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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院子

2017-10-30 22:44 作者:余留的雨02340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昨天晚上,竟见了儿时在谭家院子的那几天。

想来也是有些年头没有回去过了,表弟的童年几乎全都在那儿,顺带也把我的童年的小部分也搅了进去。

我望向窗外,仿佛自己就坐在谭家院子任意一幢房的堂屋里,眼前是深绿幽静的竹林,天空是蓝白一片,田野里充斥的农人的身影,家家户户炊烟旭旭升起。啊,这不是生活了几代人的谭家院子?

第二日,便和姑母姑父一家回坐在山林里的谭家院子去。白花花的水泥路在山沟沟里蜿蜒,不乏断裂凹陷处。差不多十多公里了,才到了地方,下了车,我们停下。院子还在山顶,儿时的麦田已是荫绿树林,七月天的太阳毒辣,衬衫、短裤、遮阳帽都热得烫手!眼前唯有零零几个种田人,大概是老一辈,我都不认识了,其间倒有一个王婆,手里的锄头挖两下又看看我们,好似模糊的记得却说不出姓名来,只是没叫住。还没进树林,我们一行人好似洗了个爽身澡,浑身滑得像泥鳅。花花绿绿的颜色在树林里穿梭,在绿色圈子里移动。落在地上的叶子、树枝都因太过干燥而被我们踩得咔擦响,耳边还有蚊虫飞响,头顶有飞掠过,只是半天不见人影,一切都是那么寂静,除了我们几个人的声音,压根儿没有别人的声音。

在此之前却不是这样的,上下山总能撞见人,树林里可没有这么单调:小孩的嬉笑、大人的说聊不管是在山脚还是山顶都能听得见(谭家院子坐落在山上),最令人欣慰的是女人们到了饭点儿会扯着嗓子呼唤在外的人归家吃饭,这成了记忆里谭家院子不变的面貌。

我们到了山顶了,推开栅栏门,表弟早先大步冲进自家屋里,那里只剩下他的奶奶和几间空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姑父见了母亲,打了招呼,没有过多的语言,仿佛院子忽的寂寞了。他就回腾出来的房里的床上躺下,几里的路,大概是累了。我见过婆婆,回转身帮着姑母把果奶提进睡房里。姑母道:“妈,你身体还好?”婆婆眯笑道:“如你所见,硬朗,这点倒不用操心,哈。”随后,便就邀着进屋里去,我独自一人朝树林子那边走去,太阳透不过那里,有什么苦不堪言的。

走了几步,被人叫住,回去看时,我发觉认不出来。表弟抢嘴道:“三叔。”那中年老人嘿笑道:“还是俊娃子懂事儿,知道认出人来了。”表弟忙说:“瞧三叔说的,这是我哥,没见过您,您还没认出他来吧。”那前辈仿佛知道什么,走近跟前,瞧了瞧,挠挠头道:“嗐,看看我,眼睛都不好使了。”我道:“叔,没什么,这可不怨您,我们见得少了,哪有俊俊和您见的多呢?这是自然。”前辈听了,又瞧瞧,忽然拍拍脑袋,嘴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而却被自己发现了,忙道:“孩子,你是波儿(父亲的小名)他娃?”我应和着他的伟大道:“叔,您猜对了,我是的,您见过他?”他没理会我的话,高兴地指着我道:“我就说嘛,和波儿一个样子。”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将烟捡起来,美滋滋的抽了一口。我转身向林子走,表弟打了个招呼,也跟了上来。我心里不知有什么悲情被打开了似的,想哭也没那心。我知道我的童年是在这儿度过的,遇见过的人到现在都已经残缺不全了。

上了个台阶,面前是个黄泥巴房子,土黄土黄的与地面成了同色,只是有了形体。我站在这儿看着,表弟指着面前的竹林开口道:“哥,你看竹子,还是这个样子,我觉得它矮了。”

“我的傻弟弟,是你长大了啊。”

“好像是的,我长大了,所以竹子看着矮了,嘿嘿,是我的海拔呀。”

我们谈着。这时候,一个穿着蓝大衣,叼着旱烟斗的老头出来了。我被吓了一条,因为他是从我们后面的门里出来的,走路没有声音。

表弟也回转身,竟没被吓到,反而欣喜道:“二爷!”我好像有了记忆,只是‘二爷’没这么老。我们长大了,二爷也长大了。我端详着他:他似乎有些耳背,眼睛也是黄绿黄绿的,脸上还有斑,在农村的老人这很常见。我记忆里却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见他时还是在我火烧包谷草的时候:

当时我才上学前班罢,过年的时候。可比现在这会儿热闹了不知多少,也在这儿谭家院子。只记得正月几号,大人在吃饭的时候,我把打火机拿来耍了,同来的还有我的哥哥和我的弟弟。我很好奇,寻思着找点什么东西烧,就瞅中了竹林前的包谷草。我点燃了火,对着包谷草只轻轻地一漂,那火就蹭蹭的渐渐旺了起来,灭也灭不掉,火势很凶,我们急着用尿浇,然而没用的。吃饭的大人很快便闻着火味儿赶过来,首先听着父亲道:“完了啊!”姑母道:“完了啊!”三姨道:“完了啊。”此时耳边只有此声,周围的几户人家也闻讯而来,当然也有着捆包谷草的主人,少不了的——二爷。姑父反应快,把我们三个连抱带扛弄到坎子上来,父亲怒着给了我一个耳光,妈妈赶上来护着,哥哥离得远只是训了一句,我心里只剩下哭了。那二爷见势也是要哭出来的,那捆包谷草是牛先生的吃食,二爷代表牛先生大发雷霆:“哪家的混小子干的,我干他亲娘嘞。草喔,草喔。”我哭着,泪眼看看他,那是二爷,没有现在的青罗眼,没有现在的斑。在他得知了是我们几个孙子弄得,什么都不顾了,烟斗砸在表弟头上,表弟也哭了,哥哥看着架势,也伴着我们哭了。姑父看不过去,把表弟抱起,挡在我们面前:“叔,就是这草,这么打你的孙子!打瓜了!”二爷要说什么,又被拦住。

