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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血透病人的自白(24)

2017-08-06 15:14 作者:乐乐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2016年12月14日星期三

中午,我走进休息室时里面已坐满了人。透析室里出来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没穿外衣,就一身棉毛衫和棉毛裤,抢在我前面站到了电子称上称体重。我认得他,只是不知道他姓谁名甚,他那倒翻的头发,一脸的黑不溜秋,给人的印象很深。以前他都是做上午时段的,我来时也经常看到他。怎么今天也做下午时段了?

“哈,哈,这两天重了这么多!”小伙子笑着说。“就喝了些酒!”

“写你毛,要自己呀!”坐在休息室头排凳子上休息的陈芳招对小伙子说,“老婆这么对你好的,你得争气呵,别辜负了她!”“写你毛”是江山人土话,是“小伙子”的意思。

“平时我控水也是控得很好的。就昨天几个朋友一起多喝了几杯,这水就积多了。”小伙子解释说。

“这酒还是不要喝的好呵!我们血透病人可不能喝酒。”陈芳招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伙子没再说什么,讪笑着跑进了透析室。我看他一直跑到配药房门口过来的第一张床位19号床边,并上床躺下。我想,这小伙子可能是我们这个“江湖”中最年轻的“好汉”了。

休息室里又进来几个人。93岁老人杨富元坐在轮椅上在他儿子的推动下也进了休息室。这里实在太挤了,我就沿着走廊走到医护室去,顺便向徐医生报告今天的体重。尔后,自己挪过张凳子坐下。我今天的7号床位还躺着上午时段病人,我得再等。

透析室里已一片忙乱,下机的病人、护士、护工,还有急着想上机的病人,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休息室门口,先是杨富元的轮椅进来,在4号床位边停下,杨富元在他儿子撑扶下艰难地坐在床上并躺下;后面紧跟着进来的是邵仁善的轮椅,他老婆在后面推着轮椅。看到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我的心里滋生出一丝怜意,这老人,我还从未见过他的一丝笑容。

“邵仁善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在住院,也真亏他的老婆呀!”我对徐医生说。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老人的病就是不见好转!”徐医生一边在电脑上做着事一边同我说。

“记得他进来的时候精神还可以,现在看起来则是一点精神都没有了,人也感觉老草了好多。”我说。

“情况差不多。”徐医生说,“进来时也差不多是这样。可怜的是他的老婆,一个老太婆天天陪着一个病人。”

“怎么这一个多月时间下来就他老婆一个人住院服侍他?”我有点迷惑。

“他有两个儿子,都在杭州工作。是读书出去的。”徐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她应该了解一些。“按理说这杭州也不远,这星期六星期日可以回来替换一下老人呵!”徐医生似乎也为老太婆鸣不平。

“自己上班没时间陪,那可以雇个保姆呵!”我也认为老人的儿子不应该。

“唉,有些事也真的说不清楚。他们就不想想自己的妈妈天天这样陪着病人,若是拖趴下了再怎么办?已是80多岁的老人了,经不起这样天天的折腾呵。”

“哦,这老太婆有80多岁了?真看不出。看她的样子70岁还不到,这老人还是很风吹的。”我说着站起了身,因为我看到我的7号床位上午时段的病人已收拾好东西离开床边了,两个护工也已过来换被褥。

在我躺到床上时,我看到护士伟娟已在给老邵上机,他的床位是9号,就在我的对面。伟娟一边上机一边同老邵老婆说话。

“你这么大的年纪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你一个人在服侍老邵也真是亏了你了。”我听到伟娟这样说。

“那有什么办法呢?”老人无奈地说。

“让你的两个儿子帮帮你么!”

“我儿子也说了,让他们来帮帮我。”老人说。“有几个晚上他们都叫我去睡觉,说他们来守。可是我不放心,对他们说你们摸不着,还是让我自己来。”

“嘿嘿,”伟娟笑了几声。“这不就是你自己养出来的?你应该让他们做做,给他们锻炼的机会,学学怎么照顾病人。”

“唉呀,现在我自己还能动,还是我自己来。况且他们自己的工作也很忙,来来去去的也不方便。”邵夫人说。老人还是为儿子想得多呵!

