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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途

2017-06-26 10:12 作者:少年狂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伤途(小说

1.受伤

我只想找个会按摩的人给我捏一捏、揉一揉,就会没事了,可是儿子不同意,他一定要找个正规的医生给我诊断一下才放心。儿子已经把我拉进了医院,我还在一边呻吟一边嚷着:“可能是伤筋了,没动骨。”值班医生把我左肩窝里鼓起的鸡蛋大的包一摸,肯定地说:“锁骨都断了,还没动骨?”我顿时傻眼了,看来不接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事实不行了。

医生麻利地给我开了入院证明,仿佛生怕我会突然跑掉似的,交给儿子,叫他快去给我办入院手续,然后把我“请”进了放射科,迅速地给我拍片。

是星期六,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在,他很忙,什么事情都得做。很快,我就被安排进了十二病室的44号病床,护士和儿子来把我扶上床,护士给我挂上了吊针,医生进来说了句:“等着,明天给你作手术!”就离开了,从那时起,我就被扔在了这个长约六米、宽约三米、高约二点五米的钢筋混凝土锁定的框子里。

那是端午节前一天的下午四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谁也想不到会倒这样的大霉。

早晨,我们高高兴兴地出发,前往离家五十多公里的章怀山游玩。同行的有珍泉的堂兄,开车的是珍泉,车是珍泉的那个老人自助用的三轮车。

章怀山,一座巴中和仪陇交界处的名山。当年,武则天一心要独揽朝政大权,借故将亲生第二子、已承继太子之位的李贤贬为庶人,囚禁在长安。数年后又将李贤流放至巴州。李贤来到章怀山,深居简出,于山洞中苦读史书。希望得到母亲宽宥,作《黄台瓜辞》一首: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此诗传至武则天手中,没想到非但没使她这位母亲回心转意,反而因此激怒了她。武则天命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赶赴章怀山,逼令李贤自杀。从此,章怀山就空余太子读书台了。

如今,巴中和仪陇的有识之士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投巨资将章怀山开发成旅游区,前往观光者络绎不绝。

珍泉很早就有一个愿望,要开着自己的三轮载大哥出去玩一天,他瞄准了章怀山。我本数次去过章怀山,但珍泉诚心邀我作个向导,我却绝不好推辞。由于三轮速度不快,我们决定早点出发,果然,也算是“笨早投林”吧,我们到达目的地时还不到八点,景区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我们于是成了今天的第一批游客。

我们玩得很尽兴,该去的景点都去了,所有的可以玩的项目都玩了个遍。时间还早,我们原定在山上的洞内的午餐,在我的提议下改成了在回家途中的路边鱼庄。

没想到午饭后的回家途中出事了。那是在路况很好的省道唐巴公路上,唯其路况好,珍泉把车开到了极速,在一个向右拐弯处捉脚不稳,飘了起来,珍泉一个急刹,并夸张地向左打方向,三轮从左方向倒在了路上。

他们两人没事,很快从车里爬了出来,毫发无损。我在车翻倒时背脊抵在了车门的铁棱上,再加上坐在右边的大哥无法控制地在我身上一压,导致了我的受伤。好半天我一边高声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一边咬着牙从车里爬出来,看他们俩一点事都没有,我就坚信我能从车里爬出来就一定没有伤着骨头。

哎呀,原来我是在一个令人哀伤的时间(屈原令人哀伤地在端午节那天投了汨罗江),到了一个令人哀伤的地点(李贤在章怀山隐居碍着谁了,却偏要引来杀身之祸),我碰到这样的“好运”了,能不哀伤吗?

2.医院

医院是小县城里的中医院,是夹在众多房屋和一条唐巴公路中间的一所毫无发展余地的小医院。

根据病室的面积大小,放三张病床是较为合适的,而室内却挤挤地安放了四张。我住进该病室是因为我的伤情较重,且原来住在此病床的病人刚刚出了院。我看见,比我先来的没有住进病室的大有人在,他们密密麻麻地把添加的病床摆放在了过道上。虽然稍有亲属来探望病人,或者是医生护士同时出现在病房里,病房立刻人满为患,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然而对于我来说毕竟住进来了,总还算是幸运的了。

