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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天堂的家(小说)

2017-07-26 10:25 作者:九江邓世潮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浓墨色的乌云,在天空翻滚着,匆匆飘过。几只落巢的鸦雀,被风吹得晕头转向,其中一只可怜的小,突然被狂风甩向了地面,头破了,血汩汩地流着流着,生命也随即嘎然而止。闪电刺得你睁不开眼,划破了沉寂空。雷声隆隆,似乎把耳膜都要震破。人们早就躲在温暖的屋子里,诅咒着这可恶的坏天气,期待着风歇停,期待着月亮的出现,荡漾在静默的夜空中。

一个黑色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在小路上蹒跚着,她被雨淋成了落荡鸡。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她就是张恨英。她心中的恨就像那深深的太平洋,汹涌澎湃,掀起万丈巨浪。她的希望,被海中的巨浪蹂躏得粉碎。

此时,张恨英想起远在千里的阿光,她忘情地仰天长叹:“阿光,我的今生的最!你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吗?我能用我微弱的生命,换回你在人世间的一天光阴吗?”脸上汹涌溢出的伤心泪,随着这雨水流着流着,流向那广袤的田地。

张恨英从小学到初中的生活,就像那天边的彩虹,绚丽灿烂。妈妈精心呵护着她,爷爷奶奶唱着童谣伴随着她成长。每个学期结束,她都要捧回大奖状。大人笑得是那样的灿烂,大家都为她自豪。恨英也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憧憬。爸爸妈妈是那样的相亲相爱,爷爷奶奶白发到老,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让村民投去无数羡慕的目光。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恨英出落得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美丽大方动人。她初中毕业了,本来可以到重点高中深造。她爷爷是一位乡镇干部,恨英从小是爷爷的掌上明珠,爷爷希望孙女像他一样扎根农村,做他的继承人。恨英从小乖巧,爷爷的话她从来是唯命是从。就这样,恨英选择了赣州市的一所五年制的农校,长大了也想像她爷爷一样成为一名乡镇干部。

恨英很有爷爷的天赋,身上的热情是散发不尽的,能歌善舞,就像一只百灵鸟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放声歌唱。恨英每当独自行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很多男生都投去迷人的眼神。身边的很多男同学都争着给她献殷勤,可就是谁也打动不了她的芳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学校举行的一次国庆文艺晚会上,恨英有一个跳芭蕾舞的高难度的动作,一不小心从舞台上摔了一个跟头,脚伤得很厉害。恨英觉得有一种钻心的疼,头上豆粒大的香汗直冒。这时一个叫阿光的男孩子,毫不迟疑地背起了恨英,直奔学校的医务室。在以后的一个多月里,阿光就义务地照顾恨英的生活。恨英的教室在六楼,那时还没有电梯。阿光尽管累得气喘吁吁,可他脸上依然挂着坚强的微笑,从无怨言。患难见真情,在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恨英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

小伙子是赣州人,兄妹二人。爸爸是村委会的书记,妈妈是一家大型超市的老板,一家人生活得和和美美。爸爸妈妈得知儿子恋爱了,也从心底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就这样,在学校的公园里,在幽静的小径上,都留下了两人爱的足迹,见证了两人的海誓山盟。

两人毕业后,在阿光的家乡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前来祝福的乡亲们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踏破了。那里的乡情是那样的淳朴,结婚的酒是自家酿的,鱼是门前的池塘捉回来的。阿光的家乡位于山区,每家都在山上圈养了几头猪,那猪吃着山里的药草和小虫子,所以吃起来特别的香。那里就好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恨英与阿光婚后,随着隆隆的火车声,告别了亲人,来到繁华的深圳,开始了漫长的打工生活。

阿光对恨英动情地说:“英!咱们先不要孩子,等我们攒足了钱,在城市有了房子,再把爸爸妈妈接来居住,到那时再要一个孩子吧!”

恨英不假思索,连忙摇摇头说:“这可不行啊!你兄弟只有一个,爸爸妈妈等着早抱孙子呢!我一个女人家,在婆家生活了两三年,如果还没有怀上孩子,那叫我在你家怎么呆下去呀!”

