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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2017-04-17 09:37 作者:无心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生 日

文·无心

记忆母亲给过生日有两次。

十岁生日,母亲给煮了一个鸡蛋,趁哥哥们不注意,偷偷塞我手心,挪了挪嘴角,意思是躲到麦田里吃掉。成年后跟母亲聊起,母亲说“有吗?其实对你们兄妹,我都有过的。”说时还狡黠地一笑。

是啊,物质匮乏,怎么可能提供四份过生日的鸡蛋?我们上学的学费文具簿本,家中的盐酱,扯几尺布缝件衫子,给纳好的鞋底上个鞋帮,招待远道而来的至亲贵友等等都得靠鸡屁股,以致全家都养成听到母鸡打咯咯咯,立马飞奔声源出处,接近时又变得蹑手蹑脚,轻声轻气,呼吸都憋着,甚怕吓到鸡妈。

在这方面,我家是有过教训的。那时候我家养了两只芦花鸡,一只黄羽为主,夹杂黑羽,下的蛋暗红略橙,另一只正好相反,黑羽为主,夹杂黄羽,下的蛋粉红上布满白点,个头比黄羽鸡的略大一点点。母亲会按颜色存放,每次存放还会嘀咕一番,有时是说个数,马上够干嘛了,有时是叙说蛋个变大变小了。喂食也常常在母鸡刚下完蛋打咯咯时,更多的是母鸡自寻虫草。碰上刚巧吃饭,母亲则会从自己碗里拨一点或稀或稠的,“不能亏待功臣”。我们中午放学回家的首桩事就是看鸡窝,寻黑鸡黄鸡,一旦发现鸡窝里蹲着鸡,便会趴到地上,透过矮小鸡窝的三十公分左右的小黑洞,辨清是黄鸡还是黑鸡。虽然母亲一再警告:鸡妈下蛋会害羞,见它下蛋,要装着不见的样子。可我们哪能呢。果真,这样有过一两回后,鸡妈不干了,转移下蛋阵地。我们全家包括父亲都加入侦破大军,有时会在磨坊间寻得,有时会在灶间发现,有时还会在河边的草丛里见着。每有发现,我们会开心得大叫,母亲立即警告:不能叫,下次又会挪地儿。真的就应着了,两只鸡常会下无定所,常惹得我们每天两只鸡蛋成了一只,偶尔还会一只也不见。母亲和父亲切磋,想出奇妙法子,一旦发现母鸡慌乱转悠,就会模拟鸡妈“咯咯咯”声,逮住后,手指寸下鸡屁股,断定是下蛋,就用奮箕罩住,上面压只榔头或小凳子,等下好蛋后,拿掉这些,喂点麦粒玉米粒的,奖赏它,它也会咯咯咯的欢叫。(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也偶然有过在自家磨坊间,见着非暗红非粉红鸡蛋,我们会窃喜:也有别人鸡下到我家的时候啊!

那时,上埕玉米,正好放鸡苗的也到了。家家户户都会抓十二十三十只鸡苗,自家圈养,先是用竹筛,后是用簸箕,再后圈厨房或堂屋。叽叽喳喳的叫声在当时是极好的音乐,臭烘烘的鸡屎也是极好闻的味道,满地的鸡屎在当时也成了美丽的图案。有次,我放学早,急匆匆推开厨房门寻吃的,没想小鸡仔都拥堵在门口光亮处,我一脚下去竟当堂踩死两只,吓得我哭了大半天,后用毁尸灭迹(扔到茅罡里)方式躲开了父亲母亲的巡查。

像所有的动物植物一样,小鸡快速长大也是在天。临近中秋时,父亲会盯着这些半大的鸡仔,研究半天,凭借羽毛和鸡冠,断定着公母。百分百的公鸡,父亲说“肉剥”(常常是光身,不长羽)的,就会贱卖给吃公家饭(拿工资)的人家,拿不准的,再跟踪查看。

