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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馓饭的日子

2017-10-29 15:36 作者:刺槐  | 1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已近立节气,天气愈来愈冷,白露凝霜,草枯叶黄,居室也煞是冷清,冻得人蜷脚缩手,抖抖索索。每天下班回家,就希望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饭,好驱驱寒气,暖和暖和身子。

今天中午下班回家,我问在厨房里忙活的妻:“今天吃什么?”

“馓饭!你吃吗?”妻笑着说。

馓饭!在大冷的天气里吃一顿馓饭,应该算是一种享受了。但是我家一向用电磁炉、煤气炉做饭,哪里来的馓饭呢?我有些好奇,问妻道:“咱家又没烧柴火锅灶,哪来的馓饭呢?”

“看你说的,没柴火锅灶就没馓饭吃了吗?是用电饭锅做的,你吃不吃!看不上吃就拉倒!”妻揶揄地回答。

我赶紧连连说:“吃!吃!咋能不吃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吃呢!”妻说着,便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馓饭端到了桌上。

看着那黄灿灿的面上盖着酸菜的馓饭,我不觉食欲陡增,便拿起筷子,在碗里的酸菜上头再夹上些许用辣椒和韭菜炒的菜,调上油烫的辣椒面,就大口大口吞噬起来。可吃了几口之后,我的胃口就不咋样好了,电饭锅里做的馓饭缺乏爽滑柔软的感觉,放在口里绵绵的,如同棉花一般满是面味,与柴火锅灶里做的相比较差远了。吃了一碗之后,我兴致大减,似乎已经吃饱,再不想吃第二碗。

放下筷子,坐在饭桌前,远眺窗外,看着远处村庄清冷的天空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我的思绪也开始飘忽起来,那些在乡村吃馓饭的日子便渐渐在我的记忆深处明晰和鲜活起来。

吃馓饭的日子,其实就是我成长、上学的日子。那时候,经济比较落后,大多数农村人生活困难,我家更是困窘不堪。如同季羡林先生在《我的童年》中说自己家里经常吃的是“黄的”一样,我家也吃的是“黄的”,也就是玉米面,甚至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连玉米面也接连不上。

在那样的时代,有玉米面吃已经挺不错,而且玉米面可以做窝窝头、糊糊汤、疙瘩汤、茕茕、馓饭等不同花样的饭食,也算丰富了乡村人的生活。在寒冷的季节,最让人惦念最暖心的玉米面饭食,应该而且只能是馓饭。

馓饭,有的地方也叫搅团,在生活困难年代的北方地区,是大多数地方人们的主食,我家当然也不例外。从秋深霜浓开始一直到整个冬季,天气寒冷的时候,做一锅馓饭,一家人盘腿坐在热炕上,炕上放上一张破旧的小木桌,摆上辣椒、豆角、白菜腌制的咸菜,还有干辣椒炒白菜、油炸的辣椒、熟油烫的辣椒面,然后一人端一碗碗面上铺了一层用青菜、白菜、苦苣等泡制成的酸菜的馓饭,拿起筷子,在碗里调上炒菜,用筷子把酸菜和炒菜拨弄开来,然后拿起筷子,夹一口和着酸菜炒菜的馓饭,放入口中轻嚼一下,一种爽滑柔软的感觉便在舌尖发散开来,下肚之后,顿觉热气穿肠而过,整个身子都一下子温暖起来。一口又一口的馓饭,大快朵颐,会萌生出不少温暖和惬意,这在大冷天真是一番值得怀念的美味和享受。

吃馓饭虽是享受,但得慢慢吃,不能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在有的地方,馓饭又叫“烧心饭”,因为刚出锅的馓饭太烫,吃饭的人太急或者不带点酸菜,一筷子馓饭下去,就如炭火入肚,如火烧心,烫得皱眉咧嘴、弯腰抱肚,那滋味也不好受。所以,吃馓饭一定不能心急,带点菜,夹起一筷,放在嘴边吹吹,方可入口,也不能中间开花,得吃一口转一下碗,转着圈一筷子一筷子的夹馓饭。若有时不小心烧心了,就得赶快吃一口酸菜压压烧,减少一点疼痛

我性子急,吃饭经常狼吞虎咽,所以吃馓饭时经常会出现烧心的情况。后来,我想到了一种吃法而且养成了习惯:把碗内的馓饭和酸菜一起用筷子先夹成两份,再分成四份,然后一块一块的分成若干块,然后端上碗,拿起筷子分而食之。这样吃馓饭,既不会烧心也比较快,但会影响馓饭的温度的。父母见了,免不了一通埋怨,你这娃,看你吃馓饭的架势,跟喝汤有啥两样,不如给你弄一碗糊糊汤喝。

