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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

2017-11-30 20:55 作者:假行僧  | 1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小时候,我是个体弱多病的人,为此父母总是提着煤油灯四处求医。所以煤油灯在我的生命中很重要。

母亲说我是个索命的鬼,一定是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要加倍还给我。我记得小时候,我一旦生病了,母亲总会这么说。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用一句老话说就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父亲对我生病也是很头疼,他听见母亲说我是索命鬼时也没有反对,只是一个劲的抽烟。父亲总是用旧报纸卷很粗的一根烟,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点燃,昂着头靠在墙上,吐着烟圈。父亲抽的是自家地里种的旱烟,劲大味浓,父亲只要一抽烟,总会呛得我和姐姐一阵猛烈的咳嗽,但父亲似乎对我们的咳嗽听不到,直到祖母拿拐杖戳父亲的脊背时,父亲才会反应过来,就一个人溜到门外去了。父亲是个顺的人,对于祖母的话,他从不违背。

祖母是民国初年的人,经历了太多,她老说一句话:“人这辈子太假”。年幼的我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当然,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完全理解,或许只有经历了她所经历过的岁月,才能真正体会她这句话的意思。

祖母在家族中很有威信,虽然中年丧夫,但她还是用一双小脚和勤奋的双手养活了六个儿女。祖母心灵手巧,总能做出很多让我和姐姐都惊讶地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在煤油灯下完成的,我和姐姐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祖母就一边绣花,一边和我们说着话。

由于我的体弱多病,我在家里就受到额外的关照,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了我,这让姐姐很是羡慕。在那个年代,我从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什么是生活,我只知道,在那个家,我是唯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慢慢的好了,母亲总算舒了口气,父亲后来也不抽烟了,祖母还是那样,多年过去了,似乎没怎么老,也没怎么改变。只有我和姐姐,离开家乡,去外地读书,后来也在外地上班,渐渐地和家里的联系少了。

有一天,我还在睡中,姐姐打来电话说祖母可能不行了,要我回家一趟。从小我就和祖母感情好,我当然要送祖母最后一程。几经周折,终于到家了,母亲在家门口等我。我看到母亲的眼睛红红的,父亲蹲在房门口抽着烟,这是我最近几年第一次看到父亲抽烟,姐姐坐在床边摸着眼泪,几个姑姑高一声低一声的嚎着,几乎能来的亲人都来了,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听到我回来了,祖母睁开混沌无光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看了我一眼后就重重的合上了眼敛,似乎这一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是下午两点左右的事,祖母一直有一口气在,一家人围着她,不知所措。直到晚上九点多,祖母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人也从之前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了,似乎这一天她只是做了一个沉重的梦,无关生死。祖母挣扎着坐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喋喋不休,想把这几年我在外面时未对我说的话一次性说完,或许祖母也感觉到了,这一次,她躲不过阎王爷的召唤了。

那一祖母格外的精神,以前一到晚上就犯糊涂的她,那一晚说了好多话,从她还是孩子,到她嫁给祖父,以及后来的一切琐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有些事连父亲和姑姑也是第一次听说。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祖母睡着了,就再没有醒过来。

父亲从杂物间翻出了煤油灯点上,为祖母立好牌位,姑姑忙着给祖母换上丧衣。这是我时隔很多年后再一次看到煤油灯,要知道,在我小的时候,它是家里很重要的工具。

因为祖母的离世,父亲点了好几次才点燃了煤油灯,好长时间没有用过的东西,现在突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有些碍眼,但许多年前它也是这么放在桌子上的,那时候,它一点都不多余,反而是它带给了我们光明。

因为我一直身体不好,时不时就会发烧感冒,所以,父亲抱着我到处求医,附近所有的医生都给我看过病,所以,从小到大,我最怕的人就是医生,一提起医生,屁股还隐隐作痛。

我现在还隐约的记的在一个天的晚上,我病的很厉害,发着高烧,父亲抱着我去邻村求医,母亲提着一个纸糊的煤油灯走在前面照路,风吹的灯笼上的纸噼里啪啦的响,灯盏上的火苗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好像扭动着腰肢的鬼精灵。

在冰天地里行走,又是在夜里,母亲一脚踩空了,手中的灯笼飞出了好远,煤油灯熄灭了。父亲忍不住骂了母亲一句,这是父亲第一次骂母亲,母亲什么也没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轻轻的啜泣起来,父亲看到母亲这般,也就不再言语了,就这样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换着抱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把我抱到了医生家里。

那个煤油灯是第二天早上返回家的时候捡起来的,母亲还因为倒了里面的煤油叹气了。

后来,渐渐地长大了,身体也好了,以为父母可以松口气了,但似乎自己永远是个麻烦精,或者应了母亲说的,我是个索命鬼。

在我的印象中,我不缺吃,不少穿,但我们是个穷家。在我和姐姐都到了读书的年纪,父亲不得不出去打工了,他说不能让我们都是文盲,至少有一个要走出去,而这希望也是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记得有一次,父亲和村里的人相约一起出去揽工,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母亲给父亲做了荷包蛋。父亲吃完,背起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在临走的时候,母亲提着煤油灯送他,父亲接过母亲手中的煤油灯,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了摸。这一摸我就醒了,我的眼睛被煤油灯发出的光刺得很痛,朦胧中我看到父亲眼里噙满了泪水,母亲在父亲身后抹着泪,姐姐在烧火,火光把她的影子印在墙上,影子跟着火苗一起跳动。

那个时候我已经懂事了,在晨曦中看到父亲离去的背影,看到母亲脸上的泪水,第一次明白了生活还有另一种滋味。它让我的眼泪在稚嫩的脸上流淌,也让我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虽然那时候还无法用语言表达清除为什么会这样,但从那时起,让我对生活,对贫穷有了最直接的认识。

再后来,村子里通了电,煤油灯就被丢在了角落里,很少拿出来,即便偶尔停电了,也是用蜡烛代替煤油灯,煤油灯彻底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直到祖母的离世,父亲又想起了它,看到它,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也难免心酸一番。

忙完祖母的丧事后,煤油灯又没什么用了,父亲把它挂在了杂物间的墙上。

我上次回去的时候,看到它挂在墙上,孤孤单单的,像极了祖母的晚年。我把它从墙上拿下来,拍掉了上面的灰尘,加了煤油,试着点了一下,它还能发出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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