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换头术的争议
闲话换头术的争议
陈宣章
30年以前，我写了一篇文章《头颅移植的难题》，发表于1989年第12期《文化娱乐》第27页。其中阐述：1.头颅移植的性心理难题。2.头颅移植的伦理难题。全文1500多字。30多年前，我就预测头颅移植会引起激烈争议。
最近，“世界首例换头术成功进行的消息”引起广泛关注，尤其是引起激烈争议。
人类器官移植攻克心脏这个禁区后，就剩下最后一个禁区——脑。1967年12月，南非Capetowm的Christian Barnard进行首例人心移植时，许多人都感到惊奇，仅在80年代初才被接受为终末期心脏病的治疗方法。但是，除了脑移植以外，都没有引起争议。
脑移植有两种方式：1.部分脑组织移植。2.头颅移植。早在上世纪60年代，美国神经科大夫罗伯特•荷华就提出头颅移植。他把一只老鼠的头接到另一只老鼠头上，成为双头鼠；接着又成功地做了双头狗实验。1986年美国脑外科大夫韦特把一颗猴头移植到另一相同血型的猴子头上。新植的猴头能摇头、环视、能吃、能喝，且有意识，但灵活性较差。1987年11月，同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脑外科副教授薛德麟对一位19岁大脑发育不全及癫痫病女患者成功进行双颞额部同种异体脑组织移植。前苏联从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从事人头颅移植的研究与实验。尤其骇人听闻的是：1988年8月20日进行秘密实验，把一个猩猩头移植到人身上。据说，这个奇怪的“病人”存活很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除了器官移植的一般难题（解剖学、免疫学等），头颅移植还面临性心理难题和伦理难题。现今，意大利神经学家塞尔焦•卡纳韦罗在哈医大任晓平教授参与指导下“宣布世界第一例人类头部移植手术已经在一具遗体上成功实施”，争议的激烈胜过报道本身，包括两个方面：1.“根本不存在什么成功或不成功的问题”；2.“也不存在生理学或伦理学上的问题”。理由：因为它就只是人体解剖学上的研究嘛，不必大惊小怪。
首先，活体头颅移植问题，即使需要较长时间，最终总是会成功的，这是不可阻挡的。人体解剖学上的研究也是一种进步，谁也没有“大惊小怪”！这是活体头颅移植问题成功之漫长路上的一步。
其次，活体头颅移植必然会产生伦理学上的问题（不知道“生理学上的问题”是什么），我30年前就预见到。你看，现在仅仅是人体解剖学上的研究，已经引起人们对伦理问题的大量责难。一旦活体头颅移植成功，这种伦理问题的责难将会铺天盖地。
第三，人体解剖学上的研究有没有“成功”的问题？卡纳韦罗说：“历史性的一刻在中国发生了。”“中国人提高了速度，完成了这一壮举。这个手术是成功的。”“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完成脑死亡器官捐献者的脑移植手术。第一个移植人类即将到来。”
任晓平教授此前已经完成小鼠头部移植手术，成为全球首个完成该手术的人。术后小鼠们能睁眼、呼吸以及完成一些其他基本动作。从动物到人的遗体，该团队向人类活体头移植手术目标又迈进了一步。为什么一报道，会引起那么多人的责难（包括“不必大惊小怪”论）？
小鼠头部移植手术比罗伯特•荷华的双头鼠、双头狗更进了一步，为什么不值得宣传？任晓平说：“经过长达约18小时的手术，我和团队成功将一具尸体的头与另一具尸体的脊椎、血管及神经接驳。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有关本次头移植相关的数据、过程和结果将在美国学术杂志 《SNI（Surgical Neurology International）》上发表，届时关于手术的全部详细过程都会刊登在上面。”“既然学术杂志会刊发论文，就证明手术做得有学术价值。此前没有人提出过怎么做，但我们提出来了，包括怎么切，神经怎么处理，血管和肌肉怎么处理，在哪做，为什么这么做等等，这就是我们的成果。”“这个手术太重要了，我们做了原创性、始发性的研究。有人认为这会是医学领域上的一块里程碑。比如中枢神经再生，一直被认为是不可突破的障碍，这方面研究全世界一直停滞不前。”“人类医学史上头移植史无前例。手术要解决如何解剖、各个组织如何修复重建、怎么做才能保证术后功能得到最大恢复等一系列问题，我们的手术对这些方面做了一个详细的描述和创新性的设计。”
