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番薯味

2018-01-22 09:57 作者:锦秋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母亲挑着番薯泥回到门前的小埕上,在水缸旁沉下了担子,嘘了一口长气,说:“真的是老了,有点挑不动了。”此时,我不知该接什么话。打从我记事起,母亲便与番薯结上牢不可破的缘。

每到番薯收成的季节,村人便开始忙碌了起来。秋日柔软,“童稚携壶浆”,和用锄头挑着装有编织袋的簸箕或篮子的大人们,奔田里头去了。望去,青绿的番薯叶一道道铺开,覆在隆起的田垄上,温暖了番薯成长

村人常种的番薯有红薯和我们自称为澳门薯这两类。每年农历四五月间,是种薯的好时节。番薯是插杆来种的。而这秧杆的来源,大多是向他人求取,有的则从集市上购买。

多年耕种的村人熟知秧杆的脾气。于是让犁在田间来回推翻,稀松土质。锄头随手反复勾拉,田垄渐次揸开。之后,挖穴,栽秧杆,培土,浇水。浇水的次数随着时间的间隔越来越少,甚至任它自取露,由根向更深处探寻。期间也可略施些肥,可一旦过了量,藤叶疯长,块茎遭殃,产量于是就下降了。

在老家,村人基本沿用草木灰施肥的做法。望着那烈烈风火吞噬着杂草、秸秆,烧柴烤地瓜时的清香在空气中盘旋,远远地掀动你的鼻翼,仿佛生活偶尔因了这种感觉也能飘起来,添加了一丝敞亮。

劳作和时间交替,收获在累并快乐中延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沿着田间的沟槽上行走,顺势牵拉,像巨风在覆布中窜动的心思一样掀开垄上的番薯叶,叶连着藤上扬,泥土在黄褐色浑然呈现的一刻完成集结,那么凹凸有致。在田埂边的第一道垄上动土,锄头的白刃从垄的肋间进入,一提,番薯如同阳光下的胜利者,仰面朝天,自由地呼吸着新翻的泥土的气息。孩童双手握着地瓜锥,高高举起,猛地一扎,往后一扳,不知那锥头早已没入番薯嚢中,折腾片刻,才得见番薯。

劳动了大半个上午,番薯静静地躺在泥土之上,厮磨着与泥土亲近的最后时光,等待着被盛装。原先从藤上扯开的断口吐着白色乳汁,手不经意碰到,顺势一揩,残留在掌心的泥土和粘液裹在一起,赫然现出一道棕色的痕迹,似乎提醒你来年还要记得来这里。

大部分番薯被分批收下,有的装在篮子里,有的躲进了编织袋中,还有些个头极小挂在番薯藤上或被弃置在田里。而被归拢一起的藤叶成了最后的守候者,望着摇晃的身影慢慢远去。可它们想到来年又会被踩进水田沤肥或燃烧成草木灰,忍不住惬意地笑了。

收回的番薯被分开处理,开始造出不同的生活影像。小块的用于蒸、煮、烤,这份食物翻动着我的童年。大块的或堆叠成小山,取用煮食与供人买卖;或在淘洗之后,去皮、切片或切块,风干日晒,等到百斤番薯萎缩成三十斤左右的干货后,便贮藏作食;或送作坊搅碎成泥,再制成番薯粉和清粉。

这大而小、小而细的变化质朴、细腻而又深沉。稍一提起,母亲制作番薯粉的场面猛地浮展开来。

番薯泥被包在白色的纱布中,加水,母亲拢住纱布的尾部,捋直拉紧,旋转几圈后,番薯泥被束成一个圆形,随后被放置在顶着带孔的陶质凹型盖的大水缸上。挤、压、搓、揉,如此反复,但见那白色的浆汁从纱布上渗出处,自陶孔滤下。等上片刻,待番薯的浆汁再汇入时,就会有沥沥之音自缸底传出,仿似虫鸣声,应和着秋日的收获。

经历了多次外力的作用,番薯泥瘦成了番薯渣。二三十年前,这些渣在煮熟之后用作猪食,而今也只好弃之不用了。而沉淀了一两的浆汁已清醒,阳清为上,阴浊为下,自然分出上层的清水和缸底的粉泥。

撇去清水,挖出粉泥,在掌心均匀地搓成一片片,然后平铺在大竹筛上晾晒。待手抚拨,有酥酥沙沙的声响跳出时,便可拾掇起来。初步估算,百来斤番薯能做成十余斤的粉已是对农人的莫大犒赏了。

这番薯粉是绝好的食材,勾芡、作食都妙不可言。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它在母亲手中变成多少样式,想来做番薯粉团和海蛎煎是她最得意的。不然在年节里,为什么总少不了一道略带焦黄的海蛎煎;每当我回家时,她总会嚷着要做我吃的番薯粉团呢?

时过境迁,先前农家自产的番薯粉或因其绿色的标签,逐渐进入了都市人的眼睛,价格也明显上升。母亲在番薯粉收成后,总会让我取几十斤与友人分享,而一边又兴奋地讲起谁家的番薯粉一斤卖出了十几元的高价。

自从参加工作后,对于母亲打工、种田等劳务我向来是不赞同的,而现实的困厄又常常让我烦躁得叱责她。看着她讲这些事时满脸的羡慕之情,心中不由得不落忍了。

这番薯伴我一路走来,散发着母亲的味道,如清风徐来,吹绿田田的番薯叶,拂开淡紫色的番薯花,在我的胃里涌着一股温暖,向周身蔓延。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57236/

番薯味的评论 (共 9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