台里。这些商铺里的乡民明显比卖对联商铺的乡民多，那挑选东西，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明显比卖对联商铺里的声音高许多，强许多，杂许多。

买卖中，有的因秤上短斤少两而发起口角，有的因买完后又不中意回去退还而产生摩擦。骂架的阵势相当火爆，骂架的语言相当露骨，尤其是乡下村妇之间骂架，声音尖锐而高亢，什么话都敢骂，什么话都骂得出，凡是到过南方的乡下的人，是都会知道的。眼看在由语言对仗，演变成肢体行动，在众人的劝阻下——和气生财，战事终究没有发生，相互之间扔下一句——你娘卖X,等着。这只是一句解气的话，“等着”,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算账的了。

再往里走，是几家布料商铺和裁缝店。有几家布料商铺的商家正站在门口招揽顾客，招揽顾客的吆喝声是那么尖锐高亢，也像骂架似的：

“做衣服、做被子、做窗帘，里面的布料任意挑选，价钱不贵布料好，如买贵了免费送你钱不要！”

“流行的布料，不贵的价钱，缝制衣服、被子、窗帘，开心过大年，如不流行包退换，如买贵了赔你钱！”

“走一走，看一看、里面布料即流行又好看，任你挑来任你选，没有满意的请你吃餐饭！”

短短的吆喝，内容是多么丰富;有形象、有内容、有保证，听着他们的吆喝声，即使不买也想往商铺里面瞧一瞧。

卖衣帽鞋袜的商铺，在主街的中心，紧挨着布匹商铺和裁缝商店。商铺里的四壁挂满着男女老少服装，有的服装是正流行的样式，商铺的柜台里摆放着帽子鞋袜、发卡头饰、针线衣扣等其它物件。

商铺虽然不像布匹商铺那样吆喝，但顾客仍旧相当多，几乎家家商铺顾客爆满。试衣服、买衣服，试鞋、买鞋，男女青年占的比例较大，当买完了相中了价钱又合适的衣服或鞋时，开心兴奋的样子可想而知，他们从商铺出来时，仍会看到他们灿烂的笑脸。

商铺里有几个村妇正在给孩子买衣服、鞋袜和帽子。有一小孩在商铺里试穿着小警服，戴着小警帽，村妇要儿子脱下时，孩子哭着喊着闹着就是不脱，无奈村妇只得掏钱买着，价格就是想再讲也再讲不下来了。

主街的中心位置处有一家小吃铺——鱼粉店，鱼粉店门口两边支着两口铁锅，左侧的油锅里正炸着油条，金黄的油条在锅里翻滚，右侧的锅里“嗞啦”一声正下着鱼肉，油香、鱼香向四周飘散，实在是太诱人。店内摆着六张桌子，已经是座无虚席。看着他们正吃着鱼肉米粉和油条，更加勾起了行人的食欲。

米铺、豆油铺、面铺、糖铺、盐铺、豆腐作坊、米粉作坊依次向靠近湘江那头排列。商铺和作坊里的顾客虽不及前面商铺的顾客多，但与平日相比显然也多了许多。买主和店家因价钱多与少争得面红耳赤，那讨价还价尖锐高亢的争吵声音简直要把木屋的木板穿透，把房盖掀翻。

集市最热闹、最拥挤、最嘈杂的地方是从水路上岸进入集市那近百米的路段——菜市场。十里八乡，甚至更远的乡民，从水路和旱路来到这里进行蔬菜、水果、烟叶、肉类、鱼类、家禽、野物、蛋类等农产品交易。

在路两侧卖农产品的，你靠着我，我靠着你见缝插针地摆放着农产品。在路道上赶年集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走走停停、挤挤插插。凡是在湖南衡阳乡下赶过集，特别赶过年集的人深有感触，讨价还价声、吆喝喊叫声、割肉剁肉声、鸡鸭鹅和野物的叫声，各种声音参杂一起乱哄哄的，用家乡的话来说——要把集市抬起来。

我和母亲向卖鱼的摊位走去，听到卖鱼摊主正在吆喝着：“走一走，看一看，刚捞的草鱼、雄鱼、鲢鱼、鳊鱼清早才上岸。走一走，瞧一瞧，刚捞的草鱼、雄鱼、鲢鱼、鳊鱼如今还在跳。”

母亲在摊位上挑了草鱼、雄鱼、鲢鱼、鳊鱼各一条，接着我们来到卖肉的摊位前，看见刚杀的猪，剖开的腹腔还冒着热气，案板上屠夫正在割肉剁肉砍骨头，案板旁两条狗正翘着头等着屠夫扔掉的猪尿泡和案板上不要的碎肉骨头。两条狗因争抢着美味在案板旁掐起了架，屠夫随手操起案板边的木棒把两条狗打得“汪汪、汪汪”直叫，跑了。

母亲买了两个猪腿和几斤肉，然后我们沿路返回到前面的商铺买些瓜子、花生、糖块和其他的年货准备回家。

雨雪不再下了，天空渐渐放晴，我们出集市时看见出口的路旁多了些卖鞭炮的商贩。商贩在不停地吆喝：“正宗的浏阳大地红鞭炮，100响、200响、300响、500响、1000响、2000响、响个个管叫、挂挂管响。”“冲天炮、双响炮、飞机炮、火箭炮、麻雷子、鱼雷、甩炮、砸炮要有尽有，胆小的你莫买、胆怯的你莫放。”有一青年可能出于半信半疑买了一个麻雷子在路旁试放着，只见他用烟点着麻雷子的引信后，赶紧向后撤，“碰”一声响，麻雷子炸裂，碎片飞散。“妈的、还真的很响”，随后青年又多买了几个麻雷子和其它的鞭炮。

也许是青年试放验证了货真的效应，招来更多的乡民前来这商贩处买鞭炮。母亲和我也在这这商贩处买了10挂100响，2挂200响，3挂500响，3挂1000响，1挂1000响和10个麻雷子，然后赶路回家。

我们回到家时已是下午2点多钟了！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57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