正对着病室的门有一扇窗,那是唯一的一扇窗,靠近厕所,却是封闭的、打不开的,因此室内的通风很成问题。室内安装了空调,却没有遥控板,听说要打开空调得由病家付每小时三元的空调费,付款后方可由院方来开启,这样的规定使病人一般不会提出开空调的要求,这空调因此形同虚设。病室的墙上还安装了一台电风扇,却找不到插孔,看来非得有一个插板从床头的插孔上接过去才能享受这降温设备。天花板上的一盏节能灯倒是很大方地开着,二十四小时从没有关的时候。一台三十四英寸的壁挂式电视机算是除手机外病人和外界联系的唯一的娱乐设备,可是收不了几个频道,院方使用的是户户通的天线,病房多,分支就多,当每个病房的电视都打开的时候,电视屏幕上就花飘飘的了。还有就是楼下墙外不到十米处就是大街兼唐巴公路,来来往往的各种车辆争先恐后地发出各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刺耳的喇叭声,有时候甚至是彻不息。

我被扔在这样一个和昨天晚上居住的家里有着天壤之别的病床上,不能动弹。要是能动弹,我会毫不犹豫地跑走,远离这难堪之地。

大约是夜里十一点左右,今天的输液结束。护士来取了针,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那平平地放在病床上的背和屁股也已经有七八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心想能翻个身换个姿势让它们舒服一点,哪知刚一动弹,钻心的疼痛马上严厉地警告我:不准动!经过几次实验后,我不但没得到丝毫舒展,反而招来一身痛苦,我有些绝望

背和屁股的疲惫在不断袭来,甚至提出强烈抗议了。不动不行,我试着活动属于我的能动的部位,发现只有双腿还可自由移动,而只要牵动了屁股以上的部位,那钻心的疼痛就马上找上门来。这一发现让我有了一丝安慰,我努力在双脚的帮助下把一双屁股利用起来。先向左边挪动,让右屁股离开床面,得到休息的右屁股舒服了,渗出的汗水也渐渐晾干;我再利用双脚使屁股向右边挪动,让左屁股离开床面得到休息,晾干汗水。这样左右屁股轮流休息,虽然额头仍是汗珠淋漓,上半身丝毫无法翻动,却也轻松了不少。

在左右屁股蛋子痛苦的翻动中,我竟然舒舒服服地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里。我仰面平躺在一个似船非船、似筏非筏、似毯非毯的平面上,下面是滔滔滚滚的一望无际的水面,我随水漂流,也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一圈圈的漩涡、暗涌在我身边不断地翻腾,却并没有把我卷进去。好多次我眼前一黑,似乎进入了漩涡底下,我心想这下完了,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你已经会见过这里的主宰了,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果然,我又被升到了水面,继续着无边无际的不尽的漂流。。。。。。

剧烈的疼痛使我蓦然醒来,原来是疲惫的上半身想翻动,惊动了伤处。我哭笑不得地停止了上身的一切动作,让疼痛慢慢平息下来;我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地面对眼前这难挨的一秒一秒慢慢逝去的时光。

终于,是医生进来了,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医生把一张纸交给儿子,说:“快找个轮椅,把他推去作检查,报告出来后我们好尽快安排手术!”

没有想到,我每一次的上床下床、上轮椅下轮椅、上检查台下检查台都是我的鬼门关,每一次都会痛得我浑身冒汗。好不容易等到做完了CT、心电图、脑电图等检查,我已经痛得浑身发抖,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医生叫我坐在手术室门外等待手术,我害怕再遭两次罪,不敢坐了。就抖抖地靠在墙上站着等。

我想:幸好是来到了这个小医院,如果进了像华西那样的大医院,要多少天才能排队入院,又要多少天才能轮到作手术,那么,我还要经受多少天痛苦的折磨才能得到治疗啊!昨天进了这家小医院,今天就手术了,好!我真还又有些暗自庆幸了。

3.手术

我问过医生:“我这点伤还非作手术不可吗?不作不行吗?”

医生看看我,然后认真地说:“不行!”

我又问:“手术怎样作啊?”

医生说:“还能怎样作啊,把肩头上的肉划开,让骨头露出来,然后让骨头复位,再用钢板钢钉固定,再把肉缝上,完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好恐怖哦!”

