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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过年

2017-01-24 08:07 作者:赵登奎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家”。农历“腊八节”一过,年味就如刚启封的老酒一般在乡村的日子里飘散,闲散了一的乡下人便日渐忙碌起来——扫霉、安土、准备社火、置办年货,年画、鞭炮、香裱、蜡烛、红纸黄纸,一样都不能落下。一切准备停当,就得杀过年猪了。

杀过年猪,应该说是最要紧的年事了。

腊月里,什么时间杀猪,乡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要赶在立前。据说立春前,气温低,干燥,这个时候炒的猪肉臊子存放得时间长,不易变质,而立春后就不好存放了。按照农历节气,立春有时早有时迟,所以杀猪的时间也有前有后,这一点杀猪的厨子最清楚。

记忆里,老家村庄的过年猪一直都由德爷宰杀。德爷是个厨子,会杀猪宰羊,而且手艺不错,但不知怎么的,德爷膝下无子,一直一个人过日子,也没有收徒授业给来他搭把手,所以每年一到腊月,德爷就忙得不可开交。谁家要杀过年猪,必须先得和德爷预约。

德爷定下日子,杀猪的人家就得认真准备。请几个身强体壮的邻居,早早地挑好几担水倒满两三大锅(一般得借用邻居家的大锅),然后同时生火烧水,水快开的时候,德爷一般会准时指挥人抬来洗猪的大木桶。木桶放置停当,几杯白酒下肚,德爷便招呼请来的几个壮汉把猪从圈里赶出来。

都说猪脑袋笨,其实不然。将要上“刑场”的猪得饿着,是不能吃食的,它只好一边“吱吱”地叫着,一边摆着尾巴慵懒地在圈里来回走动,但当人们靠近圈门时,它似乎嗅到死神已向它靠近,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甚至会晃荡着肥大的身体边“嗷嗷”地叫边拼命奔跑,壮汉们只好霸王硬上弓,两个人在前面一人扯着一个猪耳朵往前拽,后面一个人揪住猪尾巴往前推。猪用四个蹄子强硬地撑着,凄惨地嚎叫着不肯往前走。然而,“猪羊一道菜”,它毕竟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注定在劫难逃,垂死挣扎也徒劳无益,最终还是被四五个壮汉连推带搡“押解”到了搭好的门板前,被按倒在门板上。也有些涉世不深贪吃的猪,主人只要拿上喂食的盆子敲几下一诱惑,它就循声而去,径直走到“刑场”,及至被人按倒才发觉大限已至,但为时已晚,只好任人宰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众人把猪在门板上一按倒,德爷便左手按着猪头,右手操一把长一尺左右的快刀,手起刀入扎进了猪脖子,殷红的血便从猪脖子里汩汩地冒出来,猪在众人的手下脚底一阵抽搐之后便呜呼哀哉。也有些猪似乎甚为眷恋尘世的繁华,在血流尽之后还要抽搐好大一阵。壮汉们把毙命在门板上的猪又翻倒在地上,按照德爷的吩咐又去用小水桶往大木桶里提开水了。德爷把刀刃上的血抹在死猪的脊梁上,再撒些细土,就开始拔猪鬃,这也是德爷杀猪的收入之一,听说猪鬃的价钱挺贵的。

德爷拔完猪鬃的时候,众人已将烧好的开水一桶一桶倒进了大木桶里。虽说“死猪不怕开水烫”,但烫死猪的水温度要适宜,太热了就会烫掉肉皮,太温了猪毛收拾不干净,都会影响猪肉的味道和卖相,所以得严格把关,德爷自会掌握分寸。德爷试好水温后,众人七手八脚把死猪抬进大桶里,德爷两手揪着猪鼻子在桶里来回搅动着死猪,左几圈,右几圈,几个来回下来,死猪的毛就开始掉了。然后,德爷用挠钩把猪鼻子拽在木桶底部,和众人一起收拾猪毛,清理肉皮,翻来覆去,收拾好大一阵之后,褪净毛的猪肉就得抬出桶再用两个挠钩钩住两条后腿,挂在架子上破膛开豁,肠肚、心肝、腰子、板油,五花肉、猪蹄、排骨,分类切割剔除,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便分割完毕。如果是要到集市上去卖的,自然不必分割得那么细致了。

