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老家的味道

2017-03-11 23:45 作者:李桂龙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 捡了一条咸白鳞鱼

下湖回来,身疲力尽的张三扛着铁锨洋镐,无精打采地拖着两条罗锅子腿,过了南坝桥,往北拐到大街上。

走到牛栏附近,张三见路边麦穰垛旁一只大狸猫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两只前爪子扒拉着,正在仔细地研究。张三嘴馋鼻子尖,使劲抽抽了鼻子,闻出那是一条咸白鳞鱼。

一个箭步飞到麦穰垛旁,张三一铁铁锨把大狸猫拍开,抢过那条咸白鳞鱼,揣进怀里。贼头鼠脑地四下瞅瞅,见有人也从南坝桥往这来,使劲裹了裹褂襟子,别让人闻出白鳞鱼的味道,装作没事的样子,慢腾逍遥地往家走。

要是不叫大狸猫啃去大半截,看长度,这条咸白鳞鱼足足得有斤半沉。张三把它切成几轱辘,点着一把柴禾,续进锅框子,将从挂在屋梁上的黑瓷坛里挖出来的一铲子猪油放进锅里,油冒烟了,滋啦一声,鱼进了锅。

一家人围着地八仙桌子。老婆把刚滚好的一盖顶子地瓜玉米煎饼端出来,放在地八仙桌子一边的水缸上。张三环视一周,骂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个个小熊样,没吃过白鳞鱼,还没闻过白鳞鱼味吗?忽听得大街上有人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快出来闻呀,谁家里煎咸白鳞鱼了——”

开始是一个人喊,一会儿就是一群人喊,都是小孩。

“滚家走,没出息的玩意儿!”

这群没出息的玩意儿都叫大人拧着耳朵拽回家了。

张三非常后悔,不该捡那条咸白鳞鱼——就那一顿饭,把三天的煎饼吃得一个没剩。

偶尔见到李四,拉起这事儿,李四拍拍他的肩膀说,三哥,我也捡到一条。张三说,快扔了吧,糟蹋煎饼。

李四奸诈地笑道,吃饭的时候,用筛子把咸白鳞鱼罩住,咬一口煎饼,使劲闻一下,不是照样解馋嘛。

张三一跺脚,你说我这个笨呀……

二 这份不敌那份

宿在树上的公鸡叫过三遍了。

赵二用半块砖头砸开水缸里的冻冻,舀一舀子凉水倒进铁盆子里,胡乱抹了一把脸。咳嗦两声,一伸脖子,一口痰吐在南墙根粪堆上。抓起靠在墙上的铁锨,勾下挂在墙上的筐头子,往肩上一背,吱扭一声,出了家门。

从南坝桥往北,一直走到北大桥,再折回来。两个来回之后,赵二把盛满了猪粪、牛粪、驴粪、狗粪的筐头子往路边玉米秸堆里藏好,心想,这一筐头子大粪,够值一个工(农村生产队可以用粪便换取工分,年终再用工分换粮食)了。然后一拐,出了西门,大步流星地向集市奔去。

上了老公路——路面是用红石渣子垫的,路西是公社供销社饭店,赵二钻了进去。扑面而来的香气熏得他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没完没了。

有几个穿戴整洁的工人摸样的顾客,一人拿着一块锅饼,就这两毛钱一碗的猪肉粉条炖白菜,“秃秃噜噜”地吃,头也不抬,馋得赵二一个劲地往肚子里咽唾沫。

赵二把门一甩,出了饭店。门“咣当”一声,把那几个吃饭的顾客吓了一跳。

挨着饭店窗户根,是几个肴肉摊子。猪头肉、猪蹄子、猪耳朵、猪下水……还有烧鸡。赵二走向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肴肉摊子。

尝尝,三哥,刚出锅的。三哥是民间官称,不在乎你排行老几——三哥是好人。

赵四二手捏住递过来的一块猪头肉,塞进嘴了嚼了嚼,说,不怎么样。第二个摊子又递过来一块猪肝,赵二塞进嘴里嚼了嚼,说,这份不敌那份,接着是第三个摊子……

赵二把所有肴肉摊子都尝遍了,但只说了一句话:这份不敌那份。没花一分钱。

尝是不要钱的……赵四笑得路都看不清了,一磕一绊的。

三 吃八大碗

一群妇女一人怀里揽着一个小孩,一起围着一张地八仙桌子,坐席吃八大碗,也叫喝喜酒。

没上菜的时候,妇女们有说有笑,家长里短地热乎着:

大婶子您家俺六兄弟什么是娶?那个大婶子叹口气说,家里连个屋框子,谁跟呀!问话的人又说,有儿还愁娶不到媳妇?早晚的事儿。这个妇女七个闺女,就是没见儿的面。另一个说,还是这家五婶子命好,仨儿俩闺女,上等的好命。娶媳妇的这个是老小。

孩子呢?你抓我一把,我捅你一锤,钻来钻去的,大人说句都不得安。

这些老妇女以每人两毛钱的礼钱取得了参加这场婚宴的的资格,而且还能各自带着一个孩子。

八大碗实际上是四碟八碗。变蛋、芹菜炒肉之类的小菜还没落桌,就叫小孩子抢光了。最不合理的是四喜丸子。这一大桌子人严重超员,四个丸子哪够抢的?就连开始还怪人样的大人,见小孩子抢丸子,也抹下了脸面,一起伸手去拽碟子。三拽两拽,碟子里的汤水晃荡没了。

曾经的妇女队长“铁姑娘”,两支筷子敲得桌子叮当响,吼道,都还有点出息吗?小孩不要脸,大人也不要脸吗?

