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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首次远足(下)

2017-08-14 12:55 作者:独自行走  | 1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北京呆了四五天,虽然意犹未尽,但请假的时间有限,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上海,从北京到上海24个小时,硬座,如果放到现在,那看起来是比较遭罪,但当时年轻,乐在其中,浑不当回事。

路上遇到一件趣事,足以证明那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年代。

车到皖南地界,车窗外是低矮的丘陵以及郁郁葱葱的杂树林,火车转过一个山坳,忽然闪过一群女人在池塘里沐浴的镜头,白花花的皮肤在夕阳下格外耀眼。女人们仗着人多,加上车速飞快,并不避讳,还挥舞着手,嬉笑着对车窗里的我们挥手致意。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了《论语》中的一段话“暮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现在想来,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啊,身体俯仰于天地之间,坦坦荡荡,自自然然,沐清风,观白云,嬉戏打闹,笑语喧哗,只恨自己不是画家,无法把这一幕如实的描摹出来,但它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脑中。

火车到上海的时间是在晚上七八点多钟,第一次来上海,下了火车,茫然四顾,不知道身往何处,走出车站,一群旅馆揽客的男女蜂拥而至。大多数是三十四岁上下的女人,少部分是中老年男人,你脚步稍有迟疑便会被他们盯上。我因为眼神游离,举止不定,不幸成为被她们盯上的人,五六个人围着我,连拉带拽,脱身不得。个个都说旅馆就在旁边,带独立卫生间,能洗澡。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真要闪身离开吧,第一次来上海,不知住哪里好,跟着这些人走吧,又怕住进黑店,正在犹豫间,猛然发现前边不远的地方,有个二十来岁的女人举着住店的牌子,怯怯的,隐在暗处,我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既然是住店,那就住她家吧,她的羞涩和内敛让我这个异乡人一下子有了一种踏实感。

女人是骑自行车来的,我问她到旅馆有多远,她说七八分钟吧,我想七八分钟的路走走也就可以了,女人坚持,还是上车吧。我很少让女人骑车带我,总感觉不绅士,但如果不坐又怕她误解,勉强坐了上去。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身材,色下模样看起来很周正,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披肩的长发不时撩拨我的脸颊,一时有些分神,我索性把身体往前靠了靠,离得更近一点。

女人是个安静的性子,不怎么说话,可一对陌生青年男女,骤然挨得这么近,不说点啥总感觉有些尴尬,我问女人,上海有啥好玩的?女人想了想,轻声的说,也没啥好玩的。再下去,我也不知问什么好了,心想一会就到了。谁知,这七八分钟最后走了有半个小时,穿大街,过小巷,把我绕的迷迷糊糊,我心里倒是坦然,反正对上海也不熟,索性由她去吧,只要不是孙二娘,把我包成肉包子就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最后,车子进了一个门楼,进入一条小巷,在一栋小楼前停了下来。这是一栋三层小楼,里面空间极其逼仄,一楼进去就是一小门厅,门厅大概只有几个平方,一张方桌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两位老人坐在方桌旁,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报纸,看我进来,他们抬起脸,用浑浊的眼光审视一般的看着我。楼梯就在门厅的旁边,门厅再往里大概是卧室和厨房。楼梯是木制的,窄而陡,加上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作响。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三楼是阁子间,住着女人和她的丈夫,我到最后也没搞清楚,楼下那俩老人是她父母还是公婆。

卧室大概七八个平方,一张大床,旁边一个洗手架,放着洗脸盆和毛巾,床下有一个起夜用的夜壶,这和所谓的独立卫生间风马牛不相及,但既然来了也没法计较。令我难堪的是,地板是木制的,不隔音,楼上女人和她丈夫说话的声音,半夜嗨咻的声音,起夜撒尿的声音等听得一清二楚,搞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推门出去,发现门前有一块稍微宽敞点的空地,青石砖铺就,旁边堆了些花盆,一些花花草草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格外生气勃勃。一个盥洗用的水池,几个水龙头,一群婆娘们正在那里洗菜,叽叽喳喳,聊得热火朝天,语速极快,我是一句话也听不懂。那个女人也在其中,别人说话,她只是听着,笑而不语。女人穿着有些宽大的短衣短裤,身形窈窕,皮肤白皙,慵懒的神态比昨晚所看好像更加有些韵味,这大概就是寻常的上海女人吧。后来读王安忆的小说《长恨歌》,读金宇澄的小说《繁华》,读到那些有关街巷里弄女人的段落,我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这个女人的身影。

上海和北京是气质截然相反的城市,北京是帝王之都,雍容华贵,大气磅礴,上海是平民化城市,透着一种人间烟火的家常和热闹。如果说北京更像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的话,那上海就是一个小家碧玉般的女人,北京是中国人的面子的话,那上海就是中国人的里子,至于面子和里子哪个更重要,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在北京,可以去看故宫,看颐和园,看天安门,到了上海,对外地人来说,就只有去外滩和南京路了。

那时的外滩,对面的浦东还是一片荒凉的所在,城市的天际线也没这么高,只有旧殖民时代留下来的那些带有异国风情的建筑格外吸引人。黄浦江比我想象的要宽要混,行走的大都是拖船,载着煤炭,钢铁,砖瓦石块等物资,拖着黑烟,有着深深的吃水线。有时也见一两艘摆渡游轮,靠岸后,闸门打开,一群骑着自行车,从郊区进城的农民载着满满的瓜果蔬菜急急上岸,随即,迅速消失在上海的街巷里弄里。都说外滩是上海年轻人约会的地方,人多的时候可以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但我没见到,可能是白天吧,黄浦江边大都是像我这样呆头呆脑的外地人。

而南京路,则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比现在更热闹,因为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只有在上海,你才能买到所有你想买的东西,因此,但凡来上海出差或者旅游的人,都不会错过去南京路的机会。我不买东西,只是跟着拥挤的人群凑热闹,偶尔看看美女。记得那天的午饭是几个肉粽子,北方的粽子都是豆沙馅的或者放上几个大枣,甜丝丝的,像这种带肉的没吃过,我处于好奇,买了几个尝尝,一个过后,我就倒了胃口,太油腻,大概是向糯米里浇上了猪油,从那以后,我便对这种食物敬而远之了。

其实,上海的好不仅仅在于外滩和南京路,更在那些平常的大街小巷。上海的马路没有北京那么宽,但比北京要亲切和随和的多,街两旁有如伞如盖的法国梧桐,有琳琅满目的各色商铺,有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有隔几十米就有的报摊,有隐在犄角旮旯的各种小吃摊。夜幕下,随便找一个小店,要一盘爆炒螺狮,一盘凉拌酸辣小黄瓜,一碟花生米,来几瓶冰镇啤酒,听着旁边的吴侬软语,慢慢吃,慢慢品,喝到微醺,起身,去街上随意走走,没有了白天的喧哗,街道寂静下来,树影婆娑,灯光氤氲,人们一脸的轻松和平和,或轻声交谈,或怡儿弄孙,天地恬然,世道安好,随心所欲,人生何求。

十几年后再去上海,上海已变成了商业社会的怪兽,走在浦东的马路上,人们都行色匆匆,脸色凝重,像兜着一肚子的心事无法言说,以前那种慵懒,闲适的生活情调不见踪影。而浦西,上海殖民时代的那些石库门,如城市毛细血管一样的里弄街巷也拆得所剩无几,代之而起的,是城市不断涌现的高楼大厦,不断拓高的城市天际线。

上海,已经成为中国最繁华的商业化大都市,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有志青年趋之若鹜,但上海,已经无法再吸引我这样的半百老人,我与上海渐行渐远,“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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