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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山的姿态

2017-07-15 09:33 作者:太阳神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座山的姿态

廖风忠

对于身处“八山一水半分田”的信丰人来说,山,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了。开门见山,触目皆是,但是,我之所以从来没有对山有过更深的认识,恐怕也正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审美疲劳吧。

山是含蓄的哲学。只有投入山的怀抱,感知山的经络,谛听山的脉动,才能接通山的灵魂,触摸到山的温度。

木公寨,我是早已听说过的。但仅限于“位于信丰县正平镇中坝村,隶属庾岭山脉”这些没有温度的地理知识的层面上。而正是这些冰冷知识的先入为主,让我对这座山的隔膜直到今天。

在一个连阳光都在尽力显摆的日,我与几个文字的同事才下定决心拜访这一座平日不大待见的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从县城驱车经正平、过九渡、入中坝坑,由省道转镇道转村路再走山路,直到山前无路。行在崎岖的途路中,不断地疑心是不是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因为头脑有限的想象无法设计下一步的路应该会如何安排,担心转过前面的拐角是不是就转到了另一个世界。辗转过不知多少个峰回路转,才行至一个被山围困得严严实实的村落。——其实不应该叫村落,不到十户人家,竟是东零西落地散落在路边、山坡、和田间。面前便矗立着一方巨石,上书“木公寨”三个大字,随行的向导小梁指着头顶前方上的一个山尖,说:“这就是木公寨。”

一眼望去,在群山簇拱之中,有一座山头浑厚丰满,杰然兀出,涳濛掩映,一枝独秀。小梁告诉我说:“木公寨主峰海拔746米。”细忖起来,746米的山也不算得是高山了,难怪在以数据争夺排位的当下被湮没无闻了。一听说才746米,同行们便兴奋起来,决定征服于它,并信誓旦旦要在吃中饭前爬完山返回。

小梁便拿来开路的山刀随同一起出发。我们过了田垄,由前面的小山盘桓而上。蜿蜒曲折的山路两旁,布满密密的芦苇,一朵朵苇花不住地撩拔着同行的美女同事,引逗出阵阵银铃笑语,噤住了鸣咻的山,惊起野兔四处蹿跳。我想,我们的闯入,一定是惊扰了山的酣

往山里挺进,但见古木参天,隔离云日;藤蔓罗络,野芳竞发,草木幽邃,败叶满地。小梁不时地向我们介绍各种花草,同事们都对小梁的无所不知深表敬羡。小梁谦虚地说:“我懂得的还是太少,山里的东西太多了,我只知道里面的一点点。”他把“一点点”说得很重,分明是强调他的所知仅仅是沧海一粟,恒河一沙而已。我想他的态度应该是诚恳的。山是博大闳深的,它纳采万物,胸有丘壑,本是一部读不尽的书。小梁只不过是提醒我们大山低调谦卑的姿态。而我也明白,长年行走在山的怀抱里,小梁的谦逊或多或少受益于大山的濡染,我想,他是懂得山的。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抄了一道近路上山。固然缩短了行程,却是吃了不少苦头。我们攀着两边的草,踏着嶙峋的山石一步步往前挪,只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哪里顾得上头发衣服被灌木扯来扯去的尴尬。行不至二十米,便是“战战惶惶,汗出如浆”了。看着同行的几个姑娘那蹑手蹑脚、寸步难行的样子,忽然就慨叹“世路崎岖行不易”。我这个年纪的人是极容易把脚下的路与世路相牵扯的,内心的天真浪漫早已贫乏。我相信那是山在给我们出的一道考题。世上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所谓的捷径,就在是同等的时间里付出更多努力的一种方式。既然认定了“无数风光在险峰”的前方,为什么不能接受“崎岖羊肠路百转”的脚下呢?想到这里,心中便开始释然,“杖屡无忘数来往,不妨樵路小崎岖。”果能如此,那就“竹藜芒杖轻胜马”,尽管一路前行!

