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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 疤(散文) 郑德忱

2017-11-23 10:58 作者:龙鼎山人  | 1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柴 疤(散文

 “柴疤”,当我写下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时,心底却是无比的沉重,让我一下又沉浸在当年生活的艰辛之中。往事不堪回首,农村人有言:谁家富不富,看看吃烧住。我小的时候,住的是两间半低矮潮湿的土坯房,吃的是半年糠菜半年粮。至于烧柴,那就甭提有多难了。

母亲很坚毅,也很有学问。她虽没念过书,却能讲好多故事。三国西游封神榜,许仙红娘林黛玉,无所不知。还经常讲二十四。但讲的最多的还是“傻杨孝母”。姥姥家的村里有个杨傻子,人称“傻杨”,傻杨一生未娶,但孝敬老母是出了名的。到了天,傻杨总是把母亲的炕烧得热热的,屋里暖暖的。无论刮风下,傻杨总能把柴火背回来烧炕。那年腊月,一连下了几场大,地里山上一片白,无处打柴火。老娘坐在冰凉的炕上,冻得直哆嗦。此时,傻杨直奔一块老坟地,因为那里有一片山枣林。山枣树长满了刺,叫鬼刺,刺上挂着烧纸,随风呼啦哗啦飘,极瘆人。据说鬼刺勾着谁,谁就可能被鬼勾去。树枝上的干巴枣叫“死孩子扣”,绝对不能吃,吃了就会被死孩子缠住。傻杨顾不了这些,一边嚼着干巴山枣,一边把山枣树撂倒,用脚踹了踹,拿草绳一捆,满手是血地背着一捆山枣柴回来了。炕烧热了,老母亲不哆嗦了,傻杨孝母的故事也传开了。今日看来,“傻杨孝母”绝不比“黄香温席”逊色!

母亲曾念叨过许多有关烧柴的谚语,诸如“家有千棵柳,烧柴不用满山走”,“火大无湿柴,懒汉弄不来”,“一筐茅草烧热炕,一觉睡到大天亮”等。为了母亲的温暖和微笑,为了一家人能睡上热炕,我从记事时起,就经常到村外壕沟里、树趟子去搂柴火。大一点就去海边沙滩刨草根,后来还去海水里去捞被山洪冲下来的树枝、树根等浪柴。我到营口师专读书时,放寒假还带着二弟三弟拉着小车去海防林搂树叶。

我们家是个大家庭,伯母去世早,母亲独自顶起了十几口家的锅灶。柴火不够,我们家煮饭多是用煤,好一点的价格贵的煤买不起,买的多是两块钱一吨的矸石煤。这可难坏也累坏了做饭的母亲。矸石煤冒的烟是带嘟噜拖着小尾巴的黑烟,一大锅饭煮熟就得两个多钟头,所以母亲的鼻孔是黑色的,吐的痰也是黑色的。

为了让母亲煮饭事时省力,十几岁的我就学会了修理风匣。母亲煮饭用的那个老风匣,用上年八月的,就忽达忽达拉不出风来了,原来里边活塞板上勒的鸡毛磨光了,两条风匣杆也磨成了拱形,即使有一点风也从风匣杆进出口漏了出去。无奈,母亲就带着我反复琢磨,几经试验,终于给风匣的活塞板重新扎上了新鸡毛。扎鸡毛要恰到好处,少了风小,多了拉不动。之后又请木匠给换了风匣杆。这矸石煤不仅呛人,而且特堵塞炕洞子,堵塞烟囱。为了锅灶好烧,我还学会了扒炕洞透烟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矸石煤没有好的引火柴是不行的。母亲为了寻引火柴,有时不得不从芸豆架抽出几根秫秸或剥几穗玉米骨子来打火底。为了给母亲、给这个缺米少柴的家能有烧饭的柴火,我身上留下了两块“柴疤”,而且是终身疤痕。一块在左手食指,另一块则在我的那个物件上。

为了母亲做饭的引火柴,一开,我就背着柴篓子去地里捡茬子头(高粱根,玉米根之类)。刚到天,青蒿子还没长成,我就去割青蒿子晒干做引火柴。那天,我到果园边去割青蒿子,没想到蒿子里夹有一棵小榆树条,柴镰刃顺着榆树条滑到了左手食指上,顿时皮开肉绽,露出了白磷磷的骨头,鲜血染红了青蒿,染红了柴镰。我扔下柴镰,捂着手指,一口气跑到大队医疗点,赤脚医生也没给我打麻醉药,让我挺着,说打麻药愈合不好。我咬住牙关,把舌头都咬破了,让医生给缝了四针。妈妈看着我包着纱布条的手指落泪了:“儿啊,都是妈把你逼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手指变形了,还留下了一寸多长的伤疤。  

