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球
那件事情，他已几次的讲给我，但每次我都很认真的听，而每次等他讲完，我都要问，你现在后悔吗，他也每次都说，只怪我当时太小了，没想那么多。他说他小的时候就知道攒钱，因为家里太困难了，钱都是上山刨药，割柳条赚的，还有从上学的伙食费里省出来积攒起来的，一点一点的，也能攒到三十，五十的，那时的三十，五十，对那样的家庭来说已是不小的数字，他的大姐貌美如花，十八九时更是出落的如出水芙蓉，丽色天姿，自然的也爱修饰自己，有时碰到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想买而没钱，就和他借，而他却很不情愿把钱借给她，因为他家当时的条件实在太差，有时竟到了吃上顿没下顿的地步，这些钱是在母亲为吃食为难时，他才拿出来给母亲做应急用，而姐姐那时已不上学，在外面做些零工，往往是先支出后收入，还有亏空，不够自己消费的，他说姐姐病去了后还欠他二十元钱，姐姐没生病前，他还和姐姐弄了个半红脸，为这二十元钱，他还能想起姐姐没钱还他而焦灼无奈的样子。
姐姐在十九岁时就走完了她人生的全部路程，也带走了欠他的那二十元钱，那二十元钱也一直是他对姐姐怀念加内疚的一个生死情结。我也给他讲过我小时候的故事，虽然很平常，许多人可能也有过，可那时没钱，竟遗失了我少年时的一个小小欲望，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得有些遗憾，有些东西超过年龄的纹理是不可弥补的，欲望与钱究竟有多远的距离，是个无法计算的长度。
母亲经常说，人往往从小看到大，说我和小我两岁的弟弟长大了也不会过日子，我俩不像上面的哥哥姐姐那样从小就知道攒零用钱，我和弟弟一般都是有钱连觉都睡不好，总想着去供销社消费掉。三年级的时候，班里从外地转来个女生，她坐在我的前排，她的学习用品和发梢上的饰物总那么让我心动，发梢上各种颜色的绸子，几乎隔几天一换，他在我的前排，一尺多长的辫子系着彩绸花瓣在我的书桌前晃来摆动，而我和她有相同长的辫子就寂寞多了，总是用一对皮筋缠着，所以非常羡慕她的辫子，那次，她系了一对发球，红白相间，球带皱纹，夺人眼目，让我尤其喜欢，由于当时的地域和经济条件的匮乏，看到这样精美的饰物，好让我开眼界，我在幻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发球系在辫梢上，那样辫子会有多漂亮。
我们班的几个比较要好的小女生商量好想去照相馆照张照片，我和前排的女孩儿说，能不能把发球借我系带一下，她说；‘我妈不让我随便借给别人东西，’，她又说；‘等我妈再出差时我让她给你捎一付，；我很尴尬的笑了笑，也很少兴，后悔向她张口去借，我那时不懂出差是什么意思，大概的想出差就是离开家去什么地方办事情，后来由于别的原因，我们的像也没照成。
一天放学，我前排的她很神秘的把我拉到一边，然后说，在她上学路过的地方，看到有人在那摆了个地摊，还卖发球，什么颜色的都有，我很兴奋的去了那里，地摊不大，除了卖发球，还有一些别的一些比较新奇的东西，我蹲在那儿，唯独仔细的的看着各式各样的发球，看好了紫白相间的一对，摊主一直在说，不买不要乱摸，我问多少钱一付，摊主说八毛一对，同学也催促我，看好就买呗，我心里说，我哪有那么多的钱，我兜里仅有三毛钱，还是为了照相刚和妈要的，我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那儿。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样和妈妈张口去要五毛钱，八毛钱去买这样的看来不是必须用的东西，不知妈能不能给我，当时正是秋末，回到家，已是眼前黑了，妈中午时已做好晚上的饭出去捡黄豆了，我吃完饭，很主动的去接妈，听邻居说，她去北沟的方向，天已黑了，还好有月亮，我顺着那条有上坡的小道一直往上走，后来觉得不对劲儿，就掉头往回走，两边是坟地，我有些怕了，快速往下跑，看到路旁有一只幽蓝的火也跟着我跑，当时我几乎要吓哭了，跑到大路时才好好的喘了几口气，大道上也有些晚归的人，就着月亮地儿，在眼前的不远处，模糊的看到几个人影，背的东西超过了头顶，我想应该是母亲她们，于是加快了脚步，赶上了她们，听到了母亲说话的声音，母亲看到了我说，这么晚你来干啥，我接过了母亲挎着的筐，背着的东西是无法接换的，看到母亲吃力而行，一步一步的挪进家的方向，我无法去和母亲张口要钱，但是我还是想得到那对发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院子里，哥正忙着洗从山上刨来的药，我很讨好的帮哥干活，我和哥说，你能给我五毛钱吗，哥问我干啥用，我说想买一样东西，哥说，你又要买那些没用的，不给，我嘟囔着，不给拉倒呗，哥又说；这样吧，’你帮我卖药，每次卖的零分钱归你，你看行吗，我很高兴的答应了，可刨来的药材又洗又晒的，几天才能卖一次，攒到五毛钱也很慢，我每天都在数着，终于攒够了，那个夜晚觉得过的很慢，第二天上午连课都没上好，中午放学兴匆匆的和前排的那个女生到了地摊那，可那里竟是人去物空，我很失落的愣在那里，她说；’昨天下午放学我还看到那个人在这里摆着那，今天说走就走了，奇怪‘。我和那个朝思暮想的发球仅差一夜之遥，就失之交臂了。
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供销社里，还有街边的摊位，都有各式各样的发卡，发花，发球之类的东西，也能看到我喜欢的那对紫白相间的发球，我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东西，无奈的摇着头，我已错过了带法球的年龄，喜欢而不可系用，曾牵动我欲望索求的东西，已不在我强烈想要得到的意识范围内了，容易得到时，却无关于我了。
侄女儿大概是我那个年龄，我带她去商场，柜台里摆放着各种玲琅满目的装饰品，我问她想要什么，她用那双小手在柜台上指来指去的，说不出喜欢什么，我只好替她选了一对带月牙的发夹，戴在头上，没看出来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再往后没有看到她戴我给她买的那个发夹。现在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了，反倒觉得没有我们那个年代想要得到的那种真实感觉了。
有时也在想，前排的那个女孩儿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又在哪里，引我朝思暮想的那对发球又沉睡于何处，少年那欲望的梦啊，仍飘在发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