到目前为止神经损伤的修复在医学界还是一个难题。而换头最重要的不是血管、肌肉的移植或者说修复，最重要的难点在于神经的修复，即怎么将神经连接起来。换头术时，尽可能地减少神经损伤，这大概是任晓平教授完成小鼠头部移植手术的关键。
有人说：“脊柱外科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听到或看到脊髓完全损伤的部位能用什么方法把它贯通起来，全世界每天因外伤致高位截瘫或下肢瘫痪的残疾人有多少？这些搞头颅移植研究的人，怎么不去研究如何去把损伤的脊髓重新贯通起来，使这些截瘫残疾人真正的恢复四肢功能。”这种指责是荒唐的。要使损伤的脊髓重新贯通起来，首先要搞清楚脊髓损伤的精确情况。外伤致高位截瘫或下肢瘫痪者，怎么搞清楚脊髓损伤的精确情况？再怎么确定手术方案？这种情况与换头术绝然不同，因为换头术时，手术部位原先没有神经损伤，神经连接处对合好，有利于神经的修复。所以术后的小鼠们能睁眼、呼吸以及完成一些其他基本动作。假如手术前颈部有严重脊髓损伤，就完全不适合换头术。
此前，多数学者曾质疑，脊髓切断后如何吻合，神经如何再生。对此，任晓平称已找到了很好的解决方法，已相继在小鼠、狗身上进行了脊髓损伤重生实验。他播放了此前实验的相关视频，并介绍，实验人员从狗的背部开始，进行脊髓全切断。在切断后立刻把它融合。融合的方式是用“特殊的化学药物”——黏合剂聚乙二醇（PEG）。术后两个星期，狗能很踉跄地走路。术后两个月，它开始能跑。对于聚乙二醇是如何实现脊髓重生，任晓平反复回应，“太专业了。”随后，他解释，聚乙二醇的作用是阻止细胞坏死、凋亡。也就是阻止钙离子从细胞外流入细胞内，这样可以在细胞凋亡前，把它融合。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胡永生指出：“即使将来头颅移植在科学技术层面上完全可行了，随之而来的伦理问题如何解决？头颅移植后‘你’到底是谁？”他认为，目前对于头颅移植手术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避免浮躁浮夸，科学探索有意义，过度宣传无益处。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超出换头术的医学范畴。除了医学领域、伦理层面的争议，其实这项新的研究也可能会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在法律上又该如何定义实施了换头术的人？如果触犯法律，该由谁承担责任？
人类的医学发展史是在一个个争议中发展过来的。1953年第一例肾脏移植手术时，学术界、社会上都批评不应该做，人应该正常死亡，旁人不能改变这个历程。第一例心脏移植也如此，甚至都有民众递诉状，认为医生不合理、不合法、大逆不道。20年前任晓平到美国参与手移植手术，去年也被列入美国医保法案。新事物都会有争议，有争议才会有完善。
医学伦理学比医学更为复杂。例如：安乐死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医学社会学比医学伦理学还要复杂。例如：许多国家对尸体解剖有法律规定，尸体火化必须有死亡证明书和尸体解剖证明书。我国国情如何？
应该给医学实验更多宽容。不要阻挡医学发展之路。有些人叫嚣：“无论换头术有多成功，都不值得叫好。这样的手术不能推广，不能实施，毫无意义。”
其实，换头术并非毫无意义。尽管眼下存在伦理质疑，其更大意义在于医学的精尖发展。比如中枢神经再生，一直被认为是不可突破的障碍。这方面研究全世界一直停滞不前。人类医学史上头移植史无前例。新事物都会有争议，有争议才会有完善。请理性看待哈医大“换头手术”成功的意义。2017.1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