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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七

2017-04-19 00:12 作者:拂尘望贤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银杏七

——任兴乾——

农历十月二十一,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在一个很偶然的意念驱使下,我们来到了凤凰岭脚下的古观音禅寺。

凤凰岭南依秦岭,北阚沣水,是终南山中一个并不起眼、亦不出名的小山,有如芸芸众生一般,无出色的美,也无出奇的峻。远看尖峭挺拔,近观温婉清秀,若不是坐落在众山外侧,必然淹没于群峰之中。这座禅宗古观音禅寺就坐落在凤凰岭脚下,不论太平盛世还是战乱年间,历经千年,香火不绝。

观音禅寺始建于初唐,与西边的三论宗祖庭草堂寺和东边的律宗祖庭净业寺、丰德寺遥相呼应,为终南山的神秘又增添了几许神圣。其实,到了今天,人们对佛祖已无太多敬畏,蜂拥而来的碌碌众生焚香礼佛的没有几人,更多的则出于猎奇、趋逸、附乐之心,宁可在泠泠寒风中排队两小时,却只为看一眼那棵历千年而不朽银杏老树!

日的下午,天空弥漫着薄薄的雾霾,虽有朦胧的阳光沐顶,寒冷依旧包裹着整个观音禅寺。寺内从入口处就已排起了长队,如一条蜿蜒长蛇,经过悠长的林荫道、盘转过天王殿,在伽蓝殿前宽广的庭院内曲折六道,弯转匍匐到圆通殿背面,在圆通殿和银杏园之间狭长的过道迂回转折两道,最后才回转至银杏园入口。队列在众多的志愿者维持下井然有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迫切和期待的神情,有的甚至肃穆庄重。我也在队列中间,感染于这样的氛围,心内颇为庄严,仿佛这棵老树才是禅寺里的真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据传,园中这棵老银杏树已有1400多年,被高高的围墙护着,看不见真容,想象它一定是沧桑老迈、躯干朽空,或者只有这样的形象才能给人珍惜和珍奇的心念。在距离银杏园入口大约20米的队列中,我偶尔抬头看一眼有些凋零的银杏树梢,内心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也更加迫切地想入园一睹真颜。

在银杏园入口大门两侧,挂着两幅小小的条联,上写“念佛是谁,照顾话头”。我突然想到,自入寺几乎每道院门、每扇殿门以及每面墙壁都有这两句话。姑且不论此言何意,住持们如此用心地到处宣播,必然有其深刻含义,也必然有着俗人所难以领悟的佛理。

当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在寒风吹拂中越过院墙、飘落到我的头顶时,我们终于被守门人放进园内。入门后立即进入一条狭窄昏暗的廊道,右侧几条廊柱间贯联着一条古色木栏,透过弱弱的天光;左侧为砖裹垣壁,整齐地开了七八个深不足2米的拱形穴洞,空空的,也许以后会驻进罗汉、菩萨等佛门先圣。这样想着,倒觉得廊道不再黑暗了。至廊道尽头,有二十多级台阶盘旋上去,眼前蓦地一片豁然明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棵想象中老态龙钟、而实际上高大雄伟、生机盎然的千年银杏,硕大的树冠犹如一顶遮天巨伞,庇护者身下大片的花草虫。

这是由密密的栅栏围出的一块不下50米见方的平展展的场地,茂密的草坪依旧泛着略显苍老的绿色,最为震撼的是整个草坪铺满了金灿灿的银杏叶,有如黄金铺地,有的平躺,有的翘起,还有的直立着,仍然保持着翩翩欲飞的姿态。粗壮健硕的树干拔地而起,如一堵大墙屹立中央,顶端伸出一支支粗大曲折的支杆,如一把撑开的巨伞的伞骨,支杆又分出无数细枝,细枝再生出密集的芽枝,交错勾连、横逸斜飞;芽枝上满是黄橙橙的银杏叶,树梢已凋落殆尽,越往下黄叶越多,到了冠摆处已是密不透风;树干、支杆、细枝、芽枝、黄叶,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冠盖,如一座金山峭然而立。我忽然联想到,僧袍多为黄色,或许是僧侣们误把银杏作菩提,于银杏树下参禅受到感染的缘故吧。

从围栏外面看过去,黛绿的草地、金黄的落叶、黧褐的树干、灰白的枝条以及橙黄的、疏疏密密的银杏叶,这一切构成一幅生动美妙、神圣尊贵的画面,把一个佛门圣地妆点得金碧辉煌,好似祗陀太子的祗园精舍,佛陀弘法的高贵道场。

参观的人流比肩接踵,排成一行,绕银杏园一周,边欣赏“祗园”美景,边拍照留念,更有此起彼伏的惊叹唏嘘。银杏老树如一位饱经风霜的慈祥老人,安详的、平静的站在园中,在它如墙的躯干前,供奉了一尊汉白玉菩萨雕像,面对着夕阳,散发着微微的、斑斓的灵光。其实,菩萨并不是喜夕阳,而是面朝西方天竺故国,以示对佛祖的恭敬和对极乐世界的导引。

走出银杏园,沿石道转过几道弯就到了出口,一路上没有心思膜拜各尊佛祖菩萨,也没有兴致观赏古寺脱俗的美景,似乎看了银杏树便游完了禅寺,什么报恩堂、栖云亭、浸月亭、祖师殿、功德堂、大雄宝殿、韦陀殿等,均没有令人止步的魅力,反倒是各个殿门口、各个山门口、各个楼阁出入口处悬挂的“念佛是谁,照顾话头”,又一次在心内引起波澜。走出寺门的刹那,我情不自禁的又回头瞥了一眼“念佛是谁,照顾话头”,似有所思却又懵懂茫然。

