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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笔故人

2017-07-31 09:53 作者:小刘  | 1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外婆跟着大姨住,离我们家很近,不过二三里。所以我们除了逢年过节之外,放寒暑假也会去看她。

外婆年轻时我外公就去世了,她没有儿子,一个人抚养三个女儿。在蒙昧的农村处处受到欺压,被人瞧不起。她唯一的办法是忍气吞声,在人前低头,从来不敢高声对人说话,跟谁交谈都带着胆怯又讨好的神情,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她去世。女儿们长大之后,也笑话她这副软弱的性格。三个女儿养大之后,她还是停不下来,因为跟着大女儿住,女婿也有二老,三个老人挤在一个家里总有些摩擦。脑子里的传统思想让她自觉给女婿家增了麻烦,添了拖累。于是她继续低眉顺眼,卑微地弓着腰干这干那,让身体里的一点残余的能量发挥最后的作用,让自己的良心舒服一点。我们去到大姨家,外婆总是在菜园里,不是拔草就是整理栅栏。大姨有时笑着说,“你看这个老家伙,又干不了什么,整天装作很忙。”外婆的脚有点跛,行动迟缓,但她似乎没有一刻是闲的,总能自己找点事情做,和她聊着聊着,就去喂鸡,或者洗菜,有时坐定下来,也找来一篮花生,一边陪我们说话一边剥壳。

外婆除了勤快,就是节俭,可能节省开支是她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能尽的另一个努力。她从来不主动增添衣服,都是女儿买给她,她还总是怪买的频繁,说自己快进土了,穿不了那么多。过年过节也总穿着旧衣服。有一次我和大姐去看望她,发现她的蚊帐很脏了黑黑的,就提出要帮她洗蚊帐。外婆极力阻挠,说不要紧的,老人家习惯了。但是拗不过我们姐弟。我们把蚊帐拆下来,抬到井边,外婆的蚊帐粗粗糙糙硬邦邦的,用很老的麻布缝制而成。当我们把井水倒进洗衣盆里,轻轻一搓,整张蚊帐都融掉了。我们看着一盆碎末不知所措,外婆没有怪罪我们,只是惋惜她的蚊帐,她说本来可以留到那个时候用的,现在又要花钱买一张。我和大姐不好意思地回家了 ,不知道外婆后来有没有受到责怪。以她的性格,一定是内疚得不行,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外婆老了,耳朵越来越聋。我们和她说话要用喊的。和大姐去看望她,大姐说帮她挖耳朵。搬了凳子,来到阳光下,大姐扯开外婆耳朵,惊叹地说,“难怪你听不见,你的耳朵被耳屎塞满了”。大姐努力地挖,结果无法撼动。我们决定带外婆去人民医院找医生帮忙。我们带着外婆去村头搭公车。后来我们坐在公车上,外婆好奇的看着路边的风景,那是她第一次坐公车。到了八步,她简直不敢轻易迈开步子,她说自己近30年不来八步了,办事最多出到黄田镇上。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高楼,第一次看见红绿灯,第一次坐电梯。她不懂交通规则,不知道看病要挂号,不知道外面的人听不懂客家话。于是她不再开口,任由我们姐弟摆布。在人民医院,耐心的医生用镊子从外婆的耳朵取出像小木塞的东西,外婆咬着牙,一定很疼,但她始终没有出声。清理完耳朵,外婆的听力似乎提高了一点。出了医院,已是下午,我们还想带外婆四处走走,看看城市。外婆说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要快点回去,家里的小鸡没人喂。

有次去大姨家,外婆悄悄地把我叫去房间里,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装在碗里的盐酒鸡腿给我吃。我接过鸡腿,闻到一股异味。外婆说是几天前大姨切给她吃的,知道我准备来,就留给我吃。我看着鸡腿,心里是感动的,但迟迟不敢下口,总觉得有股旧衣服破衣服的味道。外婆有点失望,她让我带回家再吃。带回家后,妈妈闻一下,说坏了,丢给了小狗吃。外婆那失望的神情我却忘不去。

外婆重病的时候、病故的时候我都在外地上学,家里甚至没有电话来。等我放假回去,才知道外婆已经走了。我没有多少伤心,只觉得她这一生太累了,该休息了。等到清明去祭拜她,到处是相同的土堆,我们认不清哪座是外婆的,参加了葬礼的姐姐也认不清是哪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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