下午3点多些,“小平头”就下机了。今天他怎么这么早就上机了?我来时曾看到他躺在20床,已上机,一只手串着两根殷红的管道,一只手紧握着电视遥控器在不停地调换着走廊上的电视频道。而此时,他就站在20号床边,全身穿戴整齐,头上还戴了钢盔帽子,准备离开。看来今天他是骑摩托车或是电动车来的。好像他的家也在乡下。

看着“小平头”离去的身影,我转过过头来看到对面9号床上,老邵老婆坐在床边,面朝走廊上的电视机,两只眼睛上、下眼皮在不停地打架,时而睁开,时而又合上。我真不知道这样一位80多岁的老人,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的每一个晚上是怎样在住院部的病房里睡觉的?就一张白天当凳子晚上当床铺的靠背椅子怎能睡得了安稳觉呵!记得,我在浙一医院住院的几天,姐姐陪我时,那几天夜里她也是躺在凳子上睡觉的,几天都没有睡好。难怪这老人,这样静静地坐着的时候会打瞌睡。

我沉入深思的时候,几声“徐医生,徐医生”的叫声把我惊醒。我左边6号床的陈芳招在叫唤着医生。半年的时间过来了,我好像没有几次听到过陈芳招在中途曾有什么不适过,可以说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不适的反应。

叫声尚未停息,护士娟芬就从医护室出来到了陈芳招床边。

“我出汗了!”陈芳招对护士说。娟芬没说什么就去走廊一头的工具椅上拿过来血压器,给陈芳招量起了血压。

“128——81。血压正常。”娟芬说,并问:“有什么不舒服吗?”

“别的没有什么,就这心里像有猫在咬似的。”陈芳招说。

“坚持一下吧!等会再看看。”娟芬说。

待护士走开后,我笑着对陈芳招说:“你以前让猫咬过?”

“没有。”

“哪你怎么说心里像有猫咬似的。没让猫咬过哪知道这种感觉?”我笑着说。我是故意同她开玩笑。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心里就是不舒服。”她笑着回我的话。

一会,护士娟芬又过来了,后面还跟了徐医生。

“补餐吃下去了没有?”徐医生在问。

“还没吃。”陈芳招回答。

“吃点东西下去。”徐医生一边吩咐病人一边在屏幕上按了几个键调整了什么。我则在一边同徐医生说:“刚才我问她,让猫咬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说她的心里像是被猫咬似的。”

徐医生也笑着说:“是让猫抓了?猫可不会咬人的。”对问陈芳招:“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现在好多了!”陈芳招说。我想,也许是我们的玩笑转移了病人的注意力的原故吧。

一会,还是徐医生帮陈芳招把她自己家里带来的饭拿到休息室的微波炉去热。后又帮着拿回来给陈芳招。当陈芳招打开饭盒时,我闻到了一阵阵的饭香!

4号床杨富元的儿子整个下午几乎都没有离开过他父亲的床边。这段时间他父亲的病情起色还不是很大,他得细心照料。93岁的老人,得了这种病,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遭罪?拖累的更是儿女。老人老是说背上的骨头缝里好痛,但见到他的儿子双手伸进被窝里帮老人揉着。时间长了,老人又说这里哪里麻了,他儿子又再给揉这揉那。老人最担心的还是时间,老是问儿子:“做了多长时间了?”他儿子就去看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尔后告诉父亲做了多长时间,还有多长时间。说也真是奇怪,自从我认识这“老江湖”以来,我还没有发现过这老人有一次出现过高血压或是低血压、或者是发热还是出汗什么的。这一个下午的透析,对他来说好像就只有一样“不适”:就是4个小时躺不住!因此,每次来早了一点,机器自检程序还没有结束,他就不愿意先躺下,总要坐在床上等到护士过来要给他打针才愿意躺下。而做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总希望4个小时快快过去,于是老是打听做了多少时间。他儿子不在的时候,则总要问问路过他床边的人。有时,他会突然叫医生过去,医生还以为他有什么不适,没等医生开口,他先对医生说了,帮忙看看还有多少时间才下机!这老人也应该说是我们这个“江湖”里的“一怪”!

哦,记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曾经与我同时段的病人袁丰。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只是今天中午我在休息室里称体重时看到过上午时段的病床安排表上有袁丰的名字。他还在做透析,说明情况还好。我想,我们血透病人只要能做着透析就好!证明还活着!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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