“放心吧,一点都不会让你疼的!”医生轻描淡写地说。

能不疼吗?我在想。

显然,医生把我看成了一个娇弱的怕疼的胆小鬼。实际上,我不是胆小鬼,我是能够忍受巨大痛苦的那种人。况且,刚进医院的时候,我就曾经给我的在这个医院工作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朋友说:放心,我会安排本院最好的医生来给你治疗的。尽管给我治病的医生我不认识,但是从其他病友的嘴里得知,这个医生确实是全院最棒的骨科医生,因此,从内心说,我是比较放心的。

我心里想的是,听说民间的骨科神医只需将伤员的骨头折损处捏一捏,或者揉一揉,让骨头接上,然后拍一拍,呼地吹出一口仙气,或者喷出预先包在口里的一口水,伤员立刻就可消除疼痛,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可恢复如初,哪里需要作什么手术?也曾经在文学作品里看见神医收水接骨的描述,人家的大腿或小腿的大骨头被砸碎,看似根本无法医治。这神医悄悄从户外砍来一段柳枝,粗细和人骨头相仿,长短和骨断处吻合。掀开伤员皮肉,取出碎断的骨头,将削好的柳枝放到断骨处,衔接好,然后缝好皮肉,捏捏,揉揉,再喷出一口水,伤员当天即能下地走路。这里的骨科医生没有听说有这样神奇的手段,那我也就只好入院随俗了。

我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告诫我:“千万不要紧张,一定要放平心态。我们给你实施全身麻醉,你不会有疼痛的感觉的。你如果紧张的话,血压突然增高,我们的手术就无法进行了。”我说我不会紧张,我的心态很好,想想我昨天晚上的痛苦,手术后就可能解除痛苦了,我的心里就一点都不紧张了。

几个护士扶我上了手术台,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平生第一次上手术台,以前都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说一点都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我确实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配合着医生和护士的指令。我看见护士把一个口罩一样的东西伸到了我的嘴前,叫我吸气,我知道那是麻醉剂。前几年妻子在华西医院作脑瘤手术,听她说那口罩似的东西伸到她嘴边叫她吸气,第一口她还是清醒的,第二口眼前就有些模糊了,第三口她就人事不知了。从那时起我开始相信电影里边用毒气放倒敌人的情节是真的了。

今天,我吸了好几口都还是那么清清楚楚地听他们在说话,心想可能是我的病情比妻子轻,用的麻醉剂自然也轻的缘故吧。只是突然感觉喉中有痰往上涌,堵住了气管,出不了气了。我拼命地咳嗽,拼命地咳嗽,想把痰咳出来,那感觉就像是正在接受电视里看到的审问犯人时的酷刑,我被人捆住了手脚,按住了头,然后有人拿着在水里沁湿了的纸一张一张地贴在我的脸上。我有一种强烈的快要窒息了的感觉,我不得不拼命挣扎。医生说:“不要动!不要动!”我说:“出不了气,堵得难受!”医生说:“那你就使劲咳吧!”终于,痰咳出了一点儿,我缓过气来了。我想,医生也许就要开始下刀了,可是我还没有被麻醉住呢,我得提醒医生,不然我也许会忍不住剧痛的。我说:“医生,你们还没把我麻住,我还很清醒呢,是怎么回事啊?”医生说:“还没麻住就对了,手术已经结束了!”

我非常吃惊,难道开刀、正骨、放钢板、打钢钉、缝住伤口、外用药、贴上药疤等等一连串的动作行为,就在我的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说:“我一直以为你们还没开始哪,谁知道已经做完手术了。”

医生和护士们熟练地做着善后的工作,我又被推进了十二病室。

4.病友

回到病友中间的我像是一位刚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或者刚在敌人的刑讯室里受过酷刑而活着回来的不屈不挠的硬汉,无论是同室的病友还是护理病人和看望病人的亲友们,一起把关注的目光投到了我身上。等护士和家属按照我的舒适程度调整好我的床位、枕位的高低,发现我既没有昏迷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痛苦,而是像出门前那样的谈笑风生,大家那紧张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虽然和同室的病友们相处不到两天,但从我们的互相交谈中,他们都认定了我是一个好人。又知道了我的身份是退了休的教师,以前是教老师的老师,更是对我敬重有加。我的住地离医院较近,我叫家人从家里拿了一些病房里没有的生活必须品,供全室的人享用,比如给室内点上了驱蚊的蚊香,拿来了打开水和热水用的水壶,拿来了洗脸和洗脚用的盆子,拿来了喝水吃药用的一次性纸杯分发到每位病友的手里,这些小恩小惠就让他们对我非常感激了。于是,整个病室融融恰恰,都好像很快成了一家人。

