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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陕西街

2017-08-19 22:27 作者:经哲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陕西街

远处两位老人在街上相互搀扶着,缓缓向我走来。个子矮些,走路有些蹒跚的是我的婆婆,另一位是婆婆的保姆。

“婆婆!”我喊了一声。

婆婆微笑着,看着我没有回答。从我身旁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

“婆婆!”我又喊了一声。

婆婆依然没有回答我,继续向前走,留给我模糊的背影,然后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是这条狠心的老街把我的婆婆走老了,走丢了。而今我该往哪里去找寻那蹒跚的身影和一声声亲切的呼唤。每当我走过陕西街,看到街边熟悉的单元楼,都会自然的抬头望向二楼的阳台,那株绯红的三角梅还在放肆的向四周蔓延,墙上的壁灯还没有换掉。我想象着婆婆站在阳台上远眺着街口,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着她等待的脸庞。她发现了我,露出慈祥的笑脸,招呼我快回来坐坐。我转过头看到阳台边的窗户里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逗着她们初生的小孩。我猛得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不会再走进那道熟悉的铁门。我快步的走过楼下,想要逃离这锥心的想象,然而身后的脚印就如一串沉重的脚镣锁着我的双腿,困住我不能前行。我又看到了街口那棵伸向天空的银杏树,正值深秋时节纷飞落下的如黄色小折扇般的叶片在树下画了一个圈,就像给这银杏树投下的金色光环。树下被人们坐的发亮的条石上依然坐着几位闲聊的老人。婆婆楼下那家老字号的牛肉汤锅里,香气从沸腾的气泡中跳出来俘获着每位食客的味蕾。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上来来往往地忙着各自的生活。一切都没有变,但对我来说一切又都变了。我从小牵着婆婆的手走过的街道,渐渐变得陌生起来,甚至不敢再多停留片刻,怕引来更多的无望。我总认为还可以和婆婆再次相逢在街口,叫上一声婆婆和她一起坐在街口的条石上聊聊天拉拉家常,听她唠叨几句或是我唠叨几句给她听,对她来说都是最大的满足,对我而言也是最好的心意。可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美可以成真,那也许我能心想事成。我努力不让自己再回头望向那窗口,可汹涌的回忆好似肆意的洪水终在我脑海中泛滥成灾……。

我很小的时候,婆婆就住在这条街上。那时的街道是用碎石铺成,一到下天路中的鹅卵石就被雨水淋的油亮油亮,踩在上面湿滑难行。婆婆总是叮嘱我慢些走,而我却跳到石子路上左右滑溜着前行,把它当作了天然溜冰场。每次婆婆都会告诫我,你再不听话,以后我不带你上街玩了。可是她每次都是这么说,我也就知道了她只是说说而以,于是仍然继续着我的嬉闹。惹得婆婆在街边又是担心,又是开心,等我疯够了,再来把我捉回家给我换上干爽的衣服,用毛巾擦干我的被雨水和汗水弄湿的头发。儿时的我总是盼望着每个周末的到来,盼着父母带我回婆婆家。每次回去婆婆都会带我到街上去走走,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每逢赶集时街上到处都是一簇簇的人群有玩杂耍的,有套圈的,当然更多的是些小朋友吃的小玩意。我是一朵棉花糖拿在手里还没有吃完,又指着要小面人玩。婆婆带我来到我最喜爱的糖画摊前,让我转十二生肖。我看上了最大的龙,运好力一转,哎转过了头,指针指向了最小的小老鼠,我不服气的还要转,可每每都不能如愿。摊主不耐烦的催促着说不能转着玩呀小鬼,大家都想转到龙吃,我还做什么生意哦,你看后面还有那么多小朋友排着呢,转着什么吃什么,只能转一次哈。听到摊主的嚷嚷我急得脸一下就红了,这时婆婆总会多出些钱让摊主给我画条龙圆我的愿。

