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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刀

2017-04-09 10:52 作者:五令书生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宋司南在家乡的小镇中学里教书,寒假还没放之前,他高中时的班长就在微信群中说起了年关同学聚会的事。尽管高中已毕业十年了,昔日班长还是那么有号召力,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很多老同学在群里都非常积极地响应。班长就把聚会日期拟定在了正月初三那天。班长考虑得比较周全,他定在正月初三那天的缘由主要是考虑到在外地上班的老同学大都在腊月二十七,八才回家。而正月初一和初二这两天大家都几乎是在招待或拜访本家亲戚。

班长叫宋宁,在全班同学的眼里,宋宁是一个能力非常强且又是非常帅的班长。宋宁高考后,没有考上自己理想的重本院校,于是,就北上甘肃,打工去了。班长终究是班长,他进入社会后,依然比大多同龄人有作为,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便在甘肃有了自己的公司。这几年的春节,他都会开着大奔回家。当然,对他而言,大奔只是他的代步工具而已,无论是在家乡的亲友面前,但是在老同学面前,他还是那么亲切,很有亲和力。

近几年,宋宁每次年关回家,都会组织同学会,只要是回到家乡的同学,无论人数多少,都聚一聚。按他的话说,同学之间的友情是最纯洁的。现在大家都天南海北的各自奔波,到了年关那会儿,再把同学聚集在一起,算是巩固同学之间的友情吧。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聚一次就少一次了。

宋司南现在教的是高中的数学,十年之前,他也就是在这所中学毕业的。这所中学是响滩镇上的唯一一所中学。近些年来,村里的人几乎都搬迁到镇上来了,现在的学校规模远远比十年前的规模大了两三倍。而镇容也在发生变化,十年前的响滩镇很像一个乡公所,而现在的响滩镇有了几分地级市的容貌。短短十年的时间,很多事物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2011年,宋司南是从四川师范大学毕业后,原本是想在巴中市里应聘老师的。但是,也就是在那一年,宋司南的父亲得了帕金森病,为了方便照顾父亲,所以,他回到了自己的母校从教。不知不觉,他已教书育人有五年多的时间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留在镇中学虽然不是宋司南的初衷,但是,就目前来说,他已经适应了下来。毕竟,照顾起患病的父亲来,学校确实给了他很多方便之处。

教书这个职业自古以来都很得人尊敬。自从当了老师后,宋司南也感觉到了这份荣誉。比如,平时亲友聚会聊天讨论一些问题时,大家潜意识里总是以他的话为准绳。

宋宁是在腊月二十那天回到响滩的。就在经过中学校门口时,他见到了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按了一声喇叭,前方的那个人头也不回,就把身子让到了一边。那个人一定认为他挡住了道路,后面的车子才按喇叭的。

宋宁把车子开到了那个人的前方,停了下来,之后下车。他冲着那个手里正拿着几本教材的人微笑着。

那个人见到了他,表情一下子就绽放起来了。他问,班长,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宁走到他跟前,伸手抱了抱了他,说,就刚刚到。

宋司南还有些不适应这种两个大男人拥抱的礼仪。他显得有些不自然。宋宁每年回来,一见到老同学,都会拥抱一下。他在中学那会儿也是这样拥抱好朋友。看来,他一直都没有变。十年前,读高中那会儿,宋宁和宋司南的关系可算是最铁的了。那会儿,他们俩人都喜欢耍帅。当时流行蓄不长不短的头发,或梳成中分,或梳成偏分,再穿着衬衣马褂。再唱一唱小虎队的歌。呵呵,那个年代挺清纯的。只是宋司南比宋宁要安静一点。

宋宁邀请宋司南到学校对面的一家茶馆里喝茶。就他们俩人。

宋宁问,叔叔的病有了些了吗?

宋司南说,还是老样子。你呢?今年生意还好吗?

宋宁说,过得去吧。真的好快,我们高中都毕业十年了。有的同学,我们还是真十年未见过面呢。

宋司南听到这话,就想起了好几位老同学来。宋边,宋世镜,宋世钊,还有贺小清,李秀,苟雪。自从高中毕业后,就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了。

十年前,他们班的总人数只不过二十几位。后来,真正参加高考的就十七位。考上大学的就只有五名。高考结束后,很多同学都断了联系。只是近年来,宋宁建立了一个高中同学群,才又见到十几位同学,但还是有几位同学一直都没有联系。

宋宁说,现在的老同学中最有前途的就是宋世明了。他现是央广驻叙利亚的记者。

宋司南说,确实是。我也有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宋宁说,上周他回国了,我问过他过年回不回老家,他说还不一定。如果他回来,我就请他来参加同学会,毕竟十年了,我想组织一个人数最齐全的同学会。

宋宁一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又凝重了。他说,可是,我想我再也不可能组织到人数最齐全的同学会了。宋世捷和文娜都已经不在了。

自从高中毕业后,宋司南也就没有再见到过宋世捷了。五年前,宋司南听同学说,宋世捷在浙江上吊自杀身亡了。

而高三那年刚参加完高考后,文娜也因出车祸离开了人世。见过两位同学的离世,很多老同学都有一种相似的感概,那就是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脆弱得就像浸泡过水的纸,风一吹,都可能断裂。

宋司南和宋宁喝了两个多小时的茶,他们交谈了很多很多。他们把这一年来的话题都言简意赅地聊过。他们也聊到了近年来一直留在响滩镇的几位老同学。那几位留在镇里的老同学,有一位已子承父业,守着家里父母当年摆起的粮油副食店。有一位当年拜了一个老中医学医,几年前也出师了,还专门去考了个医师证。现在开一个诊所,有一位在家里接手了父亲当年的猪肉摊,当起了屠夫。还有一位,一直在乡里务农,前些年去过几次外地打过工,不过,都没有做多久,后来就回来了,一直在家务农。留在镇里的同学,有三个当年都没有去参加高考。

与宋宁分开后,已是晚上七点了。宋宁本来想邀请宋司南一起去吃饭的。但,宋司南晚上还有课。他现在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虽然说,高考还在七月份,但作为高三学生来说,他们已经进入了高考倒计时了。在这段时间里,作为带班老师,他心里其实与参加高考的同学一样紧张。

宋司南刚走进教室,就发现了有好几学生没有来。他心里想,都火烧眉毛了,他们还有心情玩耍。

在教室呆了不到一刻钟,宋司南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镇派出所人员。

在接完电话后,宋司南的肺都快气炸了。班上的宋明卿和宋明湖在下午放学后,两个人参与打群架,把别人打伤了,现在被派出所的人给逮住了。

宋司南到了派出所,见到了有好几个学生正靠着墙边站着。除了宋明卿和宋明湖,其他几个学生,宋司南也觉得脸熟,有几个是高三其他班的,还有几个是高二和高一的学生。

宋司南问派出所所长宋杰,受伤人的伤势如何?

宋所长说,事情比较严重,有几个人都流血了。这些小兔崽子打群架,双方都有人流血了。刚才吴校长有给我打电话来,他现在在县里开会,我们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这样,你先把他们带回去上课,后面的事,我和吴校长再交换一下意见。

宋司南把他们全带回了学校教导处。随后,他把宋明卿和宋明湖带到了他的办公室里。他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后,就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宋明卿和宋明湖,像盯嫌疑人一样盯着。

而宋明卿的目光一直都没有与他对视,倒是宋明湖,他时不时地用眼光偷偷地瞟一瞟他。

宋司南说,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他们都不说话,宋司南说,有勇气打架,没勇气交代吗?

宋明湖说,是他们先动手的。

宋司南说,我是问你们为什么打架?难道你们无缘无故就打起来了吗?

宋明湖没再接话,学着宋明卿一样沉默着。

宋司南快气疯了,他说,去,你们给我写一份检讨书,明天交给我。

宋司南知道,每一届高三的学生都很疯狂。在他们看来,马上就要毕业离开学校了,在离校之际,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新仇旧恨一起算,反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个“传统”都持续了好多年了。十年之前的那年高三,宋司南的一些同窗同样也因打架进过派出所。虽然时光荏苒,但是这个“规矩”好像没有变。

宋司南也想到了十年之前,他也与别人打过架,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打架。高三那年,一天清晨,他和他的同桌贺小清晨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校园里的几个问题少年。那时候把问题少年叫小混混,二流子。宋司南从来不与那些人打交道。可是,那一天,那几个混混好像是上了通宵的网,刚从网吧出来。有三四个人吧。其中一个,宋司南是认识的,那是高二的一个男生,叫龙中华。虽然是高二学生,但却是一个校霸,是名副其实的校霸,当时,他们班的班主任都亲自为他点过烟。

其实,那天,最先拦住他们去路的并不是龙中华,而是和他们走在一起的另一个混混。混混嘛,就是一天吃撑着后给别人找麻烦的人。那个小混混拦住宋司南和贺小清后,就开始对贺小清说一些不干不净的话了。宋司南虽然一向是看不惯那些问题学生,但他从来也没有表现出来过,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可是,这天,那些小混混居然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也许是因为看到贺小清在自己面前被别人欺负的缘故吧,宋司南像疯了似地扑了上去。因为寡不敌众,他被对方打倒在地了。贺小清见宋司南被打,急哭了,她叫对方住手,可对方根本不听。直到一个晨跑的老师过来,才制止了对方。后来,学校处分了那几个学生,但是,那种处分,在宋司南看来,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不痛不痒。当时,他挺埋怨学校老师的那种处理方式的。可是,如今自己成了老师,却又对当年老师的那种处分方式有了一些理解。

宋司南的家乡有句俗语,人狂有祸,狗狂脑壳破。当年那个校霸龙中华在高二快要毕业的时候,骑摩托车在山道上飚车,飚到一个拐弯处时,没有把方向盘把握好,一溜烟似地直飞下了三十多米的悬崖里,一命呜呼了。听说脑浆四溅,死相奇惨。

次日,宋司南收到了宋明卿和宋明湖的检讨书,宋司南一看,就清楚他俩没有如实写来。两份检讨内容大致一样,交代的打架缘由是因为前天有两高一的不同班级的学生发生了口角,后来,就约战了。

可是,宋司南其实已经了解到了他们这次打架的真实原因了。是因为高二的两个男生同时喜欢一个女生,因此,就约了打群架。然而,马上就要高考了,宋司南也不可能非得把他们打架的真实原因给挖出来,即使挖出来了,又能怎么做了。现在,尽量稳住他们的情绪。毕竟,他是过来人,他知道高三学生是非常躁动的。

关于应对高考一事,宋司南发现,宋明卿和宋明湖表现得很轻松,说老实话,他们的学习成绩只算是中等。如果这后面几个月不用点心,抓紧补习一下的话,他们考一个好的专科都成问题。但以目前他们的表现来看,好像是已做好了进入社会的心理准备似的。

不过,宋司南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宋明湖和宋明卿可能要走后门上大学。宋司南了解他们俩的家庭情况,要说很强势的后台,好像没有。宋司南也暗示过他们,要用心学习,不要想着走捷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明白。

学校终于放假了,宋司南驾车到县里的医院去给他父亲拿药。拿好药,走出医院后,他就碰到了宋世道。宋世道一直在浙江打工,他不是每年的春节都回来,但,前几年的年关,同学会的时候有与他聚过。宋世道在等回镇上的车,宋司南叫他上车,载他们回去。宋世道推辞了一下后,上了车。上了车后,宋世道就对宋司南表示感谢。宋司南说,我们是老同学,干嘛这么客气。

宋司南还记得,宋世道上高中那会儿,学习成绩常常垫底,所以,上学那会儿,他俩很少扎堆。

宋司南问,你还是在浙江吗?

