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不再，岁月悠长

芳华不再，岁月悠长

江西余江吴小街

春涛麻田小学，离县城40多公里，我在很多文章中不止一次写过它，那是我刚毕业工作的地方。

学校坐落在围堤下，白塔河昼夜不停的流过，到了下半年，水很少，裸露出来的沙滩长满了绿色的青草，我喜欢站在堤边眺望远处的堤岸，天与云与山与水连为一体，碧绿的青草，加上蓝天白云倒映水中，还有那一条条水牛黄牛甩着尾巴悠然吃草，有时小牛突然没来由低头四处乱跑，兜了个圈子又跑回到母牛身边。

学校就在两个村子之间，很小，一栋两层的水泥教学楼，教室的宿舍还刚建了一层，教学楼旁边是后面村子的祠堂，就200多个学生，老师大部分是民办教师，家里还有农田，白天，学校里热热闹闹，到了傍晚就剩下我一个人住在学校，黄昏时喜欢到围堤上走走，天边的夕阳依依不舍告别群山，村里人牵着一路哞哞叫的牛回家，见了我说上几句话，这落日夕照下的白塔河，这被夕阳染红了的青草，有一种静穆、辽阔而辉煌的美丽，那西部群山顶上的巨大落日，几乎，要逼出我的眼泪。真美，真美啊！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没有人来打扰的日子真是自由，改完了学生的作业，也没有接触任何培训（根本就没有机会），自作主张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教学，那个时候，体罚学生还是可以的，经常看到教室门口或站或跪着一大批的高矮不一的学生，受影响，我也踢过写学生，拧过他们的耳朵，掀过他们两边的头发，更多的是不让他们回家吃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静谧的夜晚，没有任何想法，每天看唐诗宋词，三本厚厚的古籍书本被我天天翻，天天在白纸上抄、默写，有时还带到教室里翻来覆去看看；周末时一个人到市县新华书店去买书回来看，漫漫长夜，皓月当空，窗户外的田野漆黑一片，四周不知名的虫儿在卖力合唱，汇成一片歌舞的海洋。有时窗外狂风大作，一道利剑横劈半个天空，瞬间照亮了外面的农田，电停了，我点上蜡烛，继续投入到文字营造的美好世界里。

没有任何背景，上面把我分到这个极为偏僻的地方，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求上面的领导，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他们觉得能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不需要像他们劳累就行了。所以安心看书，安心写写自己的文字，傻傻的就在这里工作了五年，当揉揉酸痛的眼睛时，心想自己如果不活动的话，自己一辈子就要在这里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乡村男教师最大的苦恼就是找不到有正式工作的老婆。因为师范毕业的女教师太少，好容易有个师范毕业的女教师分下来，就有各路人马打招呼分到乡村最好的学校，再过一段时间，就听说她定亲了，第二年就进城了。嫁不到县城有后台的人，她们纷纷嫁给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在穷乡僻壤教书的乡村男教师在强大的世俗面前，只有低头认命，刚刚毕业是的豪情万丈和雄心壮志犹如泡沫一样被无情的现实击地粉碎，无数次碰壁之后，只有在附近的农村找个家境富裕的或者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成家立业，开始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波，慢慢的就和农村人融合在一起。在当时的农村学校，下了课，业余的活动就是打麻将和玩扑克，逢上下雨天气，他们就在学校玩个通宵。多少个夜晚，我在房间里看书写字，隔壁的房间里灯火辉煌，欢歌笑语，如果没有一定的决心，是很容易和他们融为一体，渐渐沦为平庸的。

我曾经见过很多优秀的乡村男教师，他们都有自己的特长：写的一手好字，画得一幅好画，二胡拉起来简直是天籁之音……但几年之后娶了个农村女人做老婆，穿衣戴帽甚至说话的语气全部是乡下的味道。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世俗力量的强大！对于他们来讲，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到天天在劣质娱乐生活里的麻木者，距离只相隔一间房子。

在那个岁月里，我独守一盏孤灯，捧着一本本厚厚的书，陪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听着窗外小虫子的大合唱，觉得这真是奇美无比！隔壁房间里他们照样在打牌，只要我轻轻推一下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幸好，五年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推开那扇门，直到今天，我仍然不会打麻将。

尽管因为家里的条件，我的老婆也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农村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始终坚守着自己精神的阵地。

好在冯校长是个热心人，经常在辅导站领导面前说我是个书呆子，有培养价值，赶上那年好机会，中心小学一个老师调进县城，站长才犹犹豫豫把我调到乡里最好的学校，刚好就在我家后面。

离开那里多年了，在街上碰到过刚毕业的同事，他们说学校重新建过了，后面的祠堂破败不堪，全部倒掉了，那些同事全部退休了，一个前几年去世了。学校周围全部是高高的房子，站在围堤上，看不到远处的群山，自然也就看不到天边巨大的落日。所幸的是，白塔河依然在流淌，那片碧绿的河滩还在，牛越来越少，青草越来越茂盛。那些当年被我骂过踢过、关过学饿过饭的孩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走在街上，经常能碰到他们，见了面就忘记了我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种种暴行，亲热的不得了！

哦，那蜿蜒曲折的围堤，那澄净无比的白塔河，那衔着远山含羞不肯下山的落日，还有落日夕照下的青草，那撒欢四处奔跑的小牛，就这样烙印在我脑海中，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时时浮现在眼前……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56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