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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蝉歌(缩写版)

2017-06-26 15:28 作者:卓薪仔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蛛网粘不住,便依更高技。

居高声更远,非为藉秋风。

我的季节我作主,短吟长啸自在歌。

——题记

“知了叫,去放钓;知了歇,抢暗乌。”这是我年幼时在渔村听到的歌谣。那时我还小,害羞,不敢问大人,没人为我解释。天天看着大人忙着渔事,竟也揣摩得入情入理: 知了叫,知了歇,能提醒渔民采用哪种捕鱼方式捕猎哪种鱼群。等我稍大,自个儿到农区的姑妈家串门,表哥一句“知了叫,去割稻; 知了歇,把草堆”考我,我笑喷了。

之后,又从老一辈的口中听到“蟑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问蝉是什么,方知知了便是蝉,却不知此为歇后语,当然不知其义,更不懂得其中蕴涵着物物相克的自然法则。蟑螂,其长相丑陋,又听说它捕蝉,便觉得它可恶。一时心里疙瘩难以消解,视之为害虫,总想方设法置之死地而后快。后来才知道是将蟑螂与螳螂张冠李戴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蟑螂捕蝉是一个误会,玩蝉却是我童年季里泡完海水之后必玩的游戏。

每到盛夏,老屋东边的苦楝树上,蝉歌终日不歇。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吟叫,把我的童心挠得奇痒难忍。于是扯一条相思树技盘成小环,扎在竹竿梢头,然后到处寻找蜘蛛网,搅成密实的粘网。准备就绪,便蹑手蹑脚来到苦楝树下,循着蝉歌,翘首搜寻。发现蝉伏枝头,轻悄悄将蛛网伸过去,待接近时,猛地一按,蝉“知”地一声,用力挣扎,拍动双翅,正好粘在蛛网上。赶紧收竿,将知了捉住,掐断双翅,捏在掌中把玩,知了便会不断地唱歌。知了唱累了歇下来,只要你用手挠一下它的腹腔,它立即又高歌起来。这使我想到怕痒痒的人,挠一下他的胳肢窝,便会咯咯地笑个不停,知了莫非也如此吧。那时的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

为了能多把玩几日,便向大人打听知了吃什么。听说知了只喝露水,就清早起床,带着蝉到野外,寻草叶上的露珠,将知了的嘴按在清亮亮的露珠上,如是三番,便以为知了吃饱喝足了,欣然而归。可不到中午知了便奄息了。失望之极,将知了的遗体扔进溪里,让流水带往远方。有时也挖一个小坑,将知了埋入土中,宛如安葬一个逝者,几个伙伴还要举行一个祭奠仪式。虽然没有咿呀的哭声,但伙伴们一脸肃穆,俨然内心充满悲伤。从掌中蝉歌声声到两手空空,也只是指日之隔,那份失落还是蛮沉重的。

秋风吹拂,蝉声渐稀。不知不觉中,满村苦楝枝上再也觅不到一声蝉吟。一日,走到老苦楝树下,忽然看到一个晶亮的东西,貌似知了,摘下来看,空心透明,几乎没有分量。甚觉诧异,拿回家问母亲;母亲说是知了壳。忽想到村中老先生,便拿去请教,方知那物称蝉蜕,也叫蝉衣。是蝉之幼虫所褪之壳,可入药治病。

觉得蝉衣之说,十分有趣。遂将透明蝉衣放在桌上,左瞧右瞅,不由想入非非。知了也像我们,在季节更换之际,脱下旧衣,穿上新衣,走亲访友去了吧?知了会不会像燕子,秋去回?诸如此类的想法,困惑着我的心,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我曾于村头土墙根下,看到过蛇皮。虽也称作蛇蜕、蛇衣,但感觉却完全不同。蛇蜕皮换上新皮还是蛇,知了蜕皮后,已不复为知了。像蚕结茧后,投胎为蛾,心里一动,顿生悲悯。蝉蜕有如此轻盈不腐变、无异味的遗体,真咄咄怪事也。后来,我在一些通俗读物里,知道了有关蝉的常识,昏暗狭窄的视野,宛如拓开一扇窗户,透来些许科学的亮光。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一纸试卷将我驮进一所师范学校。之后不久,我蹭宋词的窗侧,攀唐诗的院墙。慢慢地,那充满诗意的蝉歌,在我的心头嘹亮起来。