宋世道说,对,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不想挪窝了。

宋司南说,我记得前年我们同学聚会时,你说你在五金厂里做事,对吧?

宋世道回答,去年从厂里辞职了,现在出海打鱼了。

宋司南说,打鱼?打鱼的工作很苦吧?而且还很危险。

宋世道说,习惯了就好。

到了响滩后,宋司南和宋世道就分别了。宋世道还是住在乡里,他没在街上停留,直接赶路了。关于宋世道目前的情况,让宋司南很是感慨,想当年,大年都是青涩少年,一个个都那么阳光,帅气。而现在,宋世道有些不修边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都大了十岁。去年,宋司南还听同学说起过,宋世道有个四岁大的儿子,患了一种病,一直在吃药。具体什么病,同学们也都不知道。而那些事,宋世道也没有跟同学们提起过。

人生有时候,真的无法预计,也无法预料。同人不同命,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人生。只有相似的人生,而没有相同的人生。

回到家后,妻子韩雪正在做晚饭,三岁的儿子小禹正在看电视,父亲正坐在轮椅上,像似睡着了一样。宋司南进到了厨房帮韩雪。

韩雪是镇小学五年级的老师,属于那种秀气而顾家的女人。这么多年了,韩雪又教书,又持家,稍微娇气的女人都是受不了的。韩雪和宋司南结婚后,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平凡得就像自来水一样。他们也曾有过想法,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但是,宋父有疾在身,根本无法出远门。可以说宋司南他们夫妻俩在这十年里并没有大起大落的变化。

在辞旧岁,迎新春的鞭炮声中,迎来了又一个鸡年。曾听老家的老人们说过,属鸡的人命苦,顾名思义,鸡是刨一粒食吃一粒食,有时候鸡还吃草,吃石子。当然,在宋司南看来,那只是一句不靠谱的话罢了。

就在年三十前,宋司南还真是见到了好几位老同学,见面寒暄了几句话。不过,前些年没有见到的老同学依然还是没有见着。

大年初三那天的同学会计划还是没有变。班长宋宁在微信群里说,到时聚会可以带家属。宋司南觉得同学会带家属有些不妥,但他却没有把这意见给宋宁说出来。

宋司南问韩雪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同学会,韩雪说,我也一起去了的话,家里谁照顾。再说了,那是你们的同学会,我去了的话多尴尬。

德全楼是镇上生意比较好的一家酒楼。近年来,随着酒席风狂卷,一家家大小酒楼在镇上兴起。宋宁初一那天就已向德全楼订了两桌席,他怕初三那天到酒楼的举办酒宴的人太多。也确实如此,初三那天就有两起婚宴在德全楼里举办。宋宁订的两桌酒席就在三楼的一个包间里了。

参加过几次同学会的宋司南对这次同学会抱着很平静的心态。他可以想到,这次同学会和前一次同学会的参加人物都差不多。上一次同学会只坐了一桌,就八个人参加。也许,基于这个缘由,宋宁才会提出允许带家属参加这个建议。

为了错开与一楼,二楼的一些酒宴高潮的时间段,同学会的聚会时间是在下午六点。宋司南是在五点五十分左右到的包间,当他走进那个包间之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除了几个老同学之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看来,带亲属来聚会的人还真不少。看到此景,宋司南更认为宋宁的带亲属参加同学会的这个提议实在欠妥。毕竟,这是老同学十年的同学会,意义是很重要的,更希望是一次非常纯的同学会。

宋宁看见他来后,连忙地招呼他入座。宋司南坐到了宋世会的旁边。宋世会就是那个一直在家务农的老同学。每次同学会他几乎都参加了。

宋司南入座之后,目光扫望了一下在坐的人,他发现,这次参加同学会的人还真是前几次经常参加的老同学。那些一直没来参加的人还是没有见到身影。

有老同学问宋宁,还有哪些同学还没有来?

宋宁说,还差一位。待会儿你们见到她后肯定会惊喜的。

有老同学来了高兴劲,问,是谁呀?

宋宁说,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先卖个关子。

宋司南听到班长的话,认为是他制造欢乐气氛而已。当然,宋司南还是也有一点激动。他甚至猜到了,那位老同学可能是宋世明。

不一会儿,包间的门被打开了,果然,来人真的是宋世明。好多老同学都有些惊讶。自己能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与央广记者同坐一席,这是莫大的荣幸。难怪近些年有一个俗语,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背景好的同学。有些资质平平的孩子的家长千方百计想让自己的孩子能与一些天资聪慧的孩子成为同学,这是一种投资的长期股。换句话说,就是要给孩子建立优良的人际资源。网上就曾流传过一句话,就是,拼不了老爸,就拼同学。这真是中国一种特别的关系学。

跟着宋世明走进房间的还有一位,一位戴着眼镜,满身都充斥着学术气息的女子。大家都以为那是宋世明的妻子,就连宋司南也这样认为。然而,那名女子走到宋宁面前,说,班长好。然后又朝着在坐的各位说,各位同学好。这时,大家都惊谔了,大家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忆着眼前的这位女士当年是哪位同学。

当宋司南与那位女士的目光对视时,突然,宋司南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轻轻地说,贺小清。你是贺小清?

旁边的一些同学也想起来了,大家都闹哄哄起来,你是贺小清?你真是贺小清?十年了,大家十年都没有见到你,快认不出来了。

当即就有同学拿出手机,对着贺小清拍照,边拍边说,我要给你拍张照,录视频,今年还有几个同学没有回来,现在正在微信上了解我们这次的同学会情况。我现在给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班花来参加同学会了。

就在大家围着宋世明和贺小清的时候,宋司南站在那里,心情很复杂,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上高中第一节课时第一眼见到贺小清的场景。宋司南仿佛从贺小清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同样的心情,毕竟,十年之前,他们俩有一段从没有互相表白的感情,可以说,那就是爱情吧。

宋司南居然没有勇气走到贺小清的面前去,他只是微微地朝她点了点头,同样,贺小清也只是点头回礼。对于他们俩此刻的举止,宋世明看出来了,他正要澄清他与贺小清的关系时,就有老同学先问了。

宋大记者,你是不是把我们班的班花给摘了?

宋世明笑着说,大家别误会,我们只是好朋友。这次回北京,我对她说班长要组织毕业十年的高中同学会,问她要不要参加?她就答应了。

这时,有同学问贺小清这十年在做什么,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你?

贺小清说,前些年在美国留学,前年才回来,现在一个医药机构里做点研究工作。工作也比较忙,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回来。前些天,宋世明对我说班长组织同学会,所以就请假回来了。

有同学说,前些年我们就猜测你可能出国留学了,上高中那会儿,你就是一个学习狂。

有同学说,你怎么不把你的爱人带给我们瞧瞧?

贺小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一个书呆子,谁会要呢?所以,现在是一个剩女了。

有同学突然冒出一句,我们的学习委员前些年可一直在等你呢?

宋司南听到这句话,感到了十分尴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贺小清救了场,说,大家别开我们的学习委员的玩笑了,小心他回家跪搓衣板。

这时,宋司南才听出来,关于他这些年的情况,贺小清是已经知道了。而贺小清这些年的情况,他却一无所知。

大家入座后,服务员就开始上酒上菜了。好几个同学都是带的自己的另一半来参加。宋宁的妻子和孩子在甘肃没有回来。在镇上的几个老同学都带了另一半来,其中有一个居然带了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子来参加。

大家相谈甚欢,一起追忆十年之前那些一起相聚的日子。谈那些年一起追过的女孩,谈那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谈去年已经被调进市里教书的何老师。回忆像被时间撕碎的一张纸,现在大家聚在一起一点点地拼凑。

终于,还是同学又提起了学习委员和班花的故事来。弄得宋司南的表情很是尴尬,而贺小清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宋司南心里甚至以为,贺小清也许早就放下了当年那段感情了。宋司南已经喝得有些微醉了。宋司南平时是不怎么喝酒的,但这次他喝了不少。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宋司南这次的举止有些异常。他好像再用酒来埋葬他对贺小清的那段感情。看来,宋司南现在的心里可能还是有一个没有消去的疙瘩。

那个四岁小孩子想上厕所,他妈妈就带他出了包间,他们走出房间时,没有关门。不一会儿,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宋司南的学生宋明湖,另一个人是个青年,宋司南看着有点面熟,他依稀记得,那个人是比他们这届高中大两个年级,他们上高一时,那个人上高三。宋司南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宋明湖和那个人好像喝得很醉,他们没经过谁同意就闯进房间里。那个青年醉醺醺地走到宋宁身边,握着宋宁的手,说,宋宁,你还记得我吗?

宋宁缓了几秒,终于想记来了,他迎笑着说,唐副主席,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来,来,来,请坐。那个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宋宁对大家说,各位,你们还记得唐副主席吗?

大家刚才听宋宁叫唐副主席就隐约想起来了。此人名叫唐明,当年响滩中学第一任学生会副主席。当年,响滩第一届学生会成立时正是宋宁他们上初中二年级那一年。那时的学生会工作主要是协助老师查寝和学校各班级的卫生考核。当年,唐明在学生会的威严其实远远超过了学生会主席苟彪。

宋宁笑着对唐明说,唐副主席,你现在哪里“执政”?

唐明说,兄弟不才,现在在成都市里一所高院的招生办工作。

宋司南听到唐明说这句话时,七分醉三分醒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学生宋明湖和宋胡卿近期的表现了。

然而,在这个酒桌子,有个人是不欢迎他的到来的。那个人就是宋世明。至于缘由,事情还得追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当年宋世明他们刚刚参加完高考,文娜就报了一个驾校,准备考驾驶证。那天去市里的驾校的车,就是该驾校的教练唐元开的。唐元就是唐明的哥哥。当年,唐元开着教练车走到市郊时,就发生了车祸,一车四人,受伤三人,罹难一人。罹难的人正是文娜。不过,受伤的三人,两人轻伤,驾驶员双腿截肢。

这么多年了,宋世明也还是忘不了那件事。毕竟,当年,他和文娜是那么的相爱。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申请去叙利亚的。关于文娜因车祸去世一事,宋世明对唐家还是耿耿于怀的。因为,当年有传言,唐元在送考驶证的学生去驾校时的头天晚上,打了大半宿的麻将。听说当晚只睡了两个钟头。教练车是从一个不是很急的弯道上翻下了十几米的沟里。文娜当场就罹难了。文娜的母亲在听到消息的那刻便昏迷了。宋世明是陪着文娜的父亲去的。在看到文娜满脸是血的时候,宋世明和文娜的父亲都号啕大哭起来。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失亲失爱。

那年夏天,文娜的遗体在冰棺里放了好几天,宋世明天天都在旁边陪着。本来,宋世明和文娜是学生恋爱,之前双方家长都是不知道的。自文娜出事之后,文娜的父母都知晓了他们的关系,并都认可。文娜的父母也看出来了,宋世明对文娜是真心实意的。在响滩,有一个风俗,就是,如果一对恋人在结婚前,一人去世了,另一人是不能亲自参加送葬的。但是,宋世明却是亲自送文娜上山入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次居然在同学会上见到了唐家的人,也就是唐元的弟弟唐明,他心里怒火中烧,多么想给对方拳脚。在叙利亚的战斗前线,宋世明是见过不少人在他身边倒下,死去的,有好几次,子弹都从他的耳边飞过。他甚至认为,子弹离他有多近,他就离文娜有多近。他认为,如果他被射中了,倒下了,他一定会再见到文娜的。可是,他却从没有被子弹打中过。

唐明毫不客气地坐在宋司南他们这个同学会的宴席上大概半个小时。宋明湖则坐在宋司南旁边,他给宋司南敬酒,宋司南没有拒绝。宋司南这会儿正是找酒喝的时候。但是,宋司南还是借着酒劲说,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小子得努点力才行,否则,专科你都危险。宋明湖也是喝得醉醺醺的,他说,宋老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宋司南心想,话也只能说到此处了,

唐明是真的喝高了,他向桌子上的每个人都敬酒,如果别人不喝,他就说不给他面子的话。才喝了三杯啤酒,他就喝不下去了。他把宋明湖叫到跟前,让其代喝。而宋明湖也二话不说,把眼前的一杯酒喝了下去。宋司南看不下去了,他对唐明说,宋明湖还是个学生,不要让他为你代酒。唐明说,没事。我们是好朋友,肝胆相照。宋司南特别想发火,但是,他又不想在贺小清面前有所失态。

当唐明把酒杯举到宋世明面前时,宋世明就用面前杯子里的酒泼在了唐明的脸上。他怒斥道,现在习主席执政,正在改变社会风貌,你少把旧时代的那些酒桌子上的风气拿出来见人。你还叫学生为你代酒。你说你是在成都市高校的招生办工作,你说说你是哪所学校的?我就要看看现在成都的哪所学校还有你这样的人?!