需要说明的是,在我到来之前,这个病室的病人全是清一色的“特困户”,是经过了村、镇以及县民政局的认定,由国家发给了红本的。在这脱贫攻坚的关键时刻,这些人家里有人生病了,国家就免费让他们在指定的医院里住院治疗。原44号床的病人在我到来之前已经治愈出院了,其余的三人全是骨质增生、腰肌劳损、腰间盘突出等疾病的患者。他们的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令人吃惊的巧合是,和我一样,他们都有两个儿子而没有女儿,这使我们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大儿媳在十二点半就给我送来了饭菜,可是,当我一点多才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告诉我:“爸,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饭,要六个小时以后才可以进餐。因此你要忍住哦,我晚上再给你送饭过来。”我说:“我浑身疼,哪里吃得下饭!昨天晚上儿子送来的我最吃的面条我吃了一口就没法吃了,全倒了,今天晚上不送都可以。吃饭吃的是个心情,身上一痛,啥心情都没有了,还吃啥饭哪!”儿媳说:“那可不行,你身体虚弱,不进营养咋恢复啊 ?不但要吃,还要多吃点,吃好点!”

和儿媳的简短的几句对话引起了46床聂老汉的无限感慨。他问我:“她是你女儿啊?你不是说你没有女儿吗?”我说:“是啊!她是我的养老女啊!也就是我的大媳妇。”

他很惊讶,说:“我从来没有看见哪个媳妇喊老人公喊得那么亲热,我那两个媳妇就从来没有喊过我一声。”

我问:“那么她喊你喊什么?”

“不喊,碰了面就直接说话。”

我说:“这有些不正常吧?”

“不但不喊,我那大媳妇去年还听信我弟弟的话,把我老婆骂得狗血淋头。我老婆冲上去和她理论,没想到她竟然大打出手。我老婆哪里打得过她?挨了打不算,我大儿子还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她接过来照我老婆手膀就是一砖头。我老婆的手膀骨当时就被打脱了臼。痛得倒在地上哭喊娘,他们两口子不管不顾,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听着这些,我有些愤怒,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不之子。我问:“你们家其余的人呢?就任随他胡作非为?”

聂老汉说:“我当时没在家。我小儿子在成都开了两家皮鞋厂,挣了不下几百万,却是跟着她女人住在她老丈人家,七八年了也没回来看看我们,也没见他给我们寄过一分钱。”

“怎么听起来你们家的各种关系都是那么不正常啊!”

聂老汉说:“真羡慕你们家,大儿子、大媳妇都在教书,有文化,知书识礼,对人又好,一家人多幸福啊!”

我说:“还有二儿子、二媳妇都在深圳工作,他们虽然工作忙回不来,可是随时都牵挂家里的娘和老汉。”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是二媳妇打来的,我故意打开免提,让全病室的人都能听得到。爸爸,你的手术作完了吗?痛吗?这下就要好好保养了哦!我们有空了就马上回来看你。

二媳妇温馨的问候让病室里所有的人都很感动。43床的何老汉、45床的蒲老汉都默不作声,他们的儿子媳妇有的在外面打工,有的在家里陪孙子读书,虽然也时不时地来看看老人家,或偶尔送一顿饭来,但正如聂老汉所说,他们也很难听到儿媳妇在自己面前喊一声爸爸。

聂老汉伤情地说:“我就是在医院里住上十天半月,也没有一个人来看上我一眼。”

“你的老婆怎么也不来看你呀?”

“她哪有时间来看我哦,我们家在大风乡的一个山沟里,现在年轻一点的都出去打工了,庄稼没人种了。我家房前屋后尽是些好田好地,我们就捡了一块八十多丈的大田来栽上了秧,每年水稻要收两千多斤;这不,今天这么大的太阳,我老婆又刚把一块六十多丈地的洋芋挖出来,码到阶檐上,又抓紧赶在下前把那块地的红苕厢刨完了,以前我们老两口一起都要刨一天多,哪晓得她那么快就做完了,你说累人不累人嘛;圈里还喂了两头大肥猪,到年底都要长到四五百斤;还有一群鸡鸭,她每天累得饭都顾不得吃,哪里顾得上来看我哦!”

那天晚上,尽管是手术后的第一天,伤口,不,是全身,在麻醉剂失效后痛得厉害,但由于我的心情很好,并且有很充分的心理准备,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从此走上了康复之路,医生也说手术很成功,会很快恢复的,我竟然没像昨晚那样进入似似幻的精神状态。到天快亮时,还真实实在在地睡了约两个小时。

5.治疗

医生是每天早上八点半左右来巡房一次,询问病人的病情,然后根据病情开出药方。护士们按病床将药配制好,再给每一个病人挂上吊针。

于是,护士们最忙碌的时间段到来了。她们走路都像是一阵风,处理好一个病人的情况,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护士站的呼叫器几乎不停地响着:XX号病床呼叫!XX号病床呼叫!听到呼叫后如果十秒钟后没有赶到,她们就将收到同样的呼叫,她们只能马不停蹄地带着药奔向新的目标。