“居高声自远,非为藉秋风。”虞世南的名句,让我领略到了做人的哲理,我开始勤奋读书,冀求以渊博的知识重塑一个崭新的自我。

接着撞怀的,是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是骆宾王任侍御史期间,遭诬陷下狱,困于百无聊赖,恰闻蝉唱,触动思绪,动了自我辩护之意,希望有人能闻其声,信其高洁,代为表奏,于是咏蝉托志。

诗不能为诗人开脱罪责,因为它不是庙堂辩词。纵然是辩词,也只能博得满堂暗许。因为在君王专制的庙堂里,是无需罪证,也无需辩护的。

自古文人就图口快心快文快,事过境迁后,容易好了疮疤忘了疼。可叹自古有才气的文人,常常是一头犟驴。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焉能不落个令人扼腕的命运?

听罢骆宾王的西陆蝉唱,晚唐诗人李商隐的蝉歌,又在碧树上费声不已。这位晚唐才子,在党锢纷争中,左右失源;仕途涌波,终生穷困。此时诗人远闻蝉声,运笔抒心,托蝉寄意。一联“本已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为蝉写意,为己画神,道尽心中无限愤懑和悲鸣。

在大唐诗文中,蝉者禅也。蝉舍卑污,趋高洁,饥吸清风,渴饮朝露。一副仙风道骨,让人仰慕。

然,苏轼曰:高处不胜寒。一树碧荫,终不能保其身,更觉无情甚矣。此蝉之患也,何况还有难防之螳螂乎?

如此说来,蝉既是文人在世俗中清高的形象,又是文人命运多蹇的缩影。

经苏大才子这么一番点破,蝉飘逸浪漫的影子便在我的眼帘消退,反复迭现的是蝉艰难突破的身躯。蝉总是居于高枝,吸风饮露;蝉来自于地下,短则蛰居四载,长者则达十二、三年之久。历经如此漫长的黑暗潮湿阴冷,一旦回归光明干爽热烈,焉能不发自肺腑歌唱?此时,蝉还有闲心像仕女犹抱琵琶半遮面吗?还需要像小文人那样欲说还休扭捏作态吗?只怕短吟低唱难以抒其志,非长嘶高啸不能展其怀了。

为结束漫长的黑暗而噪,已让人因理解而共鸣;为争取短暂的光明而歌,尤使人由衷感偑。

其实,蝉是为而歌,为生命繁衍而唱。短短一个季节要觅取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半个月内要完成一次千难万险的生命繁衍,没有热烈而明朗的歌唱是不行的。对蝉而言,爱不需要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只需要大胆表达,直白倾吐,舒啸歌唱。对蝉而言,求爱需要准确,需要快捷,任何含混和犹豫,都可能断送爱,断送伟大而庄严的生命。一曲沸沸扬扬的情歌,一场生生死死的分娩,在不足半个月的热烈舞台上,有序幕,有开端,有发展,有高潮,更有晶亮的结局和尾声。完美的爱剧,怎不令人深深敬畏!

由此,我想到百灵的欢唱,黄鹂的鸣歌,莺的婉曲,杜鹃的哀吟,还有蟋蟀的唧唧,田蛙的呱呱……其实,都是爱的宣言。正如在生命繁衍面前,分娩没有贵贱之分,在爱的词曲里,吟唱也没有美丑之别一样。

蝉的生命旅程中,要经历四次蜕变,饱经艰难痛苦,换来的也只是一个夏天。蝉生命中只一个季节,且只是半个月左右。对蝉来说,沉默是何等漫长,歌唱又何其短暂。十余年的艰辛,才获得一次短暂的发言,一次尽情的歌唱。王文籍曰:“蝉噪林愈静。”若从这一点来说,非但是林,一切富有灵性的万物,是都该静而聆听的。

我敬蝉、怜蝉之情结,仿佛是用唐诗宋词泡成的一杯酽茶,喝了很久很久,待汁淡水凉,我已人到暮年。叹命运之曲折坎坷,恰不期而遇蝉的形影,重闻蝉歌,顿觉人生若蝉。让生命变成一场挣脱黑暗和污浊的艰难突破,让爱化作一曲无遮无掩尽吐衷肠的啸歌,让灵魂变成一只轻灵晶莹的蝉衣,这是蝉生命的三步曲,能否也是人生的三重奏呢?

岁月流光,我认识了一个渺小的生灵,理解了一曲爱的放歌。用文字来聒噪一下自己心情,也该是另一个意义上的蝉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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