到了种麦时候,队里为防各种雀类吃麦种,常用农药搅拌种子,一旦携带种子和下种人有疏忽,种子撒落路边或搭界的田边,而自家鸡又没圈好,那就是灭顶之灾。我家就遭过不幸,十来只半大的小母鸡,眼看就要下蛋了,有两只就倒在田垄上。母亲吓慌了,察看活着的,发现精神气不足,蔫蔫的,赶紧用剪刀破开鸡的食管,掏出吃进的麦粒,用水洗净,再用酒消毒,然后缝上伤口。这样也抢救过几只,到来年春上家中通常就剩三四只能下蛋的母鸡了,再经历下玉米的播种,母鸡又遭洗劫,就剩两只了。这两只就成了我家的摇钱树,大功臣了。

三十岁生日父亲母亲给我过得很隆重。父亲和母亲说要给过了门的女儿交生日,这在农村是一种手续,也是一种仪式。

那天父亲担着两只奶奶陪嫁过来的炒米坛,里面有花生,蚕豆,大豆,红豆,稻子,麦粒等等豆类谷类。还带来了两条鲢鱼和好多斤肉,都用红纸包着;寿面,年糕,寿桃,也都贴着红纸;一长串鞭炮,好多炮仗和焰火。不知当时父亲和母亲窃窃私语多少个不眠之,跑了多少趟商店菜场,又起了多少个大早,才备齐这些,又动用了多少心思,才能将这些物品毫发无损的运达我的婆家。

记得父亲到时,管着那辆他从上海骑回的二八自行车,佝偻着背,板寸头上直竖着根根白发,银灰色的中山装纽扣粒粒扣齐,连同风衣扣,笑眯眯地,眼神柔和极了,见着亲家两口举起右手“嗲嗲奶奶”,如遇故人。母亲穿着件蓝布衫,新染的短发格外精神,腰背是挺直的,步伐是轻快的,一双不笑都像笑着的眼盛满欢喜。初为人母的我,还不知人事的无常,生命的短暂,竟把当时双亲的付出仅认为是种仪式,也就形式一下,没有陪父亲母亲很好地聊聊一路的辛苦和准备的辛劳。其时的父亲肯定已经想了很多,尤其是生命无多,职责当尽。出嫁为人妇人媳人母的女儿,生活怎样,如何不要给婆家落下话柄,如何减少女儿在婆家的矛盾,如何融洽几代人的关系。尤其他那句“你不懂哦,孩子!你爷爷就活了六十四岁,人哪知自己的大限呢”中的无限心酸和无尽担忧。谁知,父亲竟就在三年后他的六十四岁上,走完了人生旅程。

生日,生日,来到世上的日子。生命的形成不易,生命的到来更艰。母亲说,怀我时挖河,一个土块都有五十多斤,挖着挖着,子宫下垂了,自己往上托托,再继续挖。后实在不行了,找王姓的老中医用中药蒸,总算保住了。那时的母亲吃了多少苦,她没说,但我知道,一家六个人:一个老人(奶奶)近八十高龄,病秧子;中年人的大肚子病,躺床上已经几个月了,肚子鼓得比脚头高;三个嗷嗷待哺的男孩,一个个整天像泥狗。口粮得靠她一个人挣,她不能因为怀孕做轻活,更不能休会儿,除了像男人一样出工,回头还要烧六个人的饭,洗六个人的衣服,喂圈里的猪和仅有的两只鸡。身高仅一米五五,体重八十几斤的母亲是怎么撑过来的?她从来不提这些辛酸事,问起,常用“都过去了,你们现在不是很好嘛”轻轻带过。母亲就是这样,一切的苦和酸,都饮吞着,一生隐忍。

现在,我们总能轻快的过生日,吃长寿面,至于鸡蛋成箩框装,却又怕高脂肪了。生日,只是岁月河流里的几朵浪花,串联起来就成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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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的评论 (共 6 条)

  • 王艺霖(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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