婆婆牵着我的手在这条街道上走着走着,我就长大了,婆婆也就老了。不知从何时起,我已不再每个周末回到这条街上,回到婆婆的家里。是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妻儿,要工作,要挣钱,还要去比这条老街更好玩的,更远的地方去游玩。我渐渐地淡忘了回家,回到那从小踏着碎石路回到的婆婆的家。淡忘了,真得是淡忘了,淡得记忆里只剩下丝丝飘浮的影像,好似农家屋顶上烟囱中飘出的缕缕青烟不经意间就消融到了无边的大气中去,再也捉不到它的身影。我怕,再不把它写下来,以后我真的会忘得一干二净。

那年我儿子三岁生日前的几天,婆婆打电话告诉我她给小曾孙买了双鞋。让我有空带着儿子一起回去,试试鞋子合不合脚。真没想到,婆婆还记得小曾孙的生日。可我却忘记了许多,忘记了婆婆的生日,忘记了常带着妻儿回去看看婆婆。忘记了婆婆正在加速老去,等“空了”再回去的机会已是不多。借口是懒惰的表现,懒惰又是遗憾的元凶,只有马上行动才有实现想法的可能。

晚饭后我就带着妻儿回婆婆家。我们走过老街对面的广场。夕阳西下时的金色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祥和的广场上,三五成群的人们在广场上健身,歌唱,舞蹈,每个人脸上都映照出美丽的夕阳红。那里也曾是婆婆常去休闲娱乐的好地方,可以近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婆婆每次和保姆一起出门,只是在保姆的搀扶下,在门前的这条老街上来回的走上几趟,或坐在街口那颗银杏树下的条石上,望着对面广场上欢快的人群。

我有预感一定会在街口遇见婆婆。我发现了她。婆婆正和保姆一起坐在发亮的条石上,脚边还放着一个红色的购物袋。我想那里面一定就是她买的一双童鞋,给我的儿子,她的小曾孙的童鞋。婆婆也发现了我。招呼我快过去坐下。我们牵着儿子的手,来到婆婆身边。

“婆婆。”我们叫了一声。儿子也懂事的叫了一声“祖祖。”稚嫩的童声,就如离弦之箭,射向每个关爱着他的长辈的心尖。让你毫无招架之力,也心甘更情愿,就这样被他击的全身酥麻。婆婆牵过小曾孙的手又望着他的个头再看看他的脚,有些担忧地说到“又长高了,多久不见了,又长高了,真不知道买的鞋子合不合脚。”保姆从红色购物袋中取出一双运动童鞋,递到婆婆手上。婆婆俯下身,准备给小曾孙换上新鞋试试。我见状赶忙蹲下去给儿子换好了鞋。看到被撑得鼓胀的鞋子,就象河滩边一颗沉重的卵石,压在我的心头,呼吸也跟着笨重起来。有多久没回婆婆家了?我还要等到“空了”的那一天吗?

婆婆在鞋尖上按了按:“哎!是小了些,看,都抵着脚了。痛吗?没关系明天我拿去换一双大些的。”

“婆婆,明天我去换,你就不要再走动了,你腿脚不方便。”“不行。你还要上班。没有多远的,我没事。慢慢走动会儿,还锻炼身体呢。”

妻子看出了我的慌乱和不安。“婆婆,明天我不用上班,让我带着凯凯陪你一起去吧”。

“这样最好,你和我还有凯凯一起去。让他自己选喜欢的样式,比着脚试试大小,这样就不会出错了。”

感激的望了一眼妻子,目光又滑过那双给我带了窘境和内疚的童鞋。原来时间也是有码数的,它丈量着亲情间的距离,你以为亲人一直都在你身边,可当有一天你顾盼左右时,你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孤单

夕阳挂在天边已显得力不从心,它想起了自己旭日东升时的光芒四射和正午时分的骄阳似火。现在它看到自己在天空中喷薄出的一道金色霞光,知道自己到了告别的时刻。突然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加速地坠落到了西边。天空已是一片灰蓝色。广场上的人们也已渐渐散去。我们挽着婆婆的手,送她回到街尾的家中。我们也要回到自己的家去了。临走时婆婆不忘叮嘱着妻子“明天早些带凯凯过来,我们一起去换鞋。” “好的,一定。快进屋去吧,婆婆。”