也许因为我是刚作了手术的病人,在我的面前,每天就开始了无数套节目的轮番上演:那些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液体一袋又一袋,一滴又一滴地从我的手背上输入体内;那些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颗粒、胶囊、片剂一包又一包,一片又一片地和着开水从我的口里溜进肚内;那热的烘烤笼,冷的红外线,重的镇痛泵,轻的气雾剂,跳动的液氧,钻肉的银针。。。。。。层出不穷的治疗手段搞得我都异常忙碌起来,一直折腾到下午四五点钟,今天的治疗方告一段落。

这天下午,一个惊人的消息在病房内外迅速传播:住在本城奎星街的一名仪陇二中的高中二年级女生,因在家中和母亲伴了几句嘴,想不到她竟然爬上自家三楼楼顶,从楼上跳下。恰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从楼下经过,那女生端端地落在那妇女身上,妇女当然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场被那女生砸死,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据说,那妇女来自檬垭乡,是专门租了房来守护两个在县城读书的孩子的。目击者当场报警,医生赶到现场时那跳楼女生尚有生命体征,后证实在医院抢救中不治身亡。

呜呼,悲哉!我感叹于生命的脆弱,我感叹命运的无常!那冤死妇女何辜?那跳楼女生何辜?而有罪者又何许人也?一切都没有答案。然而就在一瞬之间,两个鲜活的生命同赴黄泉,两个本来不错的家庭瞬间支离破碎,土崩瓦解,谁之过?谁之过?

一切都无可救药!

正如我,本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快快乐乐的人生,吃穿用度,无忧无虑;物质的、精神的需求都能称心如意,丰满充实,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谁知一瞬间便沦为比“特困户”还困的“特困户”。躺在那一平方米多一点的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吃不能吃,穿不能穿,睡不能睡,拉屎撒尿都得依靠妻子。活了六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哟!还不知这罪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同室的病友都是能够活动的,他们一般是在每天上午都陆续输完了当天的药液,作完了当天的治疗,下午就基本上自由活动了,43床的何老头和45床的蒲老头家离医院不很远,晚上他们就回了家,他们的床位就成了时刻不离地守护着我的妻子的休息之地。

这天晚上,我刚好把电视调到了央视的戏曲频道,“午夜剧场”的《天仙配》伴我度过了两三个小时的时光。不知怎么的,我丝毫没有看出剧中的喜,我看到的满眼是剧中的悲。

人人都羡慕董永娶了个无所不能的仙妻,羡慕他们的天人合一的爱情婚姻。我却觉得那正是董永的可悲之处。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没有,最多也只能算是一见钟情,他们的婚姻是毫无爱情基础的“闪婚”,他们的婚姻生活幸福吗?与其说幸福,还不如说悲凉。你看,婚姻生活短到“百日”,还得昼夜辛苦劳作;住在地主磨坊,连“可避风雨”的真正属于董永的破寒窑都没有回去过;正要高高兴兴地回寒窑,却被狠心地棒打鸳鸯,使董永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活守鳏”的鳏夫,这也许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带给董永的恶果吧。“人生短暂”在董永身上再进行了一次高度浓缩。

试想,如果董永不遇上七仙女,在财主家三年工满,回到寒窑,以他的勤劳善良,足可以安身立命,或许能碰上一个情投意合且门当户对的女子,相互了解后结为夫妻,平淡地生活一辈子,不能说不幸福;如果运气再好一点,三年劳作中财主家的某女眷看董永孝顺、善良、勤劳,甘愿以身相许,那结局似乎更好一些;再或许,即便董永难遇良缘,终生独守寒窑,也断不至于遭受夫妻离散那种永久的切肤之痛。

哎,人间苦难多,幸福美满有几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幸福美满仅仅是一种奢求,是一种良好的祈愿而已。

这样一路胡思乱想下去,倒还眼睁睁地把难以打发的时光消磨去不少。不知不觉间,医生已经来查房了,新的一天又来了吗?

6.反复

医生问我:“来了几天了?”

我说:“今天是第四天了。”

医生问:“感觉怎么样?”

我说:“感觉好极了。”

医生也听出我是在念一句广告词,他笑了。我也想笑,可还没笑出来,从颈椎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疼痛迅速扩展到全身。我连忙收住笑,医生可能是以为我很轻松了,于是告诫我:“要起来走!锻炼一下,不要老是睡在床上,当心把屁股睡烂!”

