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我记账

1977年初，我高中毕业回到生产队当农民。母亲对我说：“你也是壮劳力，能给家里挣工分了。你弄个小本子，把每天都干了些啥活都记下来。”

我问母亲：“我都是农民了，还记这些东西有啥用？”母亲说：“记工员也有错记、漏记的时候。你记上账，少给你记工分了，你去找人家，好赖也有个凭据。”

我笑了说：“生产队好几百个农民，人家为啥都不记账？”

母亲正色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高中生，有文化。”

我找来用过的作业本，剪成巴掌大小，用针线缝成个小本子，反面画上小格子。那时候农民每天出三次工，我就把每天分成三个格子，分别代表上午、中午和下午。

上工干了些啥农活，就记在本子上的格子里。没几天，格子里就写了不少“积肥、修水渠、打胡基”等内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母亲检查我的账本。她是不认得字的，就让我念给她听。听了一会儿，母亲说：“你还要记上在哪块地里干活？最好还要记上一两个一同干活人的名字。”

又过了几天，母亲翻着我的记账本问：“空着的格子，是不是就没有出工？”

我说是的。母亲又说：“要是这天没有出工，你就写上为啥没出工？是下雨、下雪还是请假了？”

就这样，不到一年时间，我这个小本子就记满了。后来我到生产队磨面机房看机器，属于长期工，这个记账的小本子就再也没有啥用处了。

我至今不理解的是，我辛辛苦苦记了这么多流水账，却从来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母亲从来没问过生产队记工员给我记的工分有没有错？

五年前，我突然想写小说。因为是个外行，一开始不知道咋写。坐在桌前苦思冥想，不知咋的就想起来我的账本子，豁然开朗。电脑就像我的小本子，我一个人一个人、一件事一件事地写，写完一篇就相当于翻过了一页纸。就这样，五年下来，我写了一百多万字。出版了《乡党》、《过活》两部小说集。

至今，翻看自己的作品，咋看都觉得颇像当年自己的工分账：“谁，在哪里，干了些啥，和谁在一起干的。”

只是，母亲再也没有检查过。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24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