天空已完全变成了黑色,就像涂抹了一层浓浓的墨汁。街上已亮起了路灯。灯影下我和妻儿仨人的身影,显得特别长,像要霸占住整条老街。属于我和婆婆的老街。我回头望了一眼,二楼婆婆家的窗户。婆婆的身影就像一副剪影画,印在了我的记忆里,再也抹擦不去。

也是那年季,一个周末的下午。街上的人们有的围上了围巾,有人把衣领立了起来,身体娇气的人双手还抱着个暖炉,稀稀拉拉的行人让这条老街更显得寒冷。我独自一人开车准备回去看看刚从医院回到家的婆婆。街道早已换成了硬硬的水泥路,走在上面到真的是脚踏实地了。可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我又看到了街口的银杏树,依然忠实的坚守着这条老街,还好有它在给了我一份安慰。我叩开了婆婆的门,家里只有她和保姆。婆婆坐在客厅里的藤椅上,身上盖着一床毛毯,脸上挂着大病后的苍白。

“婆婆”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是孙儿回来了吧!”

“嗯,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呢,快来坐下。哎哟,这么冷的天,你穿的太少了,要多穿些衣服,不要着凉感冒了。”婆婆望着我。

然后又吩咐保姆:“阿婆快去沏杯热茶来,再把那烤炉朝这边挪一挪。”自己还准备起身把桌上的水果端到我面前。

“哎哟!婆婆,你坐着,我自己来,自己来。”

婆婆的热情,一时搞得我手足无措。显然我的出现给婆婆带来了意外的惊喜。而我心中却掠过深深的惭愧和内疚,回来的太少了,都快成客人了。

当我终于坐下来,坐到婆婆的身边,离她那么近,就象小时候她带我上街时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怕我走丢了一样。现在我也怕婆婆丢了,紧紧地挨着她。我看到那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分明在告诉我,婆婆正在慢慢地离我远去。我低下头瞧见婆婆被输液针扎的青肿的手背——两只手背。我一时竟忘记了说话。泪水瞬间噙满了我的双眼。我迅速拿起桌上的苹果,起身踱步来到厨房。等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婆婆。

婆婆微笑着说:“你吃吧,婆婆现在哪里还咬的动苹果哦。”

我还能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我看着婆婆:“要不,我推着轮椅带着你去外面的老街转转吧。”

“不用了,就陪我一起看看电视吧。”

“嗯!”

墙上的时钟一圈一圈的转着,转一圈就过去一分钟,一小时。我和婆婆看着电视,聊着家常,很快冬天就来打扰了这份安详。

“婆婆,我要走了。下次我再来看你。”我有些心虚的说道。真不知,这个“下次”会是多久,一星期,还是一个月,或是?

“吃了晚饭再走。”

“不用了,太麻烦了。我自己回家去吃。”

“我已让保姆下楼到街上去端了一锅牛肉汤锅,冬天里多吃些牛肉暖暖身子。你不是最爱吃牛肉吗?”

“哦!那家店开了快有二十年了吧!”

“是呀,你尝尝。还是你小时候吃的那个味吗?”

“好!”

一会儿保姆就端上来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锅。我和婆婆还有保姆,围坐在小餐桌前吃着暖身又暖心的牛肉汤锅。那晚我吃了三碗饭。三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是我和婆婆吃的最后一顿饭。

婆婆走了,人去屋空,再也回不来了。老街依旧。只是婆婆的家我是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每当我要路过这条老街,我都会绕道而行,是的,我是故意绕道走,这感觉总是怪怪的,又说不清怪在哪里。可是那颗挺拔的银杏树,就像那条老街站立起的身躯,不管我从哪个方向走过,都会看到它。我终于知道我是绕不开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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