同行者早已看出我在想什么,便问:“‘念佛是谁,照顾话头’是什么意思?刚才看到介绍牌上写了‘禅七’,‘禅七’又是什么意思?”我忽然想起来,刚进寺门就看到一块文字碑,上面的确多次提到禅七。我向来对佛教文化兴趣浓烈,却实在对“禅七”和“念佛是谁,照顾话头”的理解很浅,也许这座拥有千年银杏的古刹和这棵守护千年禅寺的古树,能够让我心智洞开、愚妄顿悟,从而让心念回溯到无念的滥觞。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咀嚼“禅七”和“念佛是谁,照顾话头”,脑子里一片混沌,茫茫如痴。

佛家弟子有言,禅七起源于佛陀在菩提树下七日证道的典故。自达摩东渡中土,传佛心印的禅宗法门,中国方有禅宗。至六祖慧能以后,禅宗更加光大,而且进行了改革,创立了丛林清规,主张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而禅堂则为选佛堂,立限七日以资选佛,自宋以后渐成禅宗准则。此为禅七由来之一。

而事实上,佛门一直有一种“打七”的精修仪规,因修行方法不同而产生不同的名称和内涵。用禅宗的参禅方法打七就叫做“禅七”;用净土宗念佛法门打七叫做“佛七”;其它如“观音七”(专念观世音菩萨圣号的打七)、“楞严七”和“大悲七”(专持楞严咒、大悲咒的打七)等。禅宗打七的方法很多,最普遍的是“参话头”,也就是在禅堂内以静坐和跑香的方法开发觉性。由此可见,禅七与“念佛是谁,照顾话头”具有本质的联系。

“七”在佛门有着特殊的意义。打七就是要打我们的第七识,即末那识。末那识是轮回的祸首,因为它执念于现前虚妄的身心和自我,安于三界牢宅而不思脱离,所以修行就是要破除第七识从而得以解脱。因此打七也称为“打七识”。

佛教上座部没有第七识末那识和第八识阿赖耶识,而只有六识,即眼识(视)、耳识(听)、鼻识(嗅)、舌识(味)、身识(触)、意识(意),其与六根(眼、耳、鼻、舌、身、脑)、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合称为十八界。其实,第七识和第八识只是后人的附会,由于无法理解“业”与“无我”的法则,于是设定了第七识、第八识以便解释轮回。

想到此,我似乎对禅七有了更多理解,正如那棵千年不老的银杏,完全放弃了妄念和自我,在无我的心境中随风吐芽、随日生枝、随秋孕实、随霜落叶,四季沧桑,岁月轮回,年年有新枝,岁岁揽金叶,不求不朽,却得长久;不慕花俏,却着辉煌。也许,这棵老的成妖成仙、成精成佛的银杏树,才代表了真正的禅七精进境界。

这株冠盖如山的古银杏树,在禅寺后院静静地守候了1400年,看遍了山河颜色、嗅遍了天下芬芳、历尽了风霜雨雪,察遍了世态炎凉,却心无旁骛地生长着,伟岸健硕、不朽不老。每年春夏它顶一头浓密的绿叶,给世人述说人生的滥觞;秋霜冬雨里,它摇曳着挂满枝条的金叶,向善男信女和凡夫俗子昭示证道的辉煌、极乐的尊贵。“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这株安静、无我的银杏,最能解悟佛的高义。

那么,被佛家妙语华经熏陶千年的银杏树是否也体悟“念佛是谁,照顾话头”这八字箴言?银杏不语,无念无我;岁月更迭,轮回有痕。佛家说,话即念,头为始,话头便是有念的起首,一念未生之前,亦即无念。一念生成,便已成话尾。照顾话头就是回看无念的我,就是无我,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业缘,登上极乐。在佛门弟子中,对“念佛是谁”的参悟众说纷纭,似是而非。谁念佛?有我就有生有灭,故念佛者虚;佛是谁?佛者不生不灭,故所念者空;佛念谁?佛念者无我无妄、无欲无念,故佛念者无。虚空无我,即为始觉,万法归一,清净圆通。

事实上,“念佛是谁”被当成参禅话头是个修行陷阱。参这个话头很容易走向歧途,即使你费尽千辛万苦去找寻话头背后的主体,依然难有所获。禅宗二祖慧可曾深有感触地说“觅心了不可得”。其实对于这个话头,关键在于“念”,念是为了去念、为了无念。带着“念”去念佛,终将无成。

辗转反侧至半,我竟没有一丝睡意,眼前始终飘动着“念佛是谁,照顾话头”这八个字,脑海里却满是金灿灿的银杏叶,挂在芽枝、落在草坪、飞舞在半空……突然,我心里一片透亮,正如银杏叶,从嫩芽到成叶,到黄叶,到枯叶,最后化作泥土,归于虚无。佛门四大皆空,无欲无念,那么又何必痴缠于所谓的八字箴言呢?“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佛是我,我是佛,我无佛无,又何来念佛?无始无终,更无话头话尾,又何须照顾?

一株银杏,其实就是一部参透佛理的无字经书。如此看来,人们怀着崇敬之心来朝拜这棵千年古树,原本就是一次参禅。

而受银杏的点化和度业,我们会迎来一次灵魂的升华,羁绊我们心灵的末那识也将被化除。由此,我忽然意识到,这也是打七,是还我们无我自在的银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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