从16岁时起,我有了把力气,也学会了劈木头。也摸出了劈柴的门道。如果劈长木杆子,就从小头下镐。“问路问老头,劈柴劈小头”,省力得很。如果是一颗小树,就“掐头去尾”之后再劈。如果是一根烂心老木头 ,就先“掏心挖肝”而后再劈。镐头有顺刃和横刃,顺刃如斧,横刃似锛。主要劈法是一锛、二劈、三掰、四剁。一锛用横刃,锛去树根树叉;二劈用顺刃,适合劈长杆;三掰是劈开后用镐刃再横别几下,直到木杆裂开为止;四剁是剁老木根,就是镐头嵌进木根一起高高举起再剁几下,靠震动把木根劈开。1968年初冬,母亲要烀豆酱,没有硬柴火,急得团团转。那年父亲在生产队渔业组下网,捡回了不少浪柴,胡乱堆在院子里。我对妈说:“我把这些浪柴劈了,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妈说:“别劈了,浪柴艮得很,弄不好会崩着的。”我走向那堆浪柴,抡起20多斤的镐头就开劈。三弟在一旁卖呆。我对三弟说:“小心点,别叫木头崩着你。能看拉屎的不看劈柴的。”正当我举起镐头剁最后一块又艮又硬的老榆树疙瘩时,镐把被地面的什么东西垫了一下,“噌”地飞了起来,正好崩在裆处,痛得我顿时昏了过去。三弟赶忙把我扶进屋里,脱下裤头一看,原来是镐把砸到了那物件上,肿得像只茄子。妈赶忙让三弟去找赤脚医生戴二哥。戴二哥给我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开了一周的消炎药,逗我说:“兄弟呀,你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没伤到那两个打种的家伙。”一个月后,那物件消肿了,仔细摸摸,里边好像聚了一个硬硬的疙瘩,土话说是“聚筋”了,这个筋疙瘩一直残留到现在。

1980年,我师专毕业,被招聘到老边高中,学校给分了房子,妻子还抓阄抓了个液化气罐。开始了半气半煤的日子。1985年秋天,我调转到辽化高中,把那个煤气罐送到了老家,父母也烧上了液化气。当液化气打着时,炉盘上喷射出葵花状的火焰,母亲乐得合不拢嘴:“神火,真是神火!儿啊,往后再也不用给妈割引火柴和劈木头啦!”从此,我们家彻底改变了烧柴的历史。但一接触到身上的两块“柴疤”,心里总还是五味杂陈的,并不时回忆曾经的生活艰辛、母亲永远的刚强坚毅……甚至还有那当年低矮的土坯房家的温馨。

(散文)

 “柴疤”,当我写下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时,心底却是无比的沉重,让我一下又沉浸在当年生活的艰辛之中。往事不堪回首,农村人有言:谁家富不富,看看吃烧住。我小的时候,住的是两间半低矮潮湿的土坯房,吃的是半年糠菜半年粮。至于烧柴,那就甭提有多难了。

母亲很坚毅,也很有学问。她虽没念过书,却能讲好多故事。三国西游封神榜,许仙红娘林黛玉,无所不知。还经常讲二十四孝。但讲的最多的还是“傻杨孝母”。姥姥家的村里有个杨傻子,人称“傻杨”,傻杨一生未娶,但孝敬老母是出了名的。到了冬天,傻杨总是把母亲的炕烧得热热的,屋里暖暖的。无论刮风下雨,傻杨总能把柴火背回来烧炕。那年腊月,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地里山上一片白,无处打柴火。老娘坐在冰凉的炕上,冻得直哆嗦。此时,傻杨直奔一块老坟地,因为那里有一片山枣林。山枣树长满了刺,叫鬼刺,刺上挂着烧纸,随风呼啦哗啦飘,极瘆人。据说鬼刺勾着谁,谁就可能被鬼勾去。树枝上的干巴枣叫“死孩子扣”,绝对不能吃,吃了就会被死孩子缠住。傻杨顾不了这些,一边嚼着干巴山枣,一边把山枣树撂倒,用脚踹了踹,拿草绳一捆,满手是血地背着一捆山枣柴回来了。炕烧热了,老母亲不哆嗦了,傻杨孝母的故事也传开了。今日看来,“傻杨孝母”绝不比“黄香温席”逊色!