宋世明的这个举止把大家都惊呆了,而且唐明也是惊怵,不过,一瞬间之后,他冒火了。他把杯子摔到地上,说,你是谁?你是吃撑着了?管我的闲事。

看来唐明还没有认出宋世明来。十年前,宋世明在文娜车祸去世的那段时间里,见过了好几个他们唐家的人。那一刻,他甚至有把他们唐家满门诛杀的冲动的想法。

老同学们大都心里清楚宋世明此举的动机。但谁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恶化,于是,大家立刻分拨拉架劝架。宋宁把唐明拉出了包间,陪着不是,说,他喝酒了。改日我请唐副主席喝酒请罪。

而这边安抚宋世明的老同学们呢,也劝说,大家今天老同学聚会,不要为一些不愉快的事闹得不开心。

老同学劝说了一会儿后,没想到,宋世明居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家都明白,他一定是想起文娜了。老同学们都尽心地安慰着他。

毕业十年后的同学会对大家来说是有重要意义的,可是没想到这天会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终于,片刻之后,宋世明平静了下来,他对大家说对不起。有好事的老同学点明地安慰他说,已经十年了,当年那场车祸警方鉴定为意外事件,有些事你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宴席之后,本来是要安排大家去唱K的,但是,宴席结束时,有好几个同学都表示说不参加唱K了。宋世明,宋司南,贺小清都表示不参加了。当然,宋宁没有勉强,唱K计划并没有取消,还是有另外几个同学带着他们的眷属跟着宋宁去唱K了。当然,没有带眷属去唱K的同学也是有的,比如宋世会。他在刚才的宴席上并不多说,只是与旁边的宋司南聊了几句。

宋司南散席后并没有回家,他接下了送贺小清回住所的任务。贺小清高中毕业那年全家就搬离了响滩镇,这次回来,她也没有提前给谁打招呼,也没有给谁说到哪位女同学家去借住一宿。她和宋世明到了响滩后就到了一家宾馆开了住宿的房间。一旁的宋世明还开玩笑说,看来你暗恋我很久了,一回到家乡就让我陪着你开房。贺小清笑着说,你想得挺美的。

宋世明在响滩还有房子,准确地说,他父母现在都还在响滩住着。前些年宋世明是打算把双亲接去北京生活的。但他父母到北京打了一望之后,还是想回家乡小镇住,因为家乡安静,生活节奏慢。到北京看一看就心满意足了。对于父母的想法,宋世明还是尊重的。所以,他也没再勉强父母到北京居住。

又像十年前那样,一起慢慢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这是夜里九点钟的街景,因为是正月,街道上还是有一些夜游的人。贺小清先开口说话了,她说,没想到,十年不见,家乡的这个小镇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记得十年前,还没有这条街呢。

宋司南说,是呀,十年了,我一直看着响滩镇的变化,如果不细细体味,我还有一点感觉不到它的变化。

贺小清顿了顿,说,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宋司南说,还好,平静地过着平凡的生活。你呢?

贺小清回答,也还好,你的小孩子几岁了?

宋司南说,三岁了。

贺小清说,那你挺幸福的。

宋司南说,你什么时候出的国?

贺小清说,大二那年吧。那年我叔应聘到了美国的一家药物机构做研究,我爸当时就让我叔把我带去美国了。研究生读完我就回到了北京,这两年一直在北京工作。

宋司南说,高中毕业后,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却没有了你的联系方式。

贺小清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那年我换了电话,网上的联系方式也变了。我记得高三那年,苟雪挺喜欢你的,我…我…就没给你联系方式了。

宋司南说,我在心里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让出去的吗?

贺小清说,不,你误会了。当年我只是不想那么早谈恋爱。我有我的苦衷。只是话说回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怀疑我当年对你做的那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这次回来,我还以为我会看到你和苟雪在一起呢。

宋司南说,你真的误会了。当年我只是把苟雪当成我的同学而已,她曾在学习上请我帮她做一些辅导,同学一场,我没有拒绝。高考过后,听说她落榜了,之后听说她出去打工了。这十年来,我也一直没有再见过她。

贺小清突然笑了笑,说,我们这是干什么嘛,十年前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再提出来做什么呢?

宋司南听出贺小清的笑像似自嘲一样,宋司南像似对自言自语地说,人生中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之中,不到人生的尽头,是不能放下的。就像宋世明一样,他始终还是没有放下文娜。

贺小清说,司南,别想太多了。你现在的处境是不能想太多了。别忘记了你肩上的责任。

宋司南说,十年了,我终于又听到你这么叫我的名字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么该多好。

贺小清说,别想太多了,我们依然还是老同学,还是好朋友。如果真的爱我,就把十年前的我放在你的心底,把现在的我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吧。

宋司南没有回答,他好像是痛彻心扉似的,说不出话来。

贺小清又说,后天我就返回北京了。以后电话联系吧,如果有机会,到北京去看一看吧。

宋司南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回答了一个“嗯”。

宋司南把贺小清送到宾馆楼下,他叫出了十年前对她的称呼。他说,小清,那你早点休息吧。

贺小清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把贺小清送到宾馆楼下后,宋司南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街头,路灯把他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拉短,像是在儿戏他一样。

宋司南的家在老街。那条老街是响滩镇最初的唯一一条街,名字叫禹王街。如今,另外新增的几条街的街道设备都不错,地面都是水泥地板,路灯也明亮。而老街像是被遗弃却又不肯退出历史舞台的建筑,在苦苦挣扎着。老街头的设施比较起新街来就太落后了。老街的地面还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方石块修辅的,老街的整个线条很波折,起伏很大,街道也不宽,除了位置还在老街的小学路段有路灯外,其它路段就非常昏暗。夜里大约九点过后,老街上的居民大都是闭门休息。除了少许几家人有在自家门前按了瓦数很低的室外灯外,其他人家的门前都像古老的传统人家一样,天黑息灯睡觉。由于,街道昏暗,很多人在夜里都宁愿绕道新街,也不常从老街路过。老街还有一个现象,就是,一些房子太古旧了,有的房子还是上个世纪七八十代的木阁楼,现在看起来像建筑古遗产,在一些两三层的砖房的夹缝里摇摇摇欲坠地伫立着。

宋司南的家就在小学旁边,已经快到夜里十点了,宋司南还是决定早点回家。毕竟,现在想的关于自己与贺小清的一切事情都已经不现实了。

在刚过了新街与老街相连的一个桥头后,昏暗的光线让这老街的夜景是那么的诡异。但,毕竟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宋司南还是闭着眼睛就可以在老街自由行走的。

在老街走了一会儿后,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从旁边的一个小巷中扑了出来,倒在了宋司南的面前,宋司南着实被吓了一跳,脑子里的酒精仿佛被这种方式全部挥霍掉了。

终于,宋司南还是借着远处一家人的昏暗的门前灯光看出了倒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人。那个人是匍匐在地的,一动不动。宋司南问,你怎么了?

宋司南以为对方是酒喝高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在街边一睡一醒,可能是找路,找着找着就睡着了,被风一吹,给吹醒了后又接着找路。

这正月初几里的天还是非常冷的,特别是夜里。如果对方在这地上睡一晚上的话,次日就会到更冷的地方去长眠了。

宋司南蹲下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问对方有没有事?

但对方却没有作答。

不过,宋司南还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一般喝醉酒的人呼吸都比较急促,而对方却像在练闭气功一样,一点呼吸声都听不着。宋司南心想,不会这么快就已经冷死了吧?

宋司南准备把对方扶起来,但手伸到那人的胸前时,就感觉到了粘粘的液体物质,他以为是对方的呕吐物,但随后他扶对方时,却发现那些粘粘的液体物是从他腹部涌出来的,他一下子就感觉不妙了。他把对方翻过身来,一看,那人的胸前衣服上渗着不少液体,他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但他一看自己的手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来。

这是血。

宋司南打了一个冷颤。他已经明白自己现在遇到的是一件什么事情了。

直到派出所的宋所长带着民警小陆来现场查看时,宋司南才看清楚对方是谁?

怎么是他?宋司南自言自语地说出了这句话,旁边的宋杰所长问,你认识他?

宋司南点了点头,说,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在德全楼有见过他。他叫唐明。

此时,宋司南的手上还有一些血渍。

在宋所长他们一到时,宋司南就把发现对方的经过说了一遍。现在手上的血渍只是用纸巾擦了一下,并没有擦干净。

也就在刚才,妻子韩雪打来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宋司南有些紧张地说,我遇到麻烦事了。韩雪问什么事?他说,有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了,现在我要配合宋所长一些调查工作,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韩雪一听,在电话那头一下子惊慌起来,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参加同学会吗?你现在在哪里?

宋司南说,现在一两句话说不清,你也别着急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所长初步查看了现场后,能够基本确定这是一件他杀的刑事案件。这也是响滩镇十几年来第一次发生这么恶性的刑事案件。虽说响滩镇现在的规模看起来像一个市,那只是就镇上的房子的数量而言,其实,镇里的软件设施还很落后。就拿这样的刑事案件来说吧,镇上根本就没有刑侦人员。宋所长他们只是治安民警。于是,在初步查看完现场后,宋所长就立即向平昌县作了案情汇报。县里的领导也立即作了安排,连夜派了刑侦人员下来。

宋所长对宋司南说,宋老师,现在县里马上派人下来,大概一个小时后就会到,到时他们下来可能还会向你进行例行的问话。

宋司南听出了宋所长的意思,其意思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家。

韩雪几乎是每隔十分打来一个电话,问他情况,打了大概三四个后,韩雪实在太担心了,她也说要到现场来。宋司南说,你别来。现在很血腥,我怕你受不了。另外,等到会儿县上的人就下来了,到时看到你在现场的话,也得对你问话。如果问话时间长的话,家里就没有人照顾了。韩雪一听,好像哭了,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这种?