有了医生的这句话,我自然觉得还是起来锻炼的好。其实,我是早就不想在床上呆着了。只是,我起不来,在妻子的帮助下勉强坐起来,不到三分钟疼痛便开始袭来,我不得不马上让妻子把床给我摇平。这一天,我试着不用小便器,自己起床到厕所解手,可是很艰难,仍是起来后坚持不到三分钟疼痛便开始了;这一天,我想试着多吃一点东西,因为前几天我控制了我的饮食,怕起床大便时受苦,今天起来后就感觉全身虚飘,站立不稳;这一天,我试着上厕所解了四天来的第一次大便,结果果然痛得我大汗淋漓。

于是,我开始对医生的治疗方案和用药产生了怀疑:为什么这么多天的治疗和恢复会没有一点儿效果?

我仔细地梳理出事那天的前后经过:

三轮车瞬间侧翻平躺地上,我的后脊背被抵在了车门的铁棱上,本不至于有大伤,无奈大哥那一百多斤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我身上压来,那短时间内产生的每秒每秒米的重力加速度使压在我身上的重力瞬间增加到至少上千斤,那力量不把抵在车门上的背脊骨压断才怪。我左边的锁骨应该也是那股力量压断的,怪不得我被他们扶出车的时候我的背脊上突然像有一股指头粗的筋向左肩使劲地一闪,痛得我又哎哟大叫一声,紧接着,左肩在两三秒钟内迅速鼓起一个比鸡蛋还大的包。不懂医术的我即误认为是闪筋了,是筋络问题,没伤骨,完全忽略了背脊上的伤痛。拍片的医生也按照我的叙述只拍了前面左肩的伤,而主治医生也只从片中模糊地看出我有四匹肋骨受损了,估计也没引起重视,因此还叫我起来锻炼。我想这才是我好几天了还没能站起来的真正原因,我得把细节告诉医生,得让他们改变针对我的治疗方案,得把治疗的重点转移到背脊上的伤才行,否则,我再怎样保养都是白费力气。想明白了以后,我甚至可惜前四天的痛都白挨了。

医生每天只查一次房,我的想法只有等明天才能告诉他。那一夜,我仍然彻夜无法入眠,且疼痛加剧。

第五天,医生来查房时我说了我的想法,医生说:“那就重新再照一下片吧!不过治疗方法仍然无法改变。因为你背脊上的伤既不能作手术,上钢板,也无法上夹板、打石膏,只能让它慢慢长好。”

那天的照片是后背紧贴机器而不是前胸紧贴机器,还拍了几张侧面的。这次的照片清晰地显示:我的肋骨从背脊处断裂了六根。

这下,我不再担心医生会对我误诊误治了,我相信从今天开始,医生都会对我用上最对路的药。治疗了一天,晚上的感觉是:我的全身的肌肉、骨骼、筋络、血液仿佛全都被打乱了挼和在一起,再按照原来的分布来了个重新分配,身上的疼痛再不是前几天的从背脊向全身的放射性的疼痛,而是上半身均匀的无处不在的疼痛,静静地躺着时不会发生,只要一动或者是笑、咳嗽都会剧痛起来。

医生再也不要求我起来走动和锻炼了,接下来就只等慢慢地生长和恢复了。

7.新病友

是在我入院的第四天,43床的何老汉病愈出院了,紧接着住进来一位叫刘国志的老头儿。我原以为只有像华西医院那样的大医院才会那样人流如潮,病床爆满,却不料这小县城的一家小医院里竟也这样人山人海,如海纳百川一般。楼道上依旧搭满了病床,住满了病人。刘国志刚好赶在何老头出院这个空档进来,不然他也就有可能住楼道了。

刘国志今年八十四岁了,妻子郑大妈也已经八十二岁。刘老汉高个儿,虽这个年龄也只是背脊稍微佝偻,走起路来还很有点气质。据他的幺儿子说他年轻时还当过几年民办教师,稍有点文化。

刘老汉身上的疾病很多,什么腰肌劳损、腰椎间盘突出、低血压、胃出血、肺心病等等。刚刚在县人民医院住了半个月院,回到家不到三天,又觉得腰背疼痛难忍,晚上无法睡觉,听人说县中医院的骨科还可以,主要是用中药治疗,这不,就又缠着幺儿子把他送来了。