我们来至一条溪涧的边上,潺潺的溪水从茂密的灌木丛里涓涓流出,清澈见底,我掬一捧水入口,顿时有一种透骨的清凉蔓延至周身的每一根神经。脉脉的溪水轻轻滑过我脚下的一块圆石,是那样温柔娴静,生怕惊动初识的来客,几枚小鱼悠游其间,恰似装在一个水晶瓶里。溪水一定是大山的精血,否则何以如此清洌爽口?何以如此晶莹剔透?

趟过溪涧不远,我们便堵在了一方冲天的巨石前,巨石中间有一道罅隙,仅能容一人通过,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线天”了。曲径通幽处,别是有洞天。造物主总是乐于这样捭阖收放,抑扬迭宕地安排。进得里面,幽暗阴冷,仅高空中有如闪电般划开的一道口子,便不得不惊叹开山五丁的那把利斧了。所有的攀山者都不约而同地引颈仰望,心中升起虔诚的膜拜。果然逼仄之后便豁然开朗,土原平旷,地阔天高,已然到了峰顶。骋目远舒,群山逶迤、苍茫一色,山脚下,田园村郭星罗棋布,车如蚁行,河如带绕。难怪古人说“一上高山万物小”。

山顶上,怪石疏懒、造型各异。如雄鹰振翅欲飞,如雄狮咆哮,如哲人沉思,如美人梳头,无不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游人们不停地拿出相机拍照,以收下这瑰丽的天赐。我不擅长拍照,但我喜欢在脑海里重组风景,便难免涂抹心绪的色彩。“倚剑登高台,悠悠送目。”满目青山送幽情,是需要登高作赋的雅致才好,只是惭于才短,枉却了一片风光。

山顶上有一口石井,仍能看到盈盈的井水在荡漾。听人说,这就是木公井。话说当年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故事往往都是这么开头的。因为庙宇废驰,殿堂坍蹋,便想采购一些木头修葺殿祠,但是山高路远,小和尚早出晚归,仅能扛回一根木头,眼见庙宇日渐荒圮,建房之材却难以运回,便分外伤感,晚上无法入睡,便在深打坐诵经,忽然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入得殿堂,询问小和尚因何烦恼,小和尚便将烦恼和盘托出,老者哈哈大笑,指着殿外水井说:“你何不从井里打捞?”说完便不见了。第二天小和尚将信将疑地来到水井旁,果见水井里有木头徐徐从井底伸出,赶忙取出,取出一根又新长一根,不到半天时间建庙的木村便够了。不久庙宇建成,殿堂一新,小和尚又想弄几根木材去换些零花钱,井里的木头却再也拔不动了。对于这种老调重弹的故事,当然不能用考古家的眼光去求证,因为它的前提就是传说,是带有神话般的浪漫的,就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倘若非要去野地里找出那条曾经化为人形的蛇来,那简直就是荒唐。所以我还是乐于接受这么一个故事的。它只是用一个故事寄寓一种德性教化——戒贪欲。

有一句名言:“欲望是痛苦之源。”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无止境的欲望。自人类从伊甸园出来之后,欲望的本性就与生俱来,从而开启了智慧与欲望的冲撞之旅。现在,在这远离尘嚣的僻地,又重温这个“戒贪欲”的话题,总觉得有一种冥冥的隐喻。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遗世独立,远离尘俗,没有纷争,宁静淡远,所以大凡隐者都选择归隐山林。它的姿态是静穆的,谦卑的,宽厚的,更是无欲的,所以,山总归是磅礴的。

下山的时候,在山脚下,我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妪坐在颓圮的屋檐下,低头剥着豆荚,神情极为专注,一脸的安祥。我想,在这偏远的大山里,断壁颓垣下,一个活过了七八十年的老妪,她的脾气应该与大山有着某种程度的契合的,她的无欲无争的姿态,便是一座山的姿态吧?

木公寨的魅力,也许就在这里了,我想。

2017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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