宋司南说,你别哭,也别太担心了。没事的,等会儿县上的人勘察完现场,作完侦讯后,我就回来。

县上来了三位刑侦人员,他们的负责人叫郭强。宋所长称他为郭队长。另外一人是宋昊法医,一人是张小宇侦查员。宋法医在现场查看了一翻,他对郭队长说,死者身上中了十三刀,腹部四刀,腿部六刀,胸部三刀,其中有两刀刺破了心脏,也是导致唐明死亡的关键两刀。要经过进一步尸检,才能判断致死者死亡的是什么凶器。

身中十三刀,在场的人都惊讶了。这得多大的仇恨呀。要说对唐明有仇的人,宋司南知道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刚才在饭宴席上训斥过唐明的宋世明。当然,宋司南看来,以目前宋世明的身份来说,他是不太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关于唐明被杀的消息,当天夜里就已经开始在小镇里传播了。次日早上,几乎是人人皆知了。很少人是见过案发现场的,所以,消息在镇上的人与人之间越传越走样,有的人说,那个唐明全身上下都是刀口,足足有一百零八把,有的人说,那个唐明的双腿都被砍断了,身首异处……在宋司南看来,唐明一定是得罪谁了不假,在这过年的空档里,正是朋友碰面的日子,也是仇人狭路相逢的日子,唐明被他仇人寻思报复,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郭队长他们早早地吃了一笼小笼包后就开始工作了。他们一定要弄清昨天晚上,唐明的活动轨迹。另外,根据刑侦界一条不成文的定律,第一个报案的人往往就是重大嫌疑人。所以,郭队长他们不仅要查清唐明昨晚死之前的活动轨迹,而且还得去印证宋司南所交代的他的活动轨迹。

德全楼,是宋司南对郭队长他们说的见到唐明的地方。郭队长认为,那里一定有很多条关于唐明被杀一案的线索。

当郭队长他们来到德全楼时,德全楼的老板桑德全并不意外。他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郭队长笑着说,桑老板会神机妙算?

桑老板说,响滩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一有什么重要新闻的话,消息比电波都传得快。这十几年来,我们镇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消息能不让镇上的居民炸开锅吗?

郭队长说,言归正传。你知道唐明昨天晚上他们与什么人一起聚会?

桑老板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我只看见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和他一起进入了305包间。总的有七八个人吧。

郭队长问,你发现他昨天晚上有什么异常吗?

桑老板说,这我也不知道,春节期间,请客请吃的顾客太多了,一,二楼都是大型的酒宴,三楼是小包间。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听服务员说,唐明去了隔壁的303包间里见熟人,后来不知怎么的,与303包间里的人吵起来了。听说只是吵了几句,双方都没有动手。

郭队长心想,303包间不正是宋司南说的他们开同学会的房间吗?他怎么没有说这个情节?

郭队长问,你确定他是与303包间里的人发生了口角吗?

桑老板说,我也只是听服务员说的。不过,我这里每层楼里面都装有监控视频。

郭队长说,那请让我们看看昨天晚上的监控。

桑老板说,没问题。请跟我来。

郭队长他们跟着桑老板来到一个小型的办公室里,桑老板把头一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录像调了出来。郭队长他们看到,在五点左右,唐明和七个学生进入了305房间。五点半左右有人陆续进入303房间。期间,两个房间都有人进出房间,大概是进洗手间。七点十分的时候,唐明和一个学生进入了303房间,七点四十三分被303的里人扶出来了。看样子,当时唐明的表情异常,好像挺气愤。这也的确印证了那个服务生的说法,他们发生过争执。八点十七分,唐明他们离开305房间,八点四十分,303房间里的人全部离开。

到德全楼的收获就是知道了唐明与303里的人发生了不愉快,也就是说,唐明与宋司南的同学或者说就是与宋司南发生过争执。接下来的工作,必须走访一遍昨天晚上303和305的与会人员。

郭队长首先去的地方还是宋司南的家。因为,宋司南昨天晚上交代的情况不“详细”。在郭队长看来,宋司南刻意隐瞒了一些情况。

郭队长他们到了宋司南家时,他正在听电话。见到郭队长他们后,宋司南便挂掉了。宋司南说,现在全镇的人都知道昨天晚上是我发现了唐明,现在都打电话来向我问什么情况。郭队长,你们请坐。韩雪,给郭队长他们沏杯茶。

郭队长说,宋老师,别客气。这次我们来,是希望你能再把昨天晚的说一下,越详细越好。

韩雪把三杯茶放在了桌子上,她看了看宋司南,清秀的容颜浮现出了一丝担忧的表情。

宋司南说,昨天晚上是我们高中同学毕业十年的同学会。班长宋宁把同学会安排在德全楼里。我是六点左右到的那里,去那里时,已经来了很多同学了。有的同学带了家属。气氛很融洽,也很热闹。宴席之后,一拨人去K歌了,一拨人就先行离开了。我没有去K歌。之后就准备回家。在走到老街时,唐明突然从那条窄巷子里倒了出来,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喝醉了酒。我问他怎么了,他也没有说,他匍匐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我心想,像他这样醉得不省人事地在地上面睡着的话,一定会生病的,于是,我准备扶他起来。当我把手伸进他的身下时,就发现了血。我吓得神都快没了。于是,我就报警了。

郭队长说,在老街,你发现唐明之时,有看到他身上有凶器吗?

宋司南说,你是说他身上吗?没有,他身上就几个流血的窟窿,没见到凶器。

郭队长说,你说你昨晚在老街发现唐明时的两个小时前有见过他,是在哪里?

宋司南说,在德全楼,也就是我们同学会时,他也碰巧在德全楼里,他有进入我们的房间里来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郭队长说,他进你们的房间时有发生什么事吗?

宋司南看了看郭队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他与宋世明因为敬酒的事,发生过几句口角。之后,他便离开了。

郭队长说,因为敬酒的事?

宋司南说,当时唐明带着一个学生来到我们房间。唐明以前在响滩中学读高中时,就当过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当年班长宋宁是学生会的干事。他们认识。所以,他坐到宋宁的旁边,不一会儿,他就向在坐的每个同学依次敬酒。在来之前,他就喝得有点高了。敬酒的时候,他喝了两三杯后就喝不下去了。于是他就叫与他一起进入我们房间的学生宋明湖替他喝酒。宋明湖是我的学生,我对唐明也说过不要让学生喝酒。但他却不听。但是,宋明湖却很听唐明的话。毕竟是在春节,我不好要求宋明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可是,宋世明也许看不下去了,当唐明向他敬酒时,他不喝,他也对唐明说了一些让唐明下不来台的话,于是,两人发生了口角,之后,大家赶忙把他们俩人劝开了。再之后没过多久,大家就散席了。

郭队长说,散席后,你就直接往家走了吗?

宋司南平静的表情发生了一丝变化后说,对。他们去K歌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于是,就没有去。

郭队长说,在散席过后,宋世明去了什么地方?

宋司南说,散席时,他说他回家了,也没有去K 歌。

郭队长问,他住在哪里?

宋司南说,就在新街东头的广场附近。如果你要去找他的话,去广场那里一问宋世明,就会找到他家的。他在央广电台工作,是驻叙利亚的记者,算是我们镇上的名人。

在宋司南的意识里,记者分两种,一种是狗崽队娱乐记者,另一种就是神圣的战地前线的时事记者。前者是吃狗粮的,令人鄙夷,后者是人类社会的书记官,令人崇敬。

郭队长一听,有些意外。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紧张感,这个案子的关联人身份比较特殊。谨慎起见,他必须向上级报告这一情况。

郭队长向上级领导汇报后,县里的领导问他接触过宋世明没有?郭队长说,还没有。不过,目前走访了几个对象后,发现宋世明当晚和唐明有发生过不愉快。这种情况对他是不利的。

电话那头的领导思索了片刻,说,不管对方身份如何,按正常的查案程序进行。只是这件事千万不能报给媒体,也不能放到网上去。这样会对我们查案产生压力,或者让我们在产生社会舆论时处于被动的处境。

得到领导的指示后,郭队长他们准备去见宋世明了。无论怎样,他们必须要接触他。因为,在前面走访的过程中,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宋世明昨晚与唐明发生口角,其实还有更深的渊源。一件十年前发生的事,也许就是他们昨晚发生不愉快的导火线。

关于唐明生前的情况,郭队长他们也掌握了一些信息。唐明生前在成都一所高校的招生办工作,五年前已在成都买房定居了。但他每年的年关都会回来。

当郭队长他们找到宋世明时,他正在家里的客厅看电视。而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

郭队长他们表明身份后,宋世明就说,我专程在等你们来。今天一早,我就听到了消息了。昨晚唐明他被人杀了,而我在昨晚恰恰又与他闹过不愉快,从你们刑侦角度上说,我是最大的嫌疑人,对吧?

郭队长说,宋记者,你真是快人快语。不过,我们这次来,还想了解一下十年前的一件事。

宋世明的眼光闪烁了一下,问,什么事?

郭队长说,据我们调查,十年前,有个高三女生在前往市里的驾校途中遇车祸身亡了。而当天驾驶教练车接送考生去驾校的教练名叫唐元,此人也正是唐明的哥哥。据说那场车祸是因为唐元前一晚打了大半晚上的麻将,缺少睡眠间接引起的。

宋世明问,你们的消息是从官方渠道那里所得吗?如果是小道消息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郭队长说,那个女生叫文娜,当年你的同班同学,说得准确一点,当年你们情窦初开,互生好意。这十年来,你再也没有找过女朋友,而且还申请到危险的叙利亚战地前线去。这说明,你对文娜的死还是耿耿于怀。虽然唐元在那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但对于失去生命的文娜而言,他是幸运的。也许,这在你心里会有一种失衡的情绪。

宋世明插话说,所以,我就有了杀死唐明来报复唐元的动机,对吗?

郭队长点了点头,说,的确,这在刑侦学里有此类分析点。所以,宋记者,关于你和唐明的情况,我们希望能够知道详细的情况。

宋世明说,关于十年前的那一件事,还是以当年的官方信息为准吧。你们到交管局调当年的档案吧。另外,关于昨晚唐明被杀害一事,我也并没有“仇者快,亲者痛”的那种心思。昨晚,我看他喝醉了,居然找学生替他喝酒,他这种行为实在可恶,纯属那种落后而腐败的酒桌文化。而且居然教坏了下一代。因此我就对他多说了两句。

郭队长说,听说是你先向他脸上泼酒了?

宋世明说,明人不做暗事。的确,我看到替他喝酒的学生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实在控制不住,于是就向他泼酒了。顺带着质问他是在负责哪个学校的招生工作,居然有这种师德师表。因此,我们就争吵了起来。之后,班长把他拉了出去。然后,我想了想,大过年的,没有必要把毕业十周年的同学会搞得不愉快,于是,就没有再与他争吵了。后来,散席后,一些同学说要去K歌,我没有去,回家来了。当时回家时,家里还有亲戚。你们可以去查。

郭队长说,如果是直系亲属的话,其证言的法律效果是有限的。

宋世明说,这样说来的话,我的嫌疑还是不小咯。

郭队长没有接他的话,转换了一个话题,说,唐明的身上中了十三刀,从某种角度上说,凶手对唐明有深仇大恨。

宋世明打断他的话,说,这样的结论未免太勉强了吧。如果说嫌疑人是一个心理有疾病的人呢?

郭队长说,如果是十年都放不下一件事的话,心理会有阴影吗?