我又睁开泪眼看看这三爷,他牙齿黄黄的,似黄油涂上去一般,龅牙。之后,姑父就从那梁上砍草,又背回来。此后的事便不再记得,只是那天的饭吃的格外不称意。这是第一次见到二爷。

我凭这黄亮黄亮的龅牙认出他来了,也叫了声:“二爷。”他笑笑,龅牙也挣脱开来,我猛然发现那黄牙不知何时竟然夹杂着黑色,岁月的黑色。二爷道:“你是波儿的孩子,就是你烧了我的草。”他笑着说,记性也好,这事看见我就记住了,念念不忘。

他说完这话,我们都沉默起来,不知要说什么。表弟打了招呼,扯着我就走,我回转身看时,他撵了上来,递给我们两块糖饼,我还差点摔倒,他是鼓足了劲儿撞过来的,执意要把糖饼按在我手上。看着我们接住了,才吸口烟,又笑着,上那边梁子上去了。

我们也走,周围很是寂静,几户人家都搬进城里去了,孩子得上学,没办法的。只剩下蜂虫在头顶的屋檐上嗡嗡飞响、院子里散养的公母鸡喔喔发叫。太阳略微小了点儿。

下了台阶,我们转过一片菜地,到了个水泥坝上,这里正是我姑婆住的地方,更是张、谭两家聚会的频繁处——这样说也并不为过,至少以前是这样的。边上还有个高坎,下面的沙地种着碧的刺眼的白菜。小时候,我们常从这儿跳下去,又费力地爬上来,那是童趣,大人把它视为危险和顽皮。表弟第一次爬这坎的时候,我还嘲笑他不知天的高度、地的厚度。可是如今他可以很轻松的上上下下,熟练轻巧极了。同样的岁月带给这地方的仍然是寂静,姑婆早就搬走了——在小姑考上大学的时候。

太阳最微弱的时候,树木遮不住远方的山那边袭来的风儿,全都吹在我们身上,是那么轻爽。我们在一个水管处洗净了手,清了清脸,慢慢踱回住处。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我忽然兴奋起来——姑姑正扯着嗓子叫我们回去吃饭。我不安地抖起来,小时候的温情并没有褪去,只是时间走了,过去的人走了,这一辈的人还会重新上演上一辈人做的事。

第二日吃过早饭,就下起来。正在歇息的时候,院子外面的栅栏嘎吱嘎吱地响了:有客来了。表弟早飞奔出去,迎着面过来的便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脸黑黑的,长着一副乡土面貌,让人觉得可亲近。我认不出他来,以为是别家的亲戚,就坐在那里。谁知道表弟喊了一句:佳娃子!我听见这声时,惊得一起。仔细看那少年,这不就是我那玩伴佳娃子么?我又看见了面前坑坑洼洼的泥地,上面站着表弟、我和大哥,以及这佳娃子。我们互相骂着,虎视眈眈,要打架的样子。我按耐不住,早冲上去,欲要伸出手把他推到,谁知他却自个儿坐在了地上哭起来。此时他已经比我还高了,他听见表弟的呼喊,走近跟前,一眼就认出我来似的道:“哟,都戴上眼镜了,还是没我高啊。”我要说什么,支支吾吾吐不出口。表弟道:“喏,哥,这就是佳娃子,哭鬼的那个。”我挠挠后脑勺,尴尬的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认识的,认识的。”哥哥也走了出来。我们即被邀请到他家里去。

外面雨不大不小,他的鞋子上满是黄泥,不好过的。他也没有理会,教我们坐,这是他老家里,今天就他和他的父亲回来了。哥哥道:“喂,老佳,水就不用倒了,你也做吧,你这样反而显得我们老了。哈哈。”他坐下,又着急的把电视打开,小时候每到这谭家院子来总能碰见他,他就把我们叫到屋里来看电视,一看便是一整天。我说:“老佳,不,佳娃子,别那么客气呀,我们玩玩牌也是好的,或者聊聊天。”他听了,又去找牌。

外面的雨愈来愈大,挂起风来,竹林呲呲响,可就不东倒西歪,真个好节气。我们几个玩着牌,又谈到了学习。他道:“学习嘛,简单,就是竞争力太强。”表弟没听明白,我却懂了。拍拍他的肩道:“别这么说,你也很有力,我们都很有力的。”他笑笑,放下牌,叫我们出去逛……

次日早晨,我们就要离开这院子,早饭也没吃,给婆婆做拜拜。佳娃子还得等上下午,不能和我们一起下去。我们沿着山,挨家挨户的打着招呼,老人居多,偶尔的有几户人家还有凶犬。雨一直下,山路也不好走,佳娃子也送了我们好一段距离,被姑父支回去,他一个人,不放心。我还记得昨晚上谈的有趣的话,但愿能再见。我们将来要走不同的路,自己心仪的路,有前途的路,注定要分开的。

谭家院子的人来来去去,人去房空,空房人去。旁人觉着寂静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每有谭家院子的人归来时,仍会不知觉的演绎起过去的往事,过去的情。谭家院子始终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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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院子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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