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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

2017-06-20 19:38 作者:海边贝壳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静 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诗经•邶风》

仅仅是为了一场约会,一个恬静贤淑却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在古老的黄河岸边演绎了一出美丽的爱情序幕,用她的一腔柔情,一脸羞涩。这个美丽的序幕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飘扬在五千年文学的源头,而我们,只是躲在五千年后的时光里,捧着这个藏在《诗经》里的用简约的文字书写的剧本,百读不厌,情痴意迷。泛黄的纸页漫漶了鲜活的文字,却掩饰不住历经千年的绰约。

时间或许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夕阳笼罩着古老恬静的中原大地,奔腾不息的黄河显得很疲倦,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满河的碧波拍打着堤岸,潺潺地唱着一曲生命的歌。远方的群山沉默着,隐约地躺在目光可以触摸的地方。青草在河岸边肆意地葳蕤,夹着一种被称作蒹葭的植物。秋光里,那些细细的蒹葭闪烁着一头的白发,摇曳着这个季节特有的风采。一条弯曲的小路在草丛间蛇一样地延伸,延伸出许多的远。远远地,一个青年的身影正急急地走来,他边走边望,匆匆的脚步声里夹着小伙子的口哨声,嘹亮而亢奋;他寻找的目光里洋溢着喜悦,脸上写满了按捺不住的幸福,全然不顾路途的坎坷和路边杂草藤蔓的纠葛,那急切,那渴望,那执着,让人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时间,不是七夕,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浪漫;不是黎明,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凄婉。地点,不是闹市,没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不是乡村,没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韵;不是江南,没有“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的风情。这是在刀耕火种的年代,古老的黄河岸边,一个“河水清且涟漪”的地方。两岸的树木郁郁苍苍,白天里有雀飞翔,傍晚时有流水汤汤。一个宁静而幽雅的地方最容易催发幽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青草弥漫的小路上,那个小伙子的身影自远而近。这个娴雅的童心未泯的女孩一眼瞧见了那个身影,便嫣然一笑,一丝羞涩爬上眉梢。然而,顽皮的她却眉头一皱,一计心生,灵巧的身子悄然地躲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城堡,却从城堡的一处缝隙里窥视着那个青年。她要看看,这个赴约而来的小伙子会有怎样的焦急?也许她还想逗弄一下他的真诚?或是偷看他的容貌是否清秀?举止是否优雅?就是这样简单朴素的动机,纯洁健康的念头,却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场腼腆而有戏剧性的约会,这样的约会为后世千千万万艺术或是生活中的男女相约树立了典范。后世的文学在描写女子考验恋情中的男子时常常会用看似聪明其实很笨拙的“诡计”来审查对方的忠诚,甚至用不必要的猜测来增添恋爱的情韵,也使得本该一帆风顺的爱情扬波起澜,给丰盛的爱情大餐增添了一份耐人咀嚼的佐料,这大约是后人从《诗经》中汲取的启迪吧。《红楼》中写到黛玉未见宝玉前,心里总是在嘀咕,“‘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待见了真实的宝玉,“便吃一大惊,心下想到:‘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小说的行文如此跌宕,怎不让后世痴情男女读了一遍又一遍呢。《西厢记》里的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也是坎坎坷坷曲曲折折,却赚取了后人多少眼泪多少惊喜。优秀的艺术作品中,如果青年男女相互爱恋却没有曲折,爱情的故事就不生动,就没有咀嚼的韵味;作家们总是把青年人的爱情发展设计得波澜起伏,让主人翁受尽种种刁难与考验,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团圆的结局正符合中国人的心境,这大约成为一种定律了,这也是历史上的爱情剧本历经岁月淘洗而不衰的原因,如《西厢记》,如《梧桐》,如《牡丹亭》,如《梁山伯与祝英台》。