宋世明淡淡地对郭队长淡淡地笑了笑,说,郭队长是在说我吗?我想郭队长误会了。我承认这十年来一直没有忘记文娜,这也只是代表我无法忘记一个人而已,我想在你的生命中,同样也会有一两个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吧。我无法忘记文娜与郭队长所认为的我无法放下十年前文娜出车祸那件事是两个概念。关于唐明的死,如果郭队长要在我身上花工夫的话,我想你是徒劳的。

郭队长说,宋记者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眼下就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我们暂时无法彻底排除宋记者的嫌疑。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可能会再次来打扰宋记者的。

宋世明说,原本我是计划明天一早回北京的,看来我得延期了。不过,郭队长,恕我直言,我最多在家再待一周,一周是我所能在家待的极限时间。如果一周的时间过了,郭队长没有找到证明我是凶手的证据或者说没有彻底排除我的嫌疑的话,那么,到时请郭队长不要为难我返京。

郭队长心里清楚,宋世明无论是不是凶手,他都像似一个观众一样看他们“表演”。如果宋世明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他这样做,要么是有很强的心理素质,要么是做得干净。当然,郭队长心里也感觉宋世明不是凶手,毕竟,如果他要报仇的话,以他的智商,足可以让唐明过得生不如死,那样的报仇手段比直接杀死他更残酷。

听到宋世明愿意再给他们一周的时间配合调查,郭队长对宋世明说,非常宋记者配合我们的工作,接下来,我们会尽快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宋世明说,那行,郭队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做工作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郭队长再次表示了感谢。之后便告辞了。

在走访了其他几位昨晚一同参加同学会的与会人员时,郭队长又得到了一条关于宋司南的信息。那就是,当晚散席后,他送他们班上的班花贺小清回宾馆了。郭队长心想,宋司南作为一个老师,怎么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就简单的一个警方的侦讯过程,他居然给警方跳跃式的信息。据与会人员说,宋司南和贺小清在读高中时是情侣,之后十年未见,这次他们重逢,按理说,如果没有做亏心事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隐瞒着。

郭队长并没有决定立即再次找宋司南问话,他要去找昨晚与唐明一起聚会的那几个高中学生。

宋明湖是昨天晚上与唐明一起到303房间里的那个学生。宋明湖前一晚的确喝得很多,他整个上午都在睡觉。中午十二点醒来的时候,手机一开机就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一些同学打来的。当他回拨了一个电话给宋明卿后,他才知道了那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吓得不得了,唐老师死了,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喝酒的。宋明卿说,唐老师的确已经遇害了,听说昨天十点左右被人捅了十三刀死了。

宋明湖说,警察知道吗?

宋明卿说,废话,现在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可能全县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就你还睡得着。

宋明湖问,警察有找过你吗?

宋明卿说,还没有,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今天警察一定会找我们问话的。我已经给另外几个同学都打过电话了,关于我们几个和唐老师的那件事,一定不要说出去。虽然他已经死了,那件事也已经黄了,但是,如果那件事被走漏了风声的话,对我们几个都不好。

宋明湖说,这个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打死我也不说。我就说,唐老师是我们的朋友,大家一起聚聚餐而已。

宋明卿说,现在我们都一致口径,希望那件事不要被走漏出去。

宋明湖正听着与宋明卿的电话时,郭队长他们就造访了。宋明湖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像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开始考试一样。

郭队长看出了宋明湖的紧张表情,他说,你已经知道昨天晚上与你们一起聚餐的唐明已经死了吗?

宋明湖说,刚刚听说了。

郭队长问,你们有唐明是什么关系?

宋明湖说,是朋友。我们在网上碰巧遇到了,他说他也是从响滩中学毕业的,我就把他拉到了我的微信好友群里。年前他说会回来过年,于是,大家就想聚一聚。作为师弟,我们很希望在学习上能得到师兄的点拨。

郭队长说,真的是如此吗?

宋明湖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他还是回答说,真的是好朋友。

郭队长说,昨天晚上你们聚餐时,发生过什么事吗?

宋明湖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郭队长说,当时你和唐明有去过隔壁的房间吗?

宋明湖看了看郭队长,很快,他把目光又移到了脚下的地板上,回答说,去过。在如厕路过隔壁房间门口时,唐老师发现了他的一个老朋友。于是我跟他一起进了隔壁房间一会儿,期间,因为唐老师喝得有点多,与隔壁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发生了一些争执。不过,后来,唐老师并没有追究那个人的无理取闹,于是就又回到我们的房间里。这算不算是特殊的情况?

之后,郭队长又走访了几位唐明遇害当晚在德全303房间和305房间里与会人员,比较一致的信息就是当晚唐明与宋世明发生争执了。不过,他们另外还得到了几条信息,就是,宋司南当晚散会后送十年前的恋人回宾馆一事;宋世明十年情的恋人文娜在唐明的兄长驾驶的车辆中出意外丧生;还有一条信息,比较重要,就是唐明与宋明湖他们当晚的聚会并非单纯的聚餐。据当晚与唐明一起聚会的其中一个名叫宋明国的学生交代,当晚他们的聚会是由几个学生一起掏钱摆了一桌酒菜来宴请唐明。宋明国是这样交代的:

我,宋明湖,宋明卿,还有两三个同学,大家都心里清楚自己的学习水平,高考一定会落榜的。大家常常在一起聊着高考后的打算,我是决定高考后就去广州打工了,其他同学几乎全是这样打算的,我们几个谁也不愿意再复读高三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就算再复读三年,还是连个专科都考不上的。直到有一天,宋明卿和宋明湖给我们说了一件事,他说,他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一起上大学,而且还是重点大学。我们几个以为他开玩笑,于是他把在成都一所高校做招生工作的唐老师介绍了出来。宋明湖说,唐老师也是我们响滩中学毕业的,虽然正式做招生工作才五年,但是,十年前,读大二的他就已经入行了。宋明湖让大家放心,唐老师背后有关系,只要大家给他活动资金,他承诺一定会让我们成功上自己想上的大学。听宋明卿和宋明湖说得斩钉截铁,大家都心动了。我们几个同学都决定听唐老师的安排。年前,宋明湖说,唐老师春节会回来与我们几个同学见面,于是,宋明湖说,为了表示我们对唐老师的感谢,所以大家掏钱请唐老师到德全楼聚餐。昨晚我们聊得很开心,因为,唐老师当时就叫我们把心放在肚子里,他在高校做招生工作那么久了,除了清华北大,就算是中央民族大学也是可以搞定的。每想到唐老师他昨晚居然被人杀害了。今天白天一整天,我都感觉非常恐慌。上午宋明卿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们几个一致口径,就说唐老师是我们的朋友。可是,下午我再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唐老师对我们的承诺不怎么可靠,中央民族学院怎么可能说上就上的,况且现在习主席的廉政工作抓得这么严。所以,下午我给我表姐打了一个电话,表姐是七年前参加高考的。我把关于唐老师招生的这种情况从侧面向他说了一下后,她立即就对我说,千万别被骗了。那种招生是假的,像唐老师这种招生其实就是把学生招到一些三流的民办院校后在毕业时挂个某名牌学校的名字,那些学校还不如山东蓝翔技校十分之一的好。表姐千叮万嘱地告诉我千万别上当。她还说,她曾经的一个同学就上了当,现在听说三年前已经精神失常了。她说,虽然他精神失常是生活和工作的不顺心所致,但导致其生活和工作不顺心的很大因素就是当年上了那种当。

十一

当时,宋明国交代时,郭队长就问他,唐明表示要向他们收多少钱?

宋明国说,两万。

郭队长有些吃惊,心想,两万,真够得上诈骗了。

关于那个学生反映的情况,郭队长还是比较重视的,他马上就请小张去查唐明的资产。就半天的时间,小张就把这件事办好了。小张口头向郭队长作了报告,说,唐明在成都有两套房,另外还有一百六十多万的资金在银行里。另外,据我们调查,唐明生前只在成都一所民办的职业技术学校做着招生的工作,那个学校还真是比不上蓝翔的十分之一。另外他并没有炒股或做生意或买彩票的经历,他居然有这么多的财产,看来这里面还真的有问题。

听了小张的这个调查的信息后,郭队长的脸色居然沉重起来。小张问,郭队长,怎么了?

郭队长说,如果说有当晚聚会的学生早已知道了我们现在才知道的关于唐明的这个情况的话,你说,我们的调查方向是不是要改变了?

小张恍然大悟似地看着郭队长,说,郭队长你的意思是其中一个学生是嫌疑人?应该不会吧?就算他们知道了唐明是在骗他们,但毕竟还没有把钱交给对方,没有必要做出这极端的事来吧。

郭队长说,现在唐明的案子真的是线索太乱又太模糊了,凶器也一直消失着,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

贺小清次日就要返回北京了,晚上,宋司南给她打电话,约他出来。贺小清没有拒绝。

宋司南是在一家咖啡店里等着贺小清,他心里有些激动,就像十年前约她出来时的心情一样。贺小清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毛呢风衣,向他走来,宋司南望着那双戴着眼镜且柔情似水的眼神,心里还是为之怦然心动。

宋司南说,明天你几点起程?

贺小清说,大概九点半,其实,自己开车,几点动身都无所谓。

贺小清端着咖啡,微微低着头喝着。

宋司南说,下一个春节你还会回来吗?

贺小清说,现在不能确定。也许不会回来吧。

宋司南说,宋世明他什么时候走?

贺小清说,他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还会在响滩呆一周时间。可能是因为唐明的事。

宋司南说,难道警方在怀疑他?他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

贺小清说,这件事,我们不方便评论。当然,我也不相信宋世明会做那样的事。

宋司南问,警察有没有找过你?

贺小清点了点头,说,有来找过我,他们有向我问起过关于宋世明的情况,还有……

贺小清说一半留一半,感觉有些说不下去了。

宋司南问,还有什么?

贺小清说,他们有问起过你的情况。

宋司南也轻轻地笑了笑,说,其实,现在我和宋世明的处境一样,都是嫌疑人。

贺小清有点惊诧,说,难道他们也在怀疑你?

宋司南说,也许,这是他们调查案件的正常程序吧。很多刑事案件都会有好几个嫌疑人的。

贺小清的脸色微微有点忧郁起来,宋司南发现了,他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宋司南不想再聊关于唐明的事,他望了望橱窗外的那座桥头夜市。他说,小清,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读书时,那个桥头天天夜里都会有一家烧烤卖得火热,那个店现在居然还在。当年就只有那么一家,现在有那么多家了,什么吃的都有了。

贺小清轻轻地笑了笑,说,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呀?

宋司南说,难道你忘记了吗?