对我们孩子来说,德爷开豁猪肉时是最值得等待和关注的时刻。一方面因为开豁开来的猪体内有“猪尿泡(膀胱)”,可以供我们玩。“猪尿泡”一割下来,我们就哄抢,抢到后放到地上撒上细土,用脚底把“猪尿泡”在土里踩揉,这样可以去除脂肪也能让“猪尿泡”变薄,然后找根麻杆伸进“猪尿泡”,嘴对着麻杆使劲吹,把它吹成篮球那么大,就可以丢来丢去玩。干瘪后的“猪尿泡”还可以用来存放水烟,以保持水分。另一方面,德爷开豁好猪肉后,主家一般先切割一块膘厚的开开荤,吃一顿肉。

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个惯例:不管谁家杀猪,第一顿肉得给左领右舍端一碗,和大家一起分享。德爷和帮忙的人吃完,给左邻右舍送过,才轮得上我们孩子吃。有一年,我家的猪杀完以后,德爷和帮忙的人还没吃完,母亲就打发我们给邻居家送,我实在馋得忍不住,就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吃了几块肉片,没想到太油腻,我嚼了一阵咽不下去,胃里一阵发呕,最终将肉片吐掉。从那时起到现在,我对猪肉特别是太油腻的猪肉一直心有余悸食欲不旺。

我不喜欢吃猪肉,除了那次偷吃的经历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小时候我们家的过年猪基本上都是我喂养大的。

我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家里经济困窘,我上学之余,基本上一年喂养一头猪。但我家养猪不是为了过年吃肉,而是为了把生猪或猪肉卖掉后补贴家用,能够放开肚皮吃肉的日子很少。年前杀猪,也是只留些肠肚、心肝、脂肪板油之类,大多数情况下猪肉都被整扇整扇的卖掉了。有几回,看着父母赶着猪或者背着猪肉去卖,不大喜欢吃肉的我却哭着喊着阻拦父母不让他们出门,好像觉得在贫困的家庭里自己有权利处置这些劳动成果似的。

这些被别人享用了的生猪或者猪肉,的的确确是我走西坡跑东山磨破脚丫子四处割猪草养大的劳动成果,说起来也是我的骄傲。

我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的课业负担不怎么重,我对待学习也马马虎虎。春、、秋三季,每天下午放学和周末,我的任务都是割猪草,有时也给牛割草,村里的山前山后、梁上湾里、田间地埂,洋芋地、玉米的、麻地、胡麻地,只要有猪草的地方,都有我的足迹。苦曲菜、马齿羹、羊蹄甲、断续、车前子、蒲公英,只要是猪能吃的草我都认得。有些地方割过几回,猪草就少了,就得走得更远一些,到邻村蒲上、小崖等村里人的地头去割草。星期天就起个大早,吃点干馍,走好几里远的路到大崖村去割猪草。大崖村是回民居住的村庄,由于宗教的原因,只养牛羊,不养猪,所以猪草很多,只要不贪玩,一早上就能割高高一大背篓。返回时,一般已是十一点左右,烈日炎炎,腹内空空,背着一大背篓猪草,走好几里的上坡路赶回家,当时我是怎样坚持和忍受的,现在连我自己也想不到。

当然,我也并不是经常很乖巧,经常会满载而归。有时候和伙伴一起搞恶作剧,在路上挖“陷马坑”,碰到割猪草的女孩子就故意和他们抢猪草,结果到日落西山时背篓里依然空空如也,只好摘些树叶麻叶或者背篓里撑上几根木棍蒙混过关。有时候被父母撞破,逮个正着,自然会落得一通埋怨。

猪草割回家,我还要负责把猪草剁细淘净。“寸草三刀,无料也上膘”,剁猪草是个细心活,一手捂着猪草,一手拿菜刀,边剁边翻腾,剁出的猪草才又细又匀,然后在挑到泉水处,用水把泥土冲洗干净,放在猪圈跟前喂猪。我剁的猪草又细又匀,赢得了邻居们的赞许,母亲到前几年还说我喂猪的事儿呢!

这些杀猪过年有关的事,大多还是我多年前的记忆。每到年关,每当看到有些地方的村庄里杀过年猪或者街道上卖的整扇整扇过年肉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在我的脑海中鲜活和波动起来,让我在浓烈的年味中牵扯出一缕缕乡愁的青丝来,那么细腻而又那么温暖。

如今,随着家畜养殖的专业化集约化发展,养猪大多不再用单一青草,而是采用科技含量高的新型混合饲料,屠宰的方式也正在向机械化自动化迈进,和我们村一样,很多乡村养猪的人越来越少,和德爷一样杀猪的人在不断地老去不断地消逝。但是,作为一个时代的印记,作为年味传承中的一种文化,杀猪过年,还是值得我们铭记和怀念

杀猪过年,吃红烧猪肉和葡萄美酒,让年味红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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