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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成为一个孤独的人》篇一

2017-10-20 09:52 作者:火花?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很记得村南的一个小流氓,挺帅的,常常面带微笑。他有痞劲和骚劲,留着红橙黄绿鸡窝头,一排钉子从耳朵打到鼻子,嘴巴打到下巴。他曾这块是出了名的时尚先驱,把他从县城里带来的新思想、新哲学,灌输给我那些穿着破烂衣服的中学小孩。

也就是在短短的几天,一方十字岔口的客船坝头出现了红尘黄绿的鸡窝头、挂面头、莫西干,往蓝天白云下树立在河边,静候悠悠的清水泊来几里外的客船。有人花枝招展,在船头上迎风摆动;有人静坐船舱,打开镜子搔搔头发;只有小流氓依在船篙,面带微笑,迎向朝阳,那黑皮衣、红裤子,三十度的空气把他上上下下闷得湿热,我觉得他裤裆里的肉应该很痒,常常看见他往那搔两下。

我就在旁边看着,很是不理解他们的奇装异服,总觉得很神奇、很严肃、很可怕。像在远房表哥给我看的毛片里,有个混混也是这样,除了床上情还要用刀动作,所以我一直认为他会爱得很早,折得很快。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染了黄毛的同学还是要被揍,还是要罚站,最后被押着去了理发店,让乡渡口剪了半辈子头发的老头咔嚓咔嚓。

有天小流氓不见了,听他昔日的手下说,他去县城干大事了。过了几天,我家来了位蓬头垢面,胡子浓密到能当围巾使,闻起来像猪圈味的男人。我们叫他张林宝,我刚开始认为他是小流氓的爸,也只有张林宝这样的男人走在中年男性的时尚前端,和小流氓的神态也是极像,面带微笑,在我家混吃混喝后看向屋外的太阳,不说声谢谢就离开。

晴天流云,暮风温柔,田垄上、小径上,有些地方鸡飞狗跳,老太婆大声埋怨,张林宝总是不好意思地走开。河边的白桦林长势极好,他总是消失在这里,又从哪条未命名的小路款款而来,走得笔直,看上去非常英武。如果他有一身好行头,朝阳、烈日、余晖,甚至晚寒风呼啸鬼哭神嚎,不管他在哪走路,都像是一方扛把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勾起了我写这篇文章的想法。

那时候我好奇地问外公,这人是谁啊?外公说张林宝是个癫子,肚子饿了就会去别人家讨饭。我不喜欢张林宝的猪圈味,一看见他就躲起来,就连我那平时赛狼赛虎的,拿刀干过架的娘也离他远远的。只要他来,就得把好吃的藏起来。只剩出白米饭,满满一只海碗,快比我头还大,张林宝吃得很香,吃得一粒不留。等他走了,等他高大威武的身形消失我视线,港式毛片的大哥说过饱暖思淫欲,要那天上地下云翻腾,要天下美人尽归吾怀,那他张林宝是不是往这一步奋斗去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其实并没有,张林宝只是溜达,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从这个学校到那个学校。我读小学的时候,吃得比别家小孩要好那么一些,外婆常常拿着一个绿色塑料杯,烫着牡丹花底,通常是用来漱口刷牙的,用它来装菜食。她在家煎个鸡蛋,放点开水,撒几片南瓜叶子,放盐放味精,做出来是棕褐色的,冒着油粒的汤。至于味道,放了味精就是要比没放味精要好吃。有两个小孩跟我一般大,一个叫亚男、一个叫俊波,亚男是女孩,俊波是男孩。我们经常端着饭盒,在大字报下,在泥巴地的教室,一口菜两口饭,三张嘴吃着东西还要说东西。

我们讨论过谁的铅笔更好,俊波有一知自动铅笔,笔芯往嘴巴一塞,拇指往屁股一推,一摁一摁就能开始写字。我们讨论过谁的家里条件最好,这自然是我,父母都是单位上的,从小就在教师队伍长大,比起那些孩子们成天站在大食堂里嚼叶子,我能坐在小食堂里品蛋汤。我爸妈肯定是交了钱,还和一些管事的说了话。我到了小食堂能天天吃酸菜蛋汤,糊糊的,鸡蛋就跟卫生纸摊在水里一样。这样吃着饭,听着大喇叭里女性铿锵有力的声音:一个家庭一个孩子,生男生女一样好。但是现在想想,我是男的,好多了。

小食堂每逢重要节日就会加大投入,把蛋汤升级成肉汤,把米饭升级成八宝饭,至于其它炒菜更是淫荡不少,牛欢喜都能上桌。美食引来食客,这村里最著名食客自然是张林宝。他吃得高兴,高兴地要去搂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好像身边站着的是他媳妇,同他一起吃饭的媳妇。女老师吓黯然失色,碗筷一搁就冲了出去,冲得远远的,冲出了广播声。

我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张林宝傻笑,看着他吃掉女老师碗里的糯米饭,吃掉一桌子炒菜,笔直地离开,不留下一言一语。广播里还放着:生男生女一样好,少生优生幸福一生。那时候的大喇叭活不久,去杂物间拿皮球的时候常常看到留着线的旧喇叭,里面的铜线圈热得把胶水塑料化成一坨。张林宝离开了学校,在又一年的洪灾后里找到了尸体。一脸大胡子,肉被泡得烂开,死得透彻。广播里还哼唧不停,加大灾后重建力度,好像真的一样。今年某个水坝负责人说的,二氧化碳是洪灾的始作俑者。

等我长大了,上中学,在自家门前看着乡路临近晚霞,暮风阵阵,天地间宁静得有了蛙鸣。外公突然说起张林宝好久没来,是死了,他十几年前还是乡政府的,高大帅气的男人。他的女人很漂亮,能和巩俐一拼,也不知道为什么二人离异,也不知道张林宝为什么疯掉。他无儿无女,没有一个家,死在哪都说得过去。广播放到了今天,八十年代以前的广播匣子光荣退役,迎来电视、大喇叭以及计划生育,老一辈人无法阻挡红橙黄绿的鸡窝头、挂面头、莫西干,也没能洪福齐天,甚至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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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成为一个孤独的人》篇一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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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东强
  • 诗心云卿
  • 雪中傲梅
  • 草木白雪(李淑芳)
  • 老夫子(熊自洲)
  • 王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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