月亮在白莲花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凉爽,轻轻拨动着恨英的黑黝黝的发根。阿光轻轻地吻着恨英的前额,闻着恨英的发香。醉人的夜晚,阿光见恨英说的话入情入理,就同意了恨英的想法。一个月后,恨英怀上了阿光的孩子,回到了阿光的家,阿光的爸爸妈妈喜出望外,幸福得就像生活在芳香四溢的花海里。

一声婴儿的啼哭,宣告一个生命的来临。恨英做妈妈了,阿光做爸爸了。阿光的爸爸妈妈脸上整天开着幸福的花朵,一家人相亲相爱。那屋前屋后的树更绿了,池塘的水更清了,鸟儿叫得更欢了。乡亲也跳起了欢乐的舞蹈,歌声传遍整个田野。

恨英把儿子交给了阿光的爸爸妈妈,两人又重新来到了深圳。阿光在学校是学会计学的,由于人长得英俊潇洒,加上优雅的气质,很快得到了一位俄罗斯女老板的赏识。恨英也在阿光的公司上班。晚上明月悬挂天空,天上繁星闪烁,正是夫妻俩最想家的时候,禁不住跟爸爸妈妈通个话,听听儿子的声音。阿光整日寐以求想在城市买一套房子,这想法日益迫切。可凭着夫妻俩微薄的那点工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够凑齐买房子的钱。

阿光每回上班的时候,总有一双渴慕焦灼的眼光注视着他。这眼神好像要洞穿阿光的心灵,将阿光一览无余,令阿光好不自在。这人就是阿光的女老板。女老板出则豪车,隔三差五地飞往世界各地旅游。阿光后来听人说女老板至今仍是单身一人,身体瘦弱,整日病蔫蔫的样子,公司的业务都是她的妹妹在打理。阿光在公司青云直上,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普通职员升到了总经理助理。女老板有好几次带着阿光到国外去考察,有时两人只开一间房子,可阿光宁愿睡在房门口也懒得进女老板的房间。

女老板又一次带着阿光来到人间天堂的杭州,“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阿光从小对杭州充满着向往之情。女老板亲自驾着豪车,带着阿光跑遍了整个杭州城。最后他俩来到一幢豪华的别墅里。别墅香气缭绕,沁人心脾,让人想入非非。女老板穿着轻如白纱的丝绸,里面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阿光闻着那香气,看着女老板时髦的衣着,阿光有点情难自禁,眼前开始出现幻觉,那女老板似乎变成了恨英,一股原始的冲动喷薄而出,无法控制,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

阿光怀着一颗内疚的心情回到了家,心中有愧于妻子,给妻子买了名牌衣服和她喜欢吃的东西。月亮羞答答地躲进了云层里,星星闪闪烁烁,一切都是那样充满着诗情画意。恨英躺在阿光温暖的怀抱里,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阿光终于如愿以偿买上了大大的房子,把家里的爸爸妈妈与儿子都接进了城里来住,一家人团团圆圆生活在一起,令乡亲们感到非常羡慕。世间有些事情是莫名其妙的,你看那夜来香在夜间释放大量香气,香气醉人,殊不知这浓郁的香气对人的身体健康不利,长期摆在室内会引发头晕,咳嗽,甚至气喘烦闷失眠等问题;虞美人外则雍容华贵,你会禁不住凑近鼻子去嗅一嗅,哪知道它含有毒性生物碱,尤其果实毒性最大,如果误食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中毒,甚至有生命危险;滴水观音,名字虽好听,看了就有了食欲,殊不知食后会有恶心、口咽部不适、胃部灼痛等症状,严重的还会窒息,导致心脏麻痹死亡。

生活中有些事情也像这些花一样,是不能闻不能摸不能吃的。不要被那优雅的外表所迷恋,否则你就要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阿光近几天身体有些不适,常出现发烧、头晕、无力、咽痛、关节疼痛、皮疹等症状,妻子恨英也患有类似的毛病。两人开始以为患有感冒,那知一个月后,这些症状还是一样,一点也没有见好,两人开始恐慌了。

两人瞒着家人来到一家大型医院,进行了各种检查。检查结果犹如晴天霹雳,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两人无论如何也难于置信,原来两人都染上了艾滋病毒。阿光把自己的经历,像放电影似的进行一一回放,最后把怀疑的目光落到女老板的身上。

原来,女老板那天带阿光去杭州,早就设计了圈套,阿光被女老板玩弄于股掌,落下了后悔终生的病根。

恨英和恨英的儿子也理所当然都染上了艾滋病毒。夫妻俩双双痛苦万分地低下了头,阿光跪在恨英的跟前,眼泪已流干了,声音已哭成了沙哑:“我们的家即将没了!我对不起恨英您啊!我可怜的儿子也跟着造孽啊!爸爸妈妈好可怜啊!他们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夫妻俩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电脑前,搜索了解艾滋病的预防和治疗、目前人类对付艾滋病的进展,凡是与“艾滋”沾点边的东西他俩都会去关注。

阿光和恨英他们觉得年纪尚轻,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然而,原本祥和的家将会因“艾滋”毁于一旦,他俩越想越觉得没脸面对亲人,终日惶惶不安。他们每晚必须靠两片“安定”才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吃饭味同嚼蜡。为了掩饰压抑的心情,平时从不抽烟的阿光每日要吸两包烟,从不喝酒的恨英每天也要喝两杯高度的烈性酒。

最终,医生诊断他们都患了轻度抑郁症,还检查出他患有轻微的甲状腺机能亢进。他们觉得这种状态日益严重,于是,开始考虑自己的“后事”。他俩想再支撑半年,跟爸爸妈妈留些钱,然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服药或者用其他方式“作个了断”。

阿光想着恨英,想着儿子,想着父母。他最觉得愧对恨英,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阿光情也悠悠,恨也悠悠,伤心欲绝:我怎能放下恨英的手,我与恨英有了可爱的儿子,可我们的爱现在覆水难收,我给上天磕一个头,如果还有来生,恨英啊,我与你决不放手!