母亲曾念叨过许多有关烧柴的谚语,诸如“家有千棵柳,烧柴不用满山走”,“火大无湿柴,懒汉弄不来”,“一筐茅草烧热炕,一觉睡到大天亮”等。为了母亲的温暖和微笑,为了一家人能睡上热炕,我从记事时起,就经常到村外壕沟里、树趟子去搂柴火。大一点就去海边沙滩刨草根,后来还去海水里去捞被山洪冲下来的树枝、树根等浪柴。我到营口师专读书时,放寒假还带着二弟三弟拉着小车去海防林搂树叶。

我们家是个大家庭,伯母去世早,母亲独自顶起了十几口家的锅灶。柴火不够,我们家煮饭多是用煤,好一点的价格贵的煤买不起,买的多是两块钱一吨的矸石煤。这可难坏也累坏了做饭的母亲。矸石煤冒的烟是带嘟噜拖着小尾巴的黑烟,一大锅饭煮熟就得两个多钟头,所以母亲的鼻孔是黑色的,吐的痰也是黑色的。

为了让母亲煮饭事时省力,十几岁的我就学会了修理风匣。母亲煮饭用的那个老风匣,用上年八月的,就忽达忽达拉不出风来了,原来里边活塞板上勒的鸡毛磨光了,两条风匣杆也磨成了拱形,即使有一点风也从风匣杆进出口漏了出去。无奈,母亲就带着我反复琢磨,几经试验,终于给风匣的活塞板重新扎上了新鸡毛。扎鸡毛要恰到好处,少了风小,多了拉不动。之后又请木匠给换了风匣杆。这矸石煤不仅呛人,而且特爱堵塞炕洞子,堵塞烟囱。为了锅灶好烧,我还学会了扒炕洞透烟囱。

矸石煤没有好的引火柴是不行的。母亲为了寻引火柴,有时不得不从芸豆架抽出几根秫秸或剥几穗玉米骨子来打火底。为了给母亲、给这个缺米少柴的家能有烧饭的柴火,我身上留下了两块“柴疤”,而且是终身疤痕。一块在左手食指,另一块则在我的那个物件上。

为了母亲做饭的引火柴,一开春,我就背着柴篓子去地里捡茬子头(高粱根,玉米根之类)。刚到夏天,青蒿子还没长成,我就去割青蒿子晒干做引火柴。那天,我到果园边去割青蒿子,没想到蒿子里夹有一棵小榆树条,柴镰刃顺着榆树条滑到了左手食指上,顿时皮开肉绽,露出了白磷磷的骨头,鲜血染红了青蒿,染红了柴镰。我扔下柴镰,捂着手指,一口气跑到大队医疗点,赤脚医生也没给我打麻醉药,让我挺着,说打麻药愈合不好。我咬住牙关,把舌头都咬破了,让医生给缝了四针。妈妈看着我包着纱布条的手指落泪了:“儿啊,都是妈把你逼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手指变形了,还留下了一寸多长的伤疤。  

从16岁时起,我有了把力气,也学会了劈木头。也摸出了劈柴的门道。如果劈长木杆子,就从小头下镐。“问路问老头,劈柴劈小头”,省力得很。如果是一颗小树,就“掐头去尾”之后再劈。如果是一根烂心老木头 ,就先“掏心挖肝”而后再劈。镐头有顺刃和横刃,顺刃如斧,横刃似锛。主要劈法是一锛、二劈、三掰、四剁。一锛用横刃,锛去树根树叉;二劈用顺刃,适合劈长杆;三掰是劈开后用镐刃再横别几下,直到木杆裂开为止;四剁是剁老木根,就是镐头嵌进木根一起高高举起再剁几下,靠震动把木根劈开。1968年初冬,母亲要烀豆酱,没有硬柴火,急得团团转。那年父亲在生产队渔业组下网,捡回了不少浪柴,胡乱堆在院子里。我对妈说:“我把这些浪柴劈了,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妈说:“别劈了,浪柴艮得很,弄不好会崩着的。”我走向那堆浪柴,抡起20多斤的镐头就开劈。三弟在一旁卖呆。我对三弟说:“小心点,别叫木头崩着你。能看拉屎的不看劈柴的。”正当我举起镐头剁最后一块又艮又硬的老榆树疙瘩时,镐把被地面的什么东西垫了一下,“噌”地飞了起来,正好崩在裆处,痛得我顿时昏了过去。三弟赶忙把我扶进屋里,脱下裤头一看,原来是镐把砸到了那物件上,肿得像只茄子。妈赶忙让三弟去找赤脚医生戴二哥。戴二哥给我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开了一周的消炎药,逗我说:“兄弟呀,你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没伤到那两个打种的家伙。”一个月后,那物件消肿了,仔细摸摸,里边好像聚了一个硬硬的疙瘩,土话说是“聚筋”了,这个筋疙瘩一直残留到现在。

1980年,我师专毕业,被招聘到老边高中,学校给分了房子,妻子还抓阄抓了个液化气罐。开始了半气半煤的日子。1985年秋天,我调转到辽化高中,把那个煤气罐送到了老家,父母也烧上了液化气。当液化气打着时,炉盘上喷射出葵花状的火焰,母亲乐得合不拢嘴:“神火,真是神火!儿啊,往后再也不用给妈割引火柴和劈木头啦!”从此,我们家彻底改变了烧柴的历史。但一接触到身上的两块“柴疤”,心里总还是五味杂陈的,并不时回忆起曾经的生活艰辛、母亲永远的刚强坚毅……甚至还有那当年低矮的土坯房家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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