贺小清平复了笑意,说,怎么可能忘记呢?不过,现在,也许是时候该把它忘记了。

宋司南听后,心里隐隐作痛,欲言又止。

贺小清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袖珍记事本,他递给宋司南,说,这是十年前你送给我的,现在,我留着它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把它还给你吧。

宋司南伸出手,并没有去接那个袖珍记事本,他碰触到了贺小清的手,贺小清轻微的挣脱了一下,但宋司南已经紧紧地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贺小清说,司南,别这样。

宋司南说,让我最后再感受一下你手心的温暖吧。

贺小清说,司南,别这样,叫别人看到了不好,你现在已经有家室了。请放开手吧。

宋司南说,小清,我爱你,十年前,我没有勇气对你说出来。现在我想对你表白出来。小清,我真的爱你。

贺小清努力挣扎着被宋司南紧握的手,却始终没有挣脱开。她的眼光里却也闪出了泪花。无语噎咽着。

他就那样紧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坐在咖啡店里,坐了好久好久,俩人都不说话,彼此都流泪了。

次日早晨,贺小清真的离开了响滩镇,她给宋司南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句话,我走了,你保重。宋司南看着那六个字,哀伤隐藏。

关于唐明与宋明湖,宋明卿他们几个学生之间的交易,郭队长问宋司南是否知情,宋司南表现有些惊讶,他回答郭队长,说,居然有这种事,我还一直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发生。

郭队长看着宋司南说话的表情,已猜到他在打诳语,郭队长说,唐明欺骗一些自知会落榜的高三毕业生交钱走后门上大学,这种事是违法的。据我们调查,这十年来,他欺骗了不少学生进入了一些民办的技工学校,他从中牟取暴利。我们怀疑,他的遇害可能会与这件事有关。

宋司南说,郭队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对于这件事的责任,学校多多少少是肯定有的。不过,当学生毕业走出校园后,在那个暑假里做的任何决定,我们学校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权干涉了。当然,我也看过新闻,前些年全国有几所高院的自主招生工作是存在问题的,去年,中央已主导高校反腐工作,接下来,无论是学术界,还是教育界,或者其他领域,会肃清其不良分子的影响的。

十二

其实郭队长把唐明诈骗的事告诉宋司南对于案件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但是,郭队长就想知道,唐明居然年年在家乡的学校欺骗学生一事,难道他家乡就没有人察觉吗?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唐明这样做事还真是有点不顾乡邻之情。

郭队长心想,抛开自己的公职身份来评价唐明的话,他真的是一个该死的人。专门欺学生,而且还是欺骗那些本就无望跃龙门的学生。郭队长这样一想,觉得,唐明这十年来,得罪的响滩人就不少了。这么一来,嫌疑人可能就是一大堆。郭队长决定改变侦查思路。不再局限于当晚在德全楼303和305聚餐的人的侦查范围。

郭队长决定去一趟成都,去唐明生前就职的学校去调查。郭队长他们来到成都市双流县郊外的一所名叫“成才职业技术学校”。这所学校给郭队长的第一感觉,就是地理位置太偏僻了,它就像坐落在一片田野里的一座庄园一样,虽然学校的建筑规模不小,但却就像一座空骨架,毫无生机。当然,空骨架也许只是一种假象,毕竟现在是春节,全国大大小小的学校都是放了假的。

郭队长和小张,还有双流县公安局的两位同志一起来到成才职业技术学校,他们向校门卫表明了身份,说要见学校的负责人。校门说,学校的领导都在休假,学校里只有几位春节值勤的的老师。郭队长说,你们学校有一个专门负责招生的唐明老师吗?门卫没有思索,说,有。不过,他也没在学校,可能回家了。

郭队长说,请带我们去见一下你们的值勤老师,行吗?

门卫说,请跟我来吧。

郭队长他们跟着门卫来到了一间教师办公室里。里面只有一个女老师。门卫对那个女老师说,黄老师,他们是巴中刑警队的,说要来见你。

黄老师有点惊讶,她示意门卫先去工作,随后便招呼郭队长他们就坐。黄老师问,你们是巴中那边的刑警?

郭队长说,是的。我们这次来想了解一些情况。

黄老师好像还怀着戒心,他说,我们学校的领导目前暂不在学校,很多事情我也无法作主的。

郭队长重申了一遍来校的目的,他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你们学校唐明老师的一些情况。

黄老师说,关于唐老师的情况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黄老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接着说,你们是巴中方面的警察同志,听说,异地调查要执行任务需当地的同志配合。

双流县公安局的同志也再次表明了身份。郭队长他们觉得这个黄老师的表现实在是太谨慎了。

郭队长问,唐明的确出了事,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一下他在成都的一些情况。

黄老师问,他出什么事了?

郭队长说,前天晚上,他遇害身亡了。

黄老师听后,有些惊恐,她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郭队长说,唐明是什么时候负责你们学校的招生工作?

黄老师说,我才来学校两年,我不清楚唐老师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接手招生工作的。不过,我来学校时,他就已经在负责这块了。

郭队长说,你们学校的生源好吗?目前有学生多少?

黄老师说,我们学校的硬件设施和软件设施都是非常齐全优良的,所以,生源也不错。现在有学生三千人。当然,对于唐老师的工作,我们学校的领导都是非常肯定的。

郭队长问,有没有新生进入学校后情绪产生波动?

黄老师说,肯定会有一些适应环境能力差的新生会有几天适应期。任何学校都会有的。

郭队长问,你们学校的招生对象是高三毕业生?

黄老师声音有点微微地颤抖,说,我们学校的招生对象有初中毕业生,高中毕业生,还有愿意再学习的社会上的青年。

郭队长问,唐明有向其他学校介绍生源?

黄老师吞吐地回答,不会吧。如果他那样做了,学校知道了,一定会处分他的。

郭队长对黄老师的印象是她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装不知道。郭队长问学校还有没有老师在学校,黄老师说,本来还有两位老师的,只是今天临时有事,不在学校。

郭队长见从黄老师那里问不出个什么,便心怀失望地告辞了。他们走出教师办公室后,黄老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脑袋里迷迷糊糊地,她努力回想着方才自己的回答有没有失误。

郭队长他们走在教师办公楼下后,走在走廊时,背后一个学生叫住了他们。那个学生刚才在门卫室里有碰见过。那个学生问,你们是来找唐明老师的吗?

郭队长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学生又问,你们真的是警察吗?

郭队长回答,是。这位同学,你有事吗?

那个学生说,我想反映情况。

郭队长说,什么情况?走,我们到那边的石桌旁坐下说。

那个学生点了点头。稍微走在郭队长他们前面,有点紧张和急迫的样子。

他们在那个石桌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郭队长说,同学,你有什么情况有反映?

那个学生说,我刚才听到你们在找唐明,又听到你们说你们是警察,所以,我想把我的事向你们反映一下。

郭队长说,你的事?是什么事?说说看。

那个学生说,我是重庆铜梁人,去年初中毕业后,我接到了唐明老师的电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他当时在电话里问我中考的成绩如何。我当时中考考得很差劲,他问我那个问题时,我就如实说了。之后,他问我想不想上大学?我当时就听得很糊涂,自己刚刚初中才毕业,怎么可能跳过高中三个年级而上大学呢。可是唐明老师说,只要到成才学校职业技术学校就读的话,三年之后就可以拿到大专文凭,既可以学到知识,又可以少浪费时间。唐老师当初说得很有吸引力。我把他说的话给我父亲说了,我父亲与他通过电话。我父母都没有读多少书,他们希望我多读一点。父亲听唐老师说读成才学校就可以拿大专文凭,他也被吸引住了。唐老师当初真的说得很有诱惑力。读三年成才学校,就拿大专文凭,然后再自学一两年,可以再专升本。当时我都有点庆幸我没有考上高中。

十三

与唐老师电话联系两天后,他专门开车到重庆来接我和父亲,让我们可以先去学校参观,参观过后,有意再报名都行。那天,我和父亲来到这里,看到了有不少学生,还有不少老师。再看教室,每个教室里都有投影,老师介绍说学校都是多媒体教学。反正,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成才学校与我们当地中校的设施不同。我当时认为,这里就是大学。参观那天,父亲就为我报了名,交了一万八。因为唐老师说学费是一年一收,尽管学费很贵。但我和父亲当时也不清楚真正的大学生的学费到底要多少,也许,正规大学的学费也同这里的学费一样,半学期就收九千学费。我父母都在家务农,父亲偶尔会去建筑工地当一段时间小工,那近两万元的学费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数目。但当时父亲和我都沉浸在可以上大学的喜悦中。报了名回家后,母亲想办升学酒宴,父亲不同意。父亲还是认为,没有读高中就上大学,还是像走的后门一样,不好对外宣扬。之后在家没呆几天,我就到学校报到了。我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的。因为,在我上学前两天,母亲就病了,母亲一下子就失去了劳动力。在这里上学上了一个月吧,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我看到,来这里上学的学生几乎都是拿父母的钱来玩的。就连一些老师,上课就像是敷衍了事。一个班级,有的学生才十五六岁,有的学生都已经三十几岁了。学的课程几乎都是电脑课程。我曾以为会有语文,数学,或者其他很多科目。全不是,这就是一个电脑培训场所。你们知道成都“五月花计算机学校”吗?这里还远远不如五月花。至于说拿大专文凭,纯粹就是拿时间和钱来买。我给我爸说我要退学,我把我在学校里见到的情况给他说了,他听后心也凉了。特别是我母亲听到了这个情况后,她的病也更严重了。虽然他们没有责怪我不成器,但是,我内疚得不得了,也没有心情学习了。现在只想能够退学。但学校说要退学的话,就不会退任何费用了。听说,前年也有一个学生因为想退学,学校也是说不退任何费用了,后来,他从宿舍楼的三楼跳下来,摔残了。这个春节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也不想回家,只想在这冷清清的学校里冷静一下。

警察叔叔,我这个事情,你们可以帮我吗?

郭队长看了看同来的双流县公安局的同志,又看了看那个学生,说,同学,你这个事情我们管不了。不过,你可以把你的情况向相关部门反映反映。

双流县公安局的同志的脸色有些尴尬,不过,他们还是接过郭队长的话说,同学,你的这个情况我们一定会向相关部门反映的。

那个学生听到郭队长他们这么说,心里有了不少失望。这时,他像是撇开话题一样,说,你们来找唐老师,找他有什么事吗?

郭队长觉得,不宜把唐明遇害的事告诉他,于是便说,没什么。只是了解一些情况。那个学生又问,你们是调查他诈骗的事吗?

郭队长心想,现在,他们学校的学生居然把唐明的招生工作方式视为诈骗,这说明,唐明的工作方式的确是出了严重问题的。

在成都的调查没有什么非常有用的收获,郭队长打算回响滩后再从响滩中学这十年的高三毕业落旁生查一查。在回响滩的路上,郭队长的手机响了,居然是宋明国打来的。

宋明国在电话里说,他还有一个情况想给郭队长他们说。郭队长说他们在出差,让他等两个小时,马上就响滩了。

回到响滩后,郭队长直接驾车就去了宋明国家。到他家后,发现他只有一个人在家。郭队长还没有问,宋明国就说,我爸妈都走亲戚家去了。有件事,我犹豫了这几天,决定还是给你们说一下。

郭队长问,是什么情况?

宋明国抿了抿嘴唇,说,我看到了。

郭队长问,你看到什么了?