刘老汉是个很有趣的老头儿。他的腰痛是老毛病了,据幺儿子说,白天有人和他一起耍,或者陪他打牌,他一整天都不腰痛;或者就是白天整天睡觉,晚上就不睡了,不停地起床,不停地呻吟,不停地上厕所,搅得别人也无法睡觉,一到天亮,他就呼呼大睡起来,这直接的受害者就是他母亲,服侍他不行,不服侍他更不行;每当逢场天都上街,到药店里买回大包小包的药,只要他认为能治他病的都买,买回来就大把大把往嘴里送,用他的话说是要大剂量才能治他的病;医生禁止他吃的食品诸如方便面、凉粉、烧烤之类,他偏要偷偷地买来吃,觉得特别有味道。

在医院里住院,鉴于他的年龄,医生告诫他不能让输入体内的药物滴得太快,而他总嫌滴得太慢,时常趁别人不注意把控制滴数的开关开到最大,弄得几个上班的护士随时关注着他的吊针,后来在他的病床上拴上一个红色布条,上面写着:控制滴数!仍然不管用。

他的鼻头上随时输着氧气,护士把输氧量的大小调到第二格,并告诉他不能调大了,调大了可能导致肺气肿,可是等医生和护士离开之后,他常常把氧气开到最大的第九格,说这样才有一点儿动静。

他听力有问题,和他交流很费力,要大于常人几倍的音量他才听得见,和他谈话就像两人在吵架。儿子前些年给他买了一个助听器,一开始还觉得不错,由于他总是把音量调到最大,用不多久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效果了,于是把助听器送给他的一个耳朵同样有点背的发小,人家用了五六年了效果还好好的。儿子怕他寂寞,又给他买回来一个随身听,他叫儿子给他下载了他喜欢听的戏曲,他出来进去总是像高音喇叭一样地放着。没过多久,就厌了,从此再不碰那个随身听。

其实,刘老汉的家是个很不错的家庭,两个女儿,三个儿子都很孝顺。大儿子和大媳妇都是仪陇中学的教师,二儿子和幺儿子都在外打工,都是建筑工地上带班的,经济上自然不成问题。父母生病了,他们都舍得拿出钱来为老人家治疗,虽然有时候觉得父亲有些过分,却从来没有谁提出不满足父亲任何要求的话,所以刘老汉得以“为所欲为。”

最让人感到温馨的一幕恰叫睡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我捕捉到了。

那是刘老汉入院的第二天,护士刚把随意开大输液流量的刘老汉教训一顿,还没等护士离开,那不省心的刘老头又因为乱动弹把炙烤在背上的中药炭火盒子拱翻了,炭火直接撒在了床单上,把床单烧了一个洞。幸好发现及时,护士和郑大妈一阵手忙脚乱,灭了炭火,收拾了灰尘,拿走了炭火盒子,让刘老汉重新躺好。

这时的郑大娘简直是怒火中烧,竟然挥起双拳向刘老汉打去。嘴里恨得咬牙切齿地说:“你呀,你呀,怎么这么不听话呀!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哪!”刘老汉看着妻子挥舞着的拳头,竟然是不申不辩,不温不火,不躲不避,不叫不闹。没有委屈,也没有小孩子做错了事怕挨打那样的自责和怯懦。这温柔善良的郑大娘也许一辈子都没向刘老汉挥舞过拳头,举起的双拳只落到刘老汉的衣服上,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在一边看着的我开始有些吃惊,看到结局之后我突然想笑,可是我不敢笑。这是挥舞的什么样的拳头哇?这是吓唬幼儿或者是想逗笑幼儿的挥舞吗?这是父母对儿女的恨铁不成钢的挥舞吗?这是一对情侣打情骂俏的挥舞吗?这是“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挥舞吗?这是夫妻分手“怒沉百宝箱”的挥舞吗?看来都像,又都不是。