她吼她的,大家只顾抢,也不生气。娇她娘冷笑道,要脸就别来吃八大碗。

“铁姑娘”瞪她一眼,说,干活不积极,抢丸子来劲了!

娇她娘也不瞅她,说,我是少割了一垄麦子,还是少刨了一沟地瓜?

生产队里干活,“铁姑娘”最烦娇她娘,她干活好磨洋工,两人没少吵。

冤家路窄,她俩挨着坐。“铁姑娘”一把抓住娇她娘的胳膊,说,我就不叫你抢!两人又抓挠了起来。

桌子上没菜了。妇女们领着自家的小孩,一边走,一边说,别闹了,也不知道丢人几个钱。

四 割猪肉

猪肉七毛二一斤。我手里攥着一块钱,心里默念着猪肉的价格。

不大的院子和瓦屋都是青砖垒的,大门垛子也是。原来大门垛子上挂着一个木牌子,写着“临沂县肉联厂付庄食品站”,就是杀猪场。现在木牌子没了,只剩下挂牌子的大铁钉子还孤零零地镶在青砖大门垛子上。

杀猪场在西大岭以东的公路边。我赶到的时候,卖肉口早排了一大溜人。我排了第二十几。我揉揉眼,抬头数天上的星,稀稀拉拉的星也像没睡醒。

半天不见前边挪动。忽然有人吵了起来:

你光要猪油,猪肉卖给谁?是个男人的声音,粗声大气。

我割了猪油炒菜的。猪肉能炒菜吗?是个女人的声音,尖声细调。

不割上一边去,别挡着后边的。又是那个男的

不割我来做什么?又是那个女的。

你家喂的猪光长油不长肉?男的。

你说谁光长油不长肉?女的。

又没说你,你急什么?男的。

说你自己的!女的。

你这娘们不讲理!男的。

你他娘的才不讲理了!女的。

……

最后,女的提着一块不只是猪肉还是猪油,看不清,天还没亮,嘟嘟囔囔地走了。

男的举起手里的刀,骂道,……没听清。

挨到我了。我说,割七毛二一斤的猪肉。

卖肉的是个大个子胖男人。他把铮亮的刀在猪肉上反正蹭了两下,问我,要多少钱的?

一块。我就一块钱。

递到我手里的是一块没有油的猪肉。没给猪油吗?我问。

你说割猪肉,没说割猪油。胖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连同手里的刀。让开,别挡着后边的。

我提着一块钱的猪肉让开了。一个老头挨上来了:割两块钱的猪油。

胖子笑嘻嘻地说,三叔来了!肉油各半吧。老头说,我就光要猪油。

一路上,我把猪肉举起来闻了还几次,都没闻出香味来。

五 盼着母亲赶集回家

奶奶怀里抱着一个,揽着一个。抱着的是小妹,揽着的是三弟。奶奶腾出一只手,指着太阳说,好瞅着,太阳过了门楼子以西,就会来了。说的是俺娘。

母亲属于人民公社交易所里的临时工。我跟着娘赶过集,不是在牲口市,就是在粮食市,专门过秤。代替了以前的经纪人。

那回在猪市,两个人刚把一头嗷嗷叫的小猪秧子抬上磅称,母亲正在用食指扒拉着秤砣,小猪秧子突然挣开绳子跑了。卖猪的和买猪的一块追,我也跟着追。我发现,小猪秧子跑起来,不比兔子慢。

母亲五天赶四个大集。叫“赶四集”。每次赶集回来,母亲的自行车把上挂着的提包都鼓鼓囊囊的。只要一进大门,自行车还没支好,提包就到了我们手里。炒花生、大雁屎(一种点心)、牛屎牌子(一种面食)……总得有一样解馋的,哗哗啦啦地都倒在了地八仙桌子上。母亲跟奶奶打个招呼,娘。奶奶笑眯眯地答应着,说,都急疯了。然后母亲拽过挂在风门子上的的“牛草包”手布子,掸掸裤腿上的土,又说,娘,你给分分吧。然后去洗脸。

奶奶瞅瞅我们,说,都找个小板凳坐下。谁听话先给谁。但我们都嫌奶奶分得不公平。奶奶说,大的让着小的。或者说,小的让着大的。奶奶老是忘了自己的一份。娘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手方包着的炒花生或者大雁屎、牛屎牌子,说,娘,这是你的。奶奶扬起满脸的菊花,从母亲手里接过来,说,还有我的?立即起身尽了自己的屋。

但,奶奶的那份,基本都用来哄了三弟和小妹。我们三个大的,干眼馋。

月底发工资,母亲很少得着钱——都叫她预支了——买了那些炒花生、大雁屎和牛屎牌子。

2017年02月07日写于羲之故里双月湖畔山花斋

作者简介:李桂龙,又名李秉联,男,1964年生,山东省临沂市罗庄区傅庄街道人。1983年学习文学写作,曾在《作家报》《中国校园文学》《微型小说选刊》《时代文学》《写作》等发表文学作品,著有诗集《一轮月一片云》、散文集《敲响季节之门》、辞赋集《山花人世集》。系中华辞赋家协会会员、临沂市罗庄区作家协会主席、《罗庄文学》主编。现供职于临沂童星实验学校。

单位:临沂童星实验学校 邮编:

地址:临沂市兰山区工业大道与育才路交汇处

手机: 电话:0539—

Q Q: 微信:L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01978/

老家的味道的评论 (共 7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