十四

宋明国说,那天晚上散席后,原计划大家一起去K歌的,包厢都订好了。可是,唐老师说他还有事,不能一起去K歌了。后来,宋明湖和宋明卿还有其他几位同去了。我给他们说我家里还有事,不去K歌了。他们也没有勉强。其实,我说我家里有事只是一个借口。说实话,当晚在席上见到唐老师的举止,实在与师表不合,他口头禅就是一句非常难听的脏话。听他说话,感觉是嘴里跑火车。他说,他与中央民族大学的校长是亲戚。我知道中央民族大学的校长是黄泰岩,人家是山东招远人,跟他八杆子打不着的。所以,当晚我做了一个决定,偷偷地观察一下唐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当晚,我有跟踪他。新街有路灯,我不敢跟近了,只是远远地跟着,但我可以看清他正在给谁打电话。他喝多了,走得并不快,甚至,他在连接新街和老街的那座桥上停下来打了十几个电话。当时我猜可能是对方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吧。之后,他又往老街走去。我之前听宋明卿说过唐老师的老家就在老街。老街没有路灯,街面很昏暗,所以,我跟得有些近。走进老街没一会儿,他居然停了下来,坐在了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他抽着烟,他居然坐在那里抽了很多支烟。我也在远远地偷偷地观察着他。可没想到,他居然在那里坐了快一个小时。期间,他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电话打通了。我隐约听到他说,别犹豫了,现在很多学生都已向我报名了,你到底考虑好了吗?你刚才让我等你回复,你现在也没有回复我。如果电话里说不清的话,你出来,我给你详细说明一下。我现在就在老街等着呢。打完电话,他还是在那里坐着。我心想,也许还有其他高三的学生托他办上大学的事吧。后来,我看到他终于起身向前走了。我又跟着他。他没走几步,可怕的事就发生了。他突然不见了。我以为是他发现了我,悄悄地躲了起来。正当我猜想时,却又听到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了。我知道他刚才消失的那个位置处有一个巷子,两边都是木楼阁旧房子,一边没有人住,一边是一个独居七旬老人住。那条巷子两头都是街,都属于老街的一部分。

当时听到那个男子说话时,我以为唐老师是遇到抢劫了。可是,我听清楚了一两句话,好像有人对唐老师说,十年了,我等今天等了好久。十年前你把我骗了,把我的人生都毁了。

我又听到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唐老师发出来的。出于好奇,我悄悄地朝那个巷子里望去,巷子里没有光线,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人影。突然,我听到唐老师痛苦地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后,我看到那个人就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再之后,我听到唐老师在喊救命,但是声音很微弱。听到他喊救命,我吓怕了。我怕惹上事,于是就转身跑了。第二天听说唐老师死了,我更害怕了。所以,这几天我都不敢出门。我怕凶手会找我,杀我灭口。

听完宋明国的这一情况,郭队长有点兴奋,因为,照宋明国所反映的情况来推断的话,那个人十年被唐明骗过,而且还几乎毁了他的人生。如果那个人是女人而说那两句话的话,可能是十年前唐明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而现在恰恰是一个男人说唐明当年欺骗了他并毁了他的人生,这种情况就两种,一种是唐明性取向同性。另一种毫无疑问就是当年唐明骗对方上大学诈钱一事了。郭队长他们觉得极有可能是后一种情况。如此一来,这个范围就缩小很多了。

郭队长查了十年前响滩中学全部高三毕业生的资料后,再结合当年那些高三毕业生现在的情况来看,有两个人有嫌疑。他们分别是宋世道,宋世会。

郭队长调查得知,十年前,宋世道,宋世会,李秀,苟雪,李世镜,宋世捷他们都向唐明给了一万元的活动费用,说可以上想上的大学。后来,宋世道他们离开响滩后,好几年都没有回来,甚至,李秀,苟雪,李世镜他们三人到目前都没有回响滩,已经整整十年了。几天前的同学会,宋世道和宋世会都参加了。他们肯定知道唐明回响滩了。

宋世会和宋世道都住在乡下,同村。郭队长先去见的宋世道。宋世道家里正在招待客人,宋世道先前被郭队长他们就唐明遇害一事问过话,所以,他认识他们。

郭队长把宋世道叫到了他家屋后面的田埂上,郭队长说,对不起,不知道你家在待客。不过,现在,关于唐明遇害的事我们还得向你问几个问题。

宋世道说,没关系,反正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郭队长笑了笑说,你把我们当成“小鬼”了。

宋世道连忙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郭队长,我不太会说话,你们别放心上。

郭队长说,我也只是给你开个玩笑。不过,言归正传。希望你再给我们说一下案发当晚你的行踪。

宋世道说,那晚宴席结束后,有些同学要去唱K ,因为我小孩子在家,他体弱多病,我不放心,于是就回家了。

郭队长说,听说春节前你是一个人从外地回来的。

宋世道说,没错,因为我们的船老大要拖我们几天的工资,我就让我老婆带小孩子先回来,不然越往后就越不好买车票。

郭队长说,听说你的小孩子一直在生病。

宋世道的表情有点苦闷,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小孩子身体太单薄了,常常生病吃药。

郭队长说,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知道你和唐明十年前的事。

宋世道一听郭队长这句话,表情由方才的苦闷变得有些复杂了。他说,十年前年少无知,被他骗了。我想,你们肯定会问起那件事的。那件事这十年来我从不想提起。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唐明也死了,既然你们问起,我也就说说。

十五

十年前,我的学习一般,但想考上理想的大学还是挺没机会的。后来,我们认识了唐明。唐明当时比我们高两个年级,我们读高三时,他已经读大二了。唐明当时说,他可以托关系,让我们上想上的大学。当时,我,宋世镜,宋世会,苟雪,李秀,宋世捷,每个人都给了他一万元,他当时说那钱不是他得,是活动经费。我们信了。当时,也像几天前那天晚上的德全楼305房间里的那些学生一样请唐明大吃了一顿。我们当时每个人还都恭恭敬敬地向唐明敬了酒。呵呵,当时的我们真的很傻,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后来,我们去了唐明所介绍的大学,才发现那就是一些电脑培训场所。我们质疑时,唐明拍着胸脯说,放心,在这里学两年后,保证能拿到大专文凭。然而再进修两年,就可以拿本科文凭。当时,我们已无退路了,在上成都之前,唐明就收走了大家为他准备的活动经费。

在那所谓的学校里呆了一周,我们几个同学都崩溃了。我们都想着退学。可是,学校不同意,当初报名时是学校要求一次性缴齐两年的学费,现在学校不同意你退学,学费也不同意退一分钱。两年的学费是两万。十年前的两万,可敌现在的四五万了。我们都发现被坑了。但却无法了。只有硬着头皮在学校里“学习”,可是,我们几个谁也没有心情。甚至可以这么说,全校百分之九十的新生都没有心情学习。学校里的所谓的军训教官整人,用脚乱踢乱踹,甚至连女生都踢踹。当时新生们准备造反,有人建议,大家一起抗议,要求退学。后来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新生抗议计划破产了。学校就像监狱,进校容易,出校难。校园围墙很高,墙沿有很多玻璃片。要想翻出去,还真得有越狱的心理准备。后来,我们麻木了,居然在那样的学校里呆了两年。节假日回家后,从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我们上的那个学校,任何人问到我们学校时,我们是打死也不说的。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要让我们提起那个学校,就像让一个少女向人家提起自己被别人强暴时的情景。自从唐明把我们带着那个学校后,他就再也没在我们面前出现过了。

两年后,我们都去了浙江打工,在那种学校根本学不到东西。况且现在社会上本科生一抓就是一大把。去浙江后的第一年,我是高不成低不就,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差一点就成为了流浪乞讨人员。后来,只好进厂,或者当服务生,从事简单的手工劳动。渐渐地,又把自己变麻木了,曾经的远大志向终究只是成了一个梦。这十年来,我尽量不去想那些事,只有麻木,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如果稍微有一点清醒的话,我是很不甘心这样的命运的。对于唐明,我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如果人类没有法律的话,我想我的报复手段也会和那个杀死他的凶手行使手法的一样。只是,现在我也有些看开了,虽然我从事的只是一些麻木的工作,虽然我的小孩子体弱多病,但是,人生有老婆孩子热坑头,我也知足了。像我这样的人,人欺天不欺。对于唐明那样的人就算人不收天也会收的。

听宋世道说完后,郭队长便带着小张告辞了。小张在路上问,队长,你怎么不再问问他?

郭队长说,看得出来,凶手不是他。

小张说,就凭他的一面之词吗?

郭队长说,凭我的感觉。

小张有些发怵了,问,什么意思?

郭队长说,走,去见见宋世会。

宋世会的家庭情况有点特殊,村里的情况一般都是年轻人出去打工,老年人守在村里,而宋世会家呢,他父母出去打工了,他留在家里。

在郭队长向一位年老乡人打听宋世会家在什么位置时,老人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老人问,你们找他做什么?郭队长说,找他有点事。大叔,请告诉我们他家怎么走?

老人向一个山头指去,说,就在那里,他们单家独户。宋世会这小子,几年前好像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说什么也不出去打工了。别人的同龄人都成家立业了,他却在家里刨地刨田。他父母急他的亲事,家里又没有什么钱,他也不出去打工,没办法,他父母就出去打工了。在村里他也不愿意给谁来往。我们看他好像有点精神不太正常了似的。往往大半夜的,他把他家里的音响放得满山都听得到。

郭队长他们见到宋世会时,他正在锄他房子旁的一块地。郭队长叫了一声宋世会的名字,宋世会抬头看着郭队长他们,仿佛看入了神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

郭队长走到他跟前,说,关于唐明遇害的事,我们还要问你几个问题。

宋世会把手里的锄头扔在地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春天到了,要翻地播种了。说完,他朝家里走去。郭队长跟着宋世会进了他的屋里,他家的房子还是瓦房,光线不好,房里时有点昏暗。宋世会搬了一条长凳子走到屋外,说,同志,房间里很黑,到外面坐吧。

郭队长和小张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东西放得太凌乱了。正当郭队长转身向屋外走去时,他看到了一堆脏衣服里有一件衣服有淡红色的脏渍。郭队长敏锐地感觉到,那件衣服有问题,他把那件衣服拿起来,发现,那衣服是洗过的,只是没有洗干净,那块淡红斑渍还看得清。

郭队长叫住宋世会,问,这衣服上是什么?

宋世会说,过年时,我杀了一只鸡,溅了鸡血到衣服上。但郭队长心里十分清楚,鸡血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喷溅量。

郭队长说,你确定这是鸡血吗?

郭队长一直看着宋世会,他沉默着。突然,他手里的长凳落在了地上,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僵,随之,他坐在了另个凳子上,头埋着,痴痴的盯着地板。

郭队长说,据我们调查,案发当晚,宴席散后,你和宋宁他们一起去过KTV唱歌,但是,你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

郭队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宋世会突然说,他该死,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十年前他骗我们的事了。从那该死的学校出去后,我们去了浙江,进入社会,我们才发现啥也不会。也许你们会认为,就算我们不去上那个学校,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话也是啥也不会的。可是,我们接受不了,他骗了我们的钱,把我们当傻子一样。呵呵,其实,我们真的就是傻瓜。到浙江后,我们几个在一起呆了几天,一起找工作,找了好几天,根本就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们几个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于是大家就化整为零,各自“奋斗”了。

不过,宋世捷和苟雪在一起,宋世镜和李秀在一起,他们是两对情侣。我先在一家小饭店里当了一段时间跑堂的。后来,不做了,游闲了几天后,噩梦就开始了,我居然被骗进了一个黑砖厂里,在那里,我被当奴隶关了大半年,我差点死在了那里。后来黑砖厂管事的见我可能随时会死掉,就趁天黑悄悄地把我扔到了一条偏僻的马路边上,后来,我居然没有死掉。经过那件事后,我真的是想见到一个骗子就宰一个骗子。当我再次见到苟雪时,她居然已经在做“皮肉生意”了。我问她,宋世捷呢?她回答说,死了。我以为她开玩笑,可是她又说,他换了好几个工作,都做不下来。我养了他半年的时间,有一次和他吵架,骂了他一句窝囊废。没隔几个小时,他就上吊了。呵呵,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面包,哪来的爱情呢?