闲话打住,那男子来了。他带着喜悦的神色,笑嘻嘻的,边走边望,边望边想:这女子是什么模样?身高?胖瘦?何方人氏?……一系列的问题让他百思不解。他匆匆地赶到了相约的地点,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顾不得休憩劳顿的身子,举目四顾,却不见了那位心仪的姑娘,心头又不免泛起了疑惑:人在哪里?是失约?是拒见?还是…… 他抓耳挠腮,他踟蹰顿足,他有话难说,他有情难诉,那焦急不安的神态,无可奈何的怅惘,一定会让躲在墙角的女孩心疼不已:没想到,这小伙子如此虔诚,又是如此多情!再呆下去,怕是急坏了心上人吧?她的心一下子软了,疼了,在爱情的博弈中,她首先败阵,于是,那堵长满了青草与藤蔓的墙后边,翩翩地飘出一道身影,如一轮明月涌出山头,霞光乍射;如一道山泉流出丛林,清澈透明;纯净似荷叶上的露珠,清新若雨后的草地。小伙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丽起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支彩色的管笛,正款款地向他走来,细碎的脚步踩弯了脚下的小草,飘拂的裙裾摇曳在傍晚的霞光里,那神态,恍若仙子降临,惚如飞天飘曳,迷乱了青年的眼睛。今天看来,情人相约,再简约的表达也应该是小伙子用一朵鲜花来彰显真诚,虽然没有九十九朵玫瑰的热烈,虽然没有康乃馨的浪漫,但山野间一定会有无数不知道名字的花朵,在无论哪一个季节里都会艳艳地开放,也许小伙子还不知道这些浪漫的表达,却让一个姑娘家带着一根管笛作为定情的信物?然而,在那个时代,仅仅是一根彩色的管笛就可以在风中鸣唱爱情的歌曲,和着黄河的涛声,陶醉了一对青年男女,这样简单、干净、纯洁的情感,不杂有世俗的欲念,让我们怎么不心向往之,神倾慕之。

谁能知道,这个富有童心的顽皮姑娘,还带着另一件信物:一叶柔嫩的苇草。这苇草,取之于田野河畔,带着自然的灵气,日月的精华,也许草叶上还凝聚着露珠,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它象征着一种纯洁雅致的情感。苇草坚韧,百折不断,从土地中汲取营养,在田畴上摇曳风采,虽然渺小,却很坚强,预示着他们平民一般的爱情像草一样柔韧,也像草一样平实,不求华堂豪宅,不求权势地位,只求像草一样平凡,也像草一样朴实,崇高而伟大。它生长在没有任何污染的农业文明中干净的土地上,只要撒下情感的种子,就能开放出洁白无瑕的爱情之花。那柔嫩的苇草是一对男女的恋物,象征着一份神圣的情感,“匪女之美”而是“美人之贻”,因为是“美人之贻”,小伙子就觉得美丽而高贵;在爱情的天平上,一根苇草让所有地老天荒的誓言,蜡炬成灰的承诺,海枯石烂的表白都失去了重量。如此,这简约而高尚的情感怎能不让今天那些心中物欲横流眼中权贵势利的庸俗之辈心有愧疚,情有伤伤呢?贫瘠的年代,爱情的花朵却灼灼其华,而肥沃的土地却未必能升华出高贵的花朵;人类高尚美丽的情感不因地域而贬值,不因世俗而消沉,不因时间而亵渎。像石缝间生长的松柏,风霜雷电无法让它颓废;像一面旗帜,永远高尚地飘扬在一个民族生命的河岸边。

这幅相约在有文字记载的年代里的爱情画,就收藏在古老的《诗经》里,成为中国文学里描写男女恋情的滥觞,斑驳的岁月未曾使这个女子的容颜衰老,她依旧生动鲜美地活在五千年文学的源头边,而黄河的水流依旧滋润着她青的神韵,那活泼顽皮的情态永远让后人对她仰望,为她演奏的那一幕永不褪色的爱情剧。 2011年1月写于板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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