我不大和刘老汉交流,因为我不善大声说话,闲下来我喜欢和郑大娘聊上几句。在家里,刘老汉是不做任何事情的,一切都由郑大娘操持。郑大娘闲不惯,把家里房前屋后种满了各种蔬菜,还每年要收近千斤包谷,千余斤红苕。吃不完了,就给在城里的儿子媳妇们送去,可儿孙们却不领情。说谁叫你操这些心,你送来的东西又不值钱,还不够你的路费。我们这里又不是大城市,买来的东西基本上还都是绿色食品,又不是买不出来。八十多岁的人了,还不停下来休息几年,那么辛苦干啥?因此今年儿子们坚决不让两个老人再种庄稼,可房前屋后的蔬菜,笼中的鸡鸭还是时时让郑大娘挂心,住在医院里随时都想回去。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了刘老汉的无奈。如果病痛能够忍受,谁愿意住到医院里来啊?他不想消除他的病痛,他又从一个医院跑到另一个医院里来干什么?不管老伴怎样抱怨,儿子如何唠叨,刘老汉充耳不闻,他只求腰背不痛。他的疼痛点不时地游走,疼痛起来确实无法忍受,这种疼痛我几年前也经历过一次,那难受程度我是深有体会的。按说,他的这病是有特效药可以治愈的,但是医生告诉他,从片上看,他的腰椎在数年前断过一回,当时也许没注意,如今已经长好,却留下了约两毫米长的一段空隙无法再长拢,而疼痛就是从那断裂处源源不断地发出来的。考虑到老人家的年龄和身上的其他病症,不但不敢使用特效药,就连一般镇痛药都无法用。医院只能采用极其保守的艾火炙烤、针灸等疗法再加上毫无作用的输液输氧。医生的判决说白了是刘老汉除把疼痛带入坟墓外别无他法,要想把他的病痛根除,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刘老汉执意要医生在医院里为他消除病痛否则不离开医院;儿子们的意思是一切都听从老人的心意,直到他自己愿意出院为止。

8.出院

我也为刘老汉深感无奈,高龄的困扰,病痛的折磨丝毫没有动摇他清除不了病魔的不甘心,他仍像年轻人那样执着,像小孩子那样顽皮,好像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生活能给予他的似乎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每当夜深人静,只有我知道,他频繁而又艰难地起床,在床边呆坐;频繁地上厕所;频繁地在那小小的空间里来来往往地徘徊;频繁地走出病室,在楼道里踱来踱去。而每一次的动作,他都看见病室里的其他人都睡了,有的还发出响亮的鼾声,只有我,随时都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白天黑夜都不熄灭的长明灯,他知道我和他一样,也是因为病痛而无法入眠的。

倒是我,在医生的调理之下一天比一天好转。到第十天上,我能够在病床摇高的情况下自己支撑着坐起来。我试着站立起来在室内走了几步,还真爽!我又试着走出了十二病室,在楼道上站立了一会儿,啊,我看见了十天来一直无缘相见的太阳。我真想大声高呼:“太阳,你好!”但是,为了巩固这恢复的可喜成果,我不敢久站,很快回到了病床上,而内心的喜悦却是无法言表的,我坚信,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走出这禁锢了我十多天的世界。那天晚上,我入院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我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拆线?”

“不出意外,伤口没有感染,十二天就可以了。”

“我是恢复得很好的吧?”

“还可以!”

终于等到这一天,主治医生给我拆了线,儿子马上开了车来接我回家。

我说:“要不要给医生说一声,告个别?”

儿子说:“不用了,我们走吧!我问过医生,他说我们可以走了,明天再来办理出院手续。”

我说:“就那么简单吗?”

儿子说:“你还想怎么样?入院那天,你给你的朋友打了电话,我就找到了他们,把该打点的打点了,把该送的红包都送出去了;手术以后,我又请他们吃了顿饭。不然,你以为你会那么轻松吗!”

我有些吃惊,为什么做这些事情都瞒着我呢?我问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不是为你吗!我们虽然疼,是疼在心里,丝毫不可能替你挨痛;而医生却可以减轻你的痛苦啊!”

毕竟是现在的年轻一代,所思考的问题就是和我们那一代人不一样。

45床、46床的蒲老头和聂老头都出去散步了,我只能和刘老汉夫妇告别,祝老人家早日康复,我在内心深处真诚的祝愿他们。不知道这个可怜的老汉,能不能像我一样轻松地走出这间病房。

第二天,儿子去医院给我办完出院手续回来说,蒲老头和聂老头今天也都出院了,十二病室又住进一位修烟囱时被掉下来的砖头砸断了手的妇女,和另一位割猪草时摔断了琵琶骨的妇女。

那位摔断了琵琶骨的妇女是被人抬着来的,由于是农忙季节大家都忙,抬病人的老乡放下病人就回去了。这女人的丈夫个小,本想一个人把妻子抱上轮椅,却不料妻子太重,又是满身汗水,一滑,妻子掉在地上。这一摔,妻子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全医院听到的人都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几个人上前一起帮忙,才把那妇女抬上轮椅,推到病室,安放在了我睡过的44床。还听说这家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住院,还不知道医院收不收这个病人呢。

我听得心惊胆战。

哎,人生苦难多,各自漫磋磨。生命堪珍爱,南无阿弥陀哦。

2017年6月24日完稿于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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