十六

后来,我回家了,这几年,我是不想再出去了,我就想在家务农,我也打算好了,不婚不娶。平静地过完这一辈子。

可是,初三那天,我居然又见着他了,他居然还那么油光满面,当我看到他正在和几个高三学生吃饭喝酒时,我就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我们几个做的白痴的事来。当时,我真的就想立即杀了他。你们知道他有多坏吗?他不仅以上大学的名义欺骗学生,而且,响滩镇一直有一个传言,就是说,十年前,他强暴了一个高三女生,但是,那个高三女生却没有报警,那件事也不了了之了。尽管这只是传言,但是,我是相信他肯定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关于那个传言中的被他强暴的那个高三女生,听说姓贺。至于传言的源头,听说是他喝醉酒后吐露的半截儿话。不过,后来,我怀疑那个被唐明强暴的女生应该是苟雪。当时,苟雪正在追求宋司南,而唐明只知道宋司南的女朋友姓贺。所以他把人名搞混掉了。我猜,苟雪应该也不是被唐明强暴的,我猜,苟雪是想用上床的方式来抵那一万元的活动资金。当初可能是当着我们的面收了苟雪的钱,私下又退回给她了。之所以我这样猜测,是因为在那破学校上学时,苟雪为我们几个同学做了大半年的东。而唐明之所以酒后说他强暴高三女生一事,大概只是想炫耀一下他“法外通天”的本事吧。同志,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呢?

郭队长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得由法律说了算,你我都说了不算。说说那天晚上你杀害唐明的经过吧。

宋世会却笑了笑,说,有什么好说的呢。那天晚上在德全楼见到他后,心情就一直坏着。可是,当着老同学们的面,又不敢表现出来。后来,跟着一些老同学进了KTV包厢里,也没有心情唱歌,没呆一会儿,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就先离开了。走在老街的时候,内急,就到那个巷子里小解,突然,我看到了巷子另一头有一个人,好像喝多,扶着墙,好像在呕吐。我走进一看,用手机灯光照了一下那个人的脸,我认识他来了。我几乎没有考虑,就把他拽进了巷子里。那时我心想,真是得偿所望,让他栽到了我手里。积压了十几年的火,再次爆发了。我训斥着他,可是,他好像压根就记不起我来了。也许他骗的人实在太多了吧。天赐良机,我也没有给他多废话,抽出刀来朝他捅了几刀。捅了他之后,我突然害怕了,毕竟这是在杀人,于是,就跑了。

郭队长问,你哪里来的刀?

宋世会说,自己带的。自从那年在外地被骗进黑砖厂后,我就一直带着刀防身了。

郭队长说,刀呢?现在哪里?

宋世会有点惊讶,说,不是还在他身上吗?我当时跑得急,也给吓到了,跑到半路了才想起刀还捅在他身上。

郭队长说,你确定刀还留在他身上?

宋世会说,我确实没有拔刀。

郭队长说,你还记得你当时捅的是他什么部位吗?

宋世会想了想,说,捅了他大腿几刀,还有捅了几刀在他的肚子上。具体几刀,我也想不起来了。

郭队长说,你还捅他几它部位了吗?

宋世会说,没有。当是,我怕他叫出声,一只手捂着他的手,一只手捅他。

郭队长听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最不愿去想的人,如果宋世会现在说的是真话的话,那么,真正致唐明死亡的人就是“他”了。郭队长甚至假设,当晚宋世会捅了唐明后,因为害怕,忘记拔刀就跑了,而他捅唐明的那几刀都不致命。后来,唐明慢慢地向巷外移动,移出巷口时,正好倒在了正要回家的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当时肯定认出了唐明,于是,“借刀杀人”,捅了唐明胸部致命的三刀。然后再发第一报警人的身份出现在警方面前。

小张好像也想到了这点,他对郭队长说,我们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居然还是绕不过他。

郭队长说,他现在的嫌疑虽然非常重大,但是,我想不到他的动机。

小张说,的确。十年前他和唐明根本就没有交集。

郭队长说,也许什么地方我们漏掉了。

宋世会被带到了响滩派出所里再次作了供述,他依然供述,只捅刺了唐明的腿部和腹部,捅完之后,刀还插在唐明身上没有拔掉。

另外,同事宋昊给消息说,通过尸检,死者腿部,腹部的刀口与胸部的刀口有很明显的不同,死者腿部和腹部的刀口从专业角度来看,都没有伤及要害,伤口浅,几乎是只伤到肌肉,没有伤到致命的血管。说得难听一点,就像凌迟处死的头几刀,只是很痛,要不了命,真正要命的是胸部的三刀,其中两刀刺破心脏。根据心脏器官被刺破的伤口来看,作案凶器短小,如果不用力的话,刀尖刺破不了心脏器官的。再根据胸部外面的皮肤伤口处来看,伤口处有衔接刀刃的刀柄的印痕,这种印痕是嫌疑行凶时用很大力度时产生的。这说明,嫌疑人也明白凶器的刀刃短小,担心刺不穿其心脏,所以下了很大的力气。由此看来,嫌疑人与死者不是有新仇就是有旧怨。

郭队长他们重新梳理案情后,心情有些沉重,他们感觉到了,马上就会水落石出了,可是,水底那块石头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而恰在此时,宋世明打来电话,说,郭队长,明天一过,我就要返京了。郭队长说,宋记者,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宋世明说,如此说来,郭队长已经快破案了。郭队长说,现在还不方便对外公布。请原谅。宋世明说,理解理解。

郭队长再次找到宋明国,问,当晚你在暗中观察唐明时,还发现有什么人吗?

宋明国想了想,说,唐老师当时坐在台阶抽烟期间,老街上有走过几个老街居民,我没发现异常的人,他们有的会瞟一眼抽烟的唐老师,但都没有停下来。后来…后来…在听到唐老师用微弱的声音喊救命时,因为害怕,我就跑回了家。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队长向宋明国问起了宋司南,宋明国说,我不熟悉宋老师,我不在他手上读,肯定是认识的。不过,他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师。

宋明国没有明白过来郭队长向他问起宋司南的原因。他现在还对当晚看到唐明遇害一事还心有余悸。

十七

郭队长再次向宋司南的老同学们了解关于他的情况。

宋世道说,当年,宋司南是我们班的学霸,也是学习委员,当时我是学渣,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次数少,不过,宋司南他为人挺好的,乐于助人,不像其他一些学霸恃才傲物,看不起学习不好的同学。以前隔壁班有个姓林的矮个子,学习好得不得了,人品就差得不得了。大家就给取了个林矮子的外号。说远了,要说宋司南和谁走得近的话,我想大家都会说他与贺小清和班长吧。当年的他们真的是男才女貌,哦,不,男才女貌还形容得不全面,因为他们的学习都好,物以类聚,哦,也不对,哦,人以群居吧。反正,我们看他们俩非常般配,天生一对。虽然他们都扭捏,从来都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但是,他们经常一起晨跑,一起学习,假日一起散步,现在,我觉得他们当年的感情,就是净得像天山冰水一样纯洁的爱情。

可是,高中毕业后,他们俩就断了联系,不是这次毕业十周年的同学会,我们都还不知道贺小清出国留学多年。挺遗憾的,他们俩没有走到一起。听说,宋司南一直等着贺小清,可是,后来,宋司南的父亲得了什么病,需要人照顾,家里人也劝他成家,所以,他就和小学韩雪老师结了婚。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天意弄人。

郭队长问,十年前,宋司南与唐明认识吗?

宋世道说,当年学校学生会刚成立,唐明是内命的学生会副主席,当年学生会的成立,是个新鲜事儿,全校师生都挺关注。作为副主席,唐明露脸的机会挺多的,每周一的校会,学生会主席苟彪和副主席唐明都会上台发言的。所以说,宋司南是认识唐明的,唐明好像也认识宋司南,当年宋司南是学霸,露脸的机会也不少。不过,他们俩好像没有说过话。

郭队长说,他们在校外有过矛盾吗?

宋世道说,你是说宋司南和唐明吗?怎么可能?宋司南是一个不生事端的人。听说他唯一一次打架就是他和贺小清一次晨跑时被龙中华那帮小混混挑衅,为了保护贺小清,他才动了手,那次他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对于他和龙中华那次恩怨,很快就没了下文,因为龙中华后来骑车坠崖摔死了。而他和唐明在校外几乎就没有碰面过。

侦讯过好几个宋司南的老同学,其他人和宋世道说的情况几乎一样。郭队长心里有些急,口里自言自语唠叨着,动机呢?动机呢?

再次审问宋世会时,问他当晚在老街有没有看到宋司南时,宋世会也给了否定的回答。

郭队长给已在北京的贺小清打去了电话,问起了宋司南的情况。前期调查,贺小清被排除了作案的嫌疑,但是,贺小清几天前回北京时,郭队长也跟她说过,案子没结之前,如果调查需要,她是必须回响滩来配合调查的。

当郭队长把宋司南和这个案子的关系简单地说了一遍后,北京那边的贺小清非常直接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后,郭队长可以感受得到,贺小清对宋司南的感情依然还是那么浓。

关于对宋司南的调查,老同学们都知道了。宋司南本人也知道了,关于宋司南当年和贺小清的事,以前不知情的韩雪现在也全都知道了。宋司南和韩雪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俩人都沉默着,空气里全是紧张而沉郁的因子和离子。

其实,关于宋司南当年的旧情史,韩雪不上心了,她现在不是在吃醋,她是在恐惧。

终于,韩雪盯着他问,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宋司南说,没有。

韩雪说,现在全镇的人都在传言,宋世会只捅了唐明的腿部和腹部,他胸口上的三刀到底是不是你捅的?

宋司南突然像吼起来一样地回答,我没有。

韩雪看着他,许久都不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了出来。

宋司南依然沉默地坐着,韩雪低声哭了好久好久。看着妈妈哭了,旁边的小禹扑到妈妈的跟前,也哭了。

宋司南不敢看到这一幕,他起身打开门,离开了家。宋司南满大街的乱逛,他知道,身后一直跟着两个人,他开始被监视起来了。

宋司南停在了那座连接新旧街的桥上,伫立着,不抽烟的他方才居然买来了烟来抽。

一辆红色的奥迪汽车在桥上停了下来,贺小清打开车门,朝宋司南走了过去,对于贺小清此时的到来,他不悲不喜。

贺小清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宋司南说,记不起来了。

贺小清说,十年前,我们也是这样,站在这座桥上,一起看河面上的船只,一起聊天。现在想想,当初真的好美。

宋司南说,几年前,这河面上就没有船了。每个村里都已通了公路,大家都不坐船了。

贺小清说,看来,很多人都在试着改变自己。

宋司南说,有些事情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

贺小清说,是呀,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些年来,我也无法改变对你的思念。

宋司南沉默了一会儿,问,小清,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你要与我断了联系的原因吗?

贺小清说,对不起,当年我做错了,高三最后那段时间,我看到你与苟雪经常在一起,所以,吃了天下女人都爱吃的醋。所以,我就放手了。

宋司南说,小清,你知道吗?这十年来,响滩一直有一个传言,说十年前唐明强暴了一个高三女生。传言说那事是唐明酒后亲口说的,但是只是说了一段半截儿话,当时,唐明酒后只是说,那个女生姓贺。小清,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这才是你不愿意联系我的理由。

贺小清声音有些颤抖,悲切地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怎么这么傻呢?

宋司南轻轻地笑了笑,说,比起宋世会他们来,我是更恨唐明的。

贺小清说,司南,你错了,你怎么就凭一个传言就去做那样的事呢?

宋司南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用生命去呵护的。

贺小清说,可是,司南,你误会了,那个传言我没有听到过,我也不是那个传言中的那个女生。司南,你真是好糊涂呀。

宋司南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贺小清说,小清,你说的是真的吗?

贺小清雨带梨花地点了点头,无语噎咽。

此时,宋司南手中的半截烟落了地。他趴在桥梁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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