馓饭比糊糊汤温暖而且结实打硬,有馓饭我肯定不想喝糊糊汤,但馓饭也有不好吃的时候。冬天,乡村人的晚饭比较早,我放学回来比较迟,家里人吃完后就把饭给我留在锅里,时间稍长,馓饭的温度就降低了,温度一低,馓饭就收缩得结结实实甚至硬邦邦的,吃起来就跟刚出锅的窝窝头一般,既不会有温暖也不会有爽滑的口感了。

馓饭好吃不好做,吃馓饭不能心急,做馓饭更得有讲究。农村有句俗语,“馓饭若要好,三百六十搅”,意思是说馓饭要做得好,关键在搅功。其实,除了搅功外,做馓饭还得细心、掌握火候,用乡村的柴火锅灶做最好。做馓饭时,先用大火把水烧开,然后烧锅的人继续添柴火保持温度,做馓饭的人右手拿擀面杖或长竹筷搅动锅里的沸水,左手拿玉米面,一把接一把,慢慢地细细地在手指缝间往锅里撒面,不能太快,太快了锅里的面会结成疙瘩,做出来的馓饭里会有黄豆粒大的面疙瘩,就不好吃了。这时灶火须是文火,火势不能太大,太大了锅里带面的水就会煮沸出锅外溅到人身上,太小了锅里的面容易结疙瘩,所以是万万不能急的。

一把接一把的玉米面细细匀匀地撒到锅里,慢慢地,锅里的面糊糊越来越粘稠,到一定程度就不能再往里加面了,面太多了馓饭就硬梆梆的,不好吃。停止加面后,灶内的须保持小火,慢慢加热,火太大,锅底的面就烧糊散发出呛人的焦味,火太小,馓饭就成夹生的,吃起来就有生面味。火候恰当,加面的人腾出手来搅馓饭,就得“三百六十搅”了。搅馓饭是力气活,三百六十搅都不够,要使劲多搅,做出来的馓饭才可口入味,盛到碗里,盖上酸菜,一碗地道的具有乡村风味的馓饭才算作成了。

因为馓饭难做,所以在有些地方保持着这样一个传统,谁家儿子说到了对象,定亲之后,公公家逢年过节叫女方来家里套近乎,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做一锅馓饭。女方要是连一锅馓饭也做不熟,这亲事恐怕就要吹了。现在看来,用做馓饭来考验未来媳妇的方法其实挺高明的,馓饭做不熟,最起码能说明女方有两个缺点:一是性子太急、不够细心,往锅里撒面太快或者火势太大;二是气力小,搅馓饭搅的时间少,连馓饭都搅不动,以后的田地里干活就成问题。现在的很多家庭主妇都不会做馓饭,应该也大抵有这两个方面的弱点吧。

在热天,馓饭做得稀一些,还可以用漏饭盆做成面鱼儿,凉拌、烧汤吃,味道顺顺滑滑,消暑解热,别有一番风味。做一锅馓饭,吃不完的盛下来还可做酸菜馓饭汤、玉米面面片。腊八节时,还要特意做一顿馓饭,晚上献给灶神,糊住他的嘴,别让他上天述职时说人间的坏话。在贫困的日子,变着花样吃“黄的”(玉米面)其实生活也蛮有滋味的。

对我而言,吃馓饭只是成年之前珍存在乡村炊烟里的记忆。成年以后,住在钢筋水泥浇筑的方框框式的楼房里,经常用煤气炉、电磁炉做饭,和哪些生柴火做馓饭的日子隔离的愈来愈遥远了。今天,在寒冬即将来临的日子,妻用尽心思用电饭锅做了一顿馓饭,让我找回了一些久违的温暖,尝到了一点乡村的味道,但无论如何我却找不到当年的那种烟熏火燎的味道和一大家子人分食馓饭的温暖画面来。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初中时学过的一篇文言文《芋老人传》。《芋老人传》里,老翁告诉书生的那些道理,芋头味道的好坏不是由于烹调方式的不同,而是由于时势地位和个人际遇的不同;人不能因为眼前的环境而忘掉了过去的平淡和艰辛。芋老人的话发人深省,不过对于吃馓饭而言,我觉得我的地位和际遇都没啥变化,只是由于时代的发展居住环境和做饭工具稍有变化,楼房高了,房子大了,厨房用具现代化了,但我却总难忘记那些用柴火做馓饭时的快乐,难忘吃馓饭时的温暖和惬意。

不过,还得感谢妻,是她用电饭锅做的一顿馓饭,让我回到那些吃馓饭的日子,重温逝去的记忆,唤起了我在乡村岁月里扎根于泥土的一缕浓浓的乡愁和炊烟里清香的韵味。

大冬天,吃馓饭,真是温暖,真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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