恨英此时也像在油窝里煎熬,痛不欲生。她不远万里,嫁给了阿光,本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哪知落得如此残局。她现在已感觉不到任何的存在,可她心里还是深深地爱着阿光。她觉得与阿光与儿子就像天上那一闪而过的璀璨流星,转眼就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

阿光的爸妈对儿子近几个月的表现,有点纳闷,好端端的工作不做了,媳妇恨英班也不上了,整日关在房里,而且两人高烧不退,父母也焦急万分。可怜的孙子,也整日发高烧,这可如何是好呀?最难过的莫过于阿光的母亲,母亲是润泽儿女心灵的一眼清泉,它伴随儿女的一饮一啜,丝丝缕缕,绵绵不绝,于是,在儿女的笑声泪影中便融入了母爱的缠绵。阿光的母亲想起一家人的欢笑,儿子儿媳围在膝前问长问短,孙子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早已是老泪纵横。阿光的妈妈心眼多,无意中从儿子与儿媳的交谈中得知,他们与孙子都染上了艾滋病毒。

爸爸妈妈得知儿子的病情后,第一时间就觉得是恨英在外面品行不端,与野男人鬼混惹了病。与阿光也不商量,自作主张,一个电话打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恨英的父母。恨英的父母感觉天旋地转,在他们的世界天空充斥着苍白的色彩,寒风演绎尘世的悲欢,梦里梦外,繁花飘零,被惊醒的惆怅,洒落了一地的无可奈何。

恨英被自己的父母接回了家,恨英想着自己此时就像当年的陆游,禁不住吟起了陆游的“红酥手,黄藤酒,满城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恨英感觉自己的时日不多,想起阿光,想起儿子,她的生命在地狱中徜徉着。

阿光被父母锁在屋子里,孙子也不允许与他见面。在一个风轻月高的夜晚,天上布满了星星,月光也很轻柔,有点叫人沉醉。阿光眼前繁花似锦,转眼那艳丽的花朵凝成了恨英,恨英在风华中翩然而来,笑得是那样灿烂,那样妩媚。阿光已气若游丝,趁着爸爸妈妈熟睡的当儿,抱着儿子从三楼顶上跳了下去,生命化作了那颗闪亮的流星,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之中。

恨英的乡亲得知她的病情后,大家都义愤填膺。早在解放前,恨英的家乡闹过瘟疫,那就是现在的麻风病。那时麻风病是无法治愈的,大家挖一个坑,撒上石灰,然后挑几个精强力壮的男人,拿着一个麻布袋,个个带着口罩,把病人装进麻布袋,放到坑里活活烧死,然后再埋葬。村民得知恨英的病比麻风病更危险,就纷纷前来把恨英的家围个水泄不漏,好像有活活烧死恨英的意图。无奈之下,恨英的爸爸打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政府派来了医学专家,在村里宣传艾滋病的知识,村民对恨英的态度稍微有了好转。

恨英整日坐在门前,遥望着远方,早晨守候着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傍晚看着夕阳消失在夜色里。她的身边没有一位朋友,除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再也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她的心已死了,“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她的门前飘荡着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没有一丝儿方向,也不知飘落到何方?看着这漫天飘飞的蒲公英,恨英喃喃自语地说:“我这苦难的命啊!真像这蒲公英呀,风吹来,风吹去,不知飘荡在天涯何处?”

夕阳慢慢地西下,晚霞随着褪尽它美丽的色彩。恨英躺在一块光光的门板上,身边只有自己的父母,气若游丝贴在母亲的耳朵边,断断续续地说:“想与我告别的人,现在赶快过来啊!”真是应了“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飞,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可除了父母,没有一个人为她告别。恨英怀着无限遗憾的心情离开了,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按照娘家的风俗,恨英是不能葬在村落的集体墓群里的,她只能葬在自家的地角。天空又飘荡着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没有起点,没有方向,唯有爱的希翼。恨英的坟堆上,芳草萋萋,那翩翩起舞的彩蝶,可能是阿光与恨英